
蓬客NO.22专访 | 欧阳宁远×用瓷书写,心中的自然
2023-01-10 16:47:07 曹棠
导言:
初次见欧阳宁远的《关系》作品图时,作品造型复杂却气质干净,超乎材料原本的质感特性令我印象深刻,也很好奇“技术控”如何在艺术创作里收放自如自己的情绪、思维,又如何用线条、形状、块状、空间、时间、运动、光线、色彩和纹理进行创作,形成带有自我特质的艺术面貌。
从今年春天开始,欧阳宁远一直在为《木叶瓷书》个展创作作品,其中《川山寒月》《春山欲雨》《山花烂漫》系列都以诗意的目光投射自然,寻找自然与自我,自我与存在的生命痕迹,《散步集》《泡沫》《冷花》系列又以一种冷淡疏离的观察者角色描绘现实世界,此次我们也可以看到几近“干净癖”,来自于对材料工艺和作品气质有着严肃的自我要求,所创造的一个材质与气质矛盾的陶瓷世界。
欧阳宁远1996年出生于江西萍乡,目前硕士在读,非常年轻。此次专访也尽可能从各个切面切入,让大家认识他。对于第一次面对公众平台,你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话吗?
可以一起聊聊呀!这儿展出的是我近期从泥与纸的尝试到泥与其他材质结合的作品,许多东西做的或许还不够成熟,我之后也会在这个方向上继续做很多可持续的尝试,如果有想更多的了解,任何我知道的我都很愿意分享。作品喜欢的话,也不是不能购买。不喜欢的话非常可以批评,但是最好不要对我的东西或者是我下死手。
欧阳宁远:木叶瓷书
三宝蓬美术馆·中国景德镇
景德镇珠山区三宝路999号三宝蓬艺术聚落
2022年12月11日至2023年1月3日
作者:曹棠
三宝蓬美术馆( 以下简称“蓬”)
欧阳宁远(以下简称“宁远”)
工作室记录之《木叶》
“来自儿时的滋养”
Q1 蓬:和我们聊聊你的家庭,还有关于儿时的印象吧?
宁远:我从小和我爸妈、爷爷奶奶在小镇上一起生活。小时候就很喜欢玩,最久远的记忆是我在幼儿园时候不喜欢上学,会躲起来等父母走了后,拿着家里的粉笔在地上在墙上,或者别人家的墙上涂鸦,皮沙发上不太好画,就用笔尖刺出小洞洞连成线条。后来喜欢雨后的感觉,会把水彩笔内的海绵取出来泡在操场上的小水坑里,看着一个个有颜色的水坑特别有意思,也会怂恿同学一起。
家门前有一块小空地,每当邻居家有装修建房子时候就会把沙堆倒在那儿,我就很喜欢玩沙子。家后边有一个小山坡用来种菜,有各种农作物,小动物也多,抓蚱蜢扔给鸡吃或者扔蜘蛛网上,用竹竿敲打邻居家的柚子,还没少去偷红薯烤着吃,后来看见爷爷也在那个地方挖红薯才发现是自己家的。外婆家距离不算远,也是个很好玩的地方,有菜园有枇杷树,还有一个大鱼塘,我总是缠着舅舅带我钓鱼,翻泥鳅,做弹弓…,我喜欢玩火喜欢烟花和鞭炮,会跟堂兄弟去炸瓶子、南瓜、泥团、马蜂窝、尿桶、甚至牛粪,想想都觉得调皮又开心。
我家庭中的关系算是很融洽的,各位长辈们对我都很照顾。我特别感谢我的家人,我的母亲温柔且包容,我的父亲睿智且充满担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淳朴,带着不善言表的深深的慈爱,我的童年过得很幸福,到现在也一直很幸福,我内心觉得特别安稳。所以似乎我从没有经历过什么叛逆期,我们可以交流出自己的想法,相互理解与尊重。家人之间的爱就像南方的雨,是含蓄的,安静的,无微不至的。
创作冷花系列现场
Q2 蓬:这种绵密的情感感受,你觉得是后来你从事艺术创作时情感表达的基调吗?
宁远:会有的。我刚开始做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注意到。一段时间之后,回顾我的部分作品的时候我开始感觉到一种来自于家乡的情感。
Q3 蓬:那在你过往的成长经历中,有什么事情是对于你创作上有过深刻影响的吗?
宁远:我小时候特喜欢钻草丛,灌木这类地方,我有一把习武用的刀喜欢带着出去砍植物,野草、藤条这些,刀影划过,植物稍作静止之后断开倒下让我觉得兴奋,有时用一根看上眼的竹条也可以做刀的角色。灌木、草丛、树林或许就这样进入了我的潜意识里,我开始不自觉地想用干枯的竹叶、芭蕉等元素来做作品。他们随处可见,春夏肆意生长一回,冬季即使姿态枯萎后也要以易燃性质宣告生命的张力仍然存在。
在我家对面有一个木工厂,家里冬天烧火需要木头,爷爷就会去厂里待一会,拿回一大堆的废弃边角料。我特别喜欢在这一堆的边角料里寻找自己喜欢的,那真的比积木有意思,因为翻边角料是有期待感的,不知道这一周带回的会有什么形状。我会用钉子,铁锤等工具把他们组合在一起。我总觉得对我现在创作的影响挺大的。
展呈现场之《木叶》系列
Q4 蓬:再和我们聊聊你的求学经历吧?为什么最后决定来到景德镇?
宁远:这部失败史从艺考开始流水账吧!我不算乖学生,高中的日子让我觉得漫无目的,所有人都在奔着高考去,但我觉得一切无动力,直到在家人同意与支持后走了艺考的道路,开始觉得我真是在为自己的热爱与未来去努力。经过复读,我来到了景德镇,可能这是一个让我周边人感到费解的选择,不过我想的很简单,对于陶艺我甚至没有任何了解,当时听上去就觉得小众而且特别的专业,玩泥巴多有意思啊!就选这个了!考研也很失败,第一年因为英语差没上,我放弃了调剂。我感觉到自己还是真的想读研的,于是考第二年。好吧,第二年我也没考上。可当我准备好简历打算去外地找工作且要放弃陶艺时,眼泪唰的就淌下来了,我还是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一个如此大的遗憾。正好,学校开始有陶艺专业的研究生了,重新开始准备,第三次考研结束后就立马去做了一些工作养活自己。还好,考上了,特别特别感谢导师给予我的鼓励。
Q5 蓬:这算是你人生上的第一道挫折吗?你一直都有这种从挫折中爬起来的倔强吗?
宁远:这不算是挫折。这就算挫折的话,那后面哪一次烧窑岂不是都得算遭受重大打击。在这个上面我还是比较坚韧的。只要不死掉,什么困难都会过去哈哈。这只是“苦我心志,劳我筋骨,饿我体肤,空乏我身”的过程,在这个期间肯定会有一些收获的,过去之后也会更加珍惜得到的。
工作室日常记录
Q6 蓬:你会如何划分以前20多年的经历呢?
宁远:0到15岁,开心的活着;15到18岁,无;18岁到至今,开心的有目的的活着。
Q7 蓬:15岁到18岁一片空白,你的叛逆期很和谐?所以你是从决定来到景德镇读书开始,觉得自己找到了方向?
宁远:高中之前我觉得我是比较听话的,没什么叛逆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城镇上的孩子。高中期间,我觉得是没有目标的几年,当看到所有的人都往一个方向的去走的时候,我就会对那个方向产生怀疑。我特别没有目的,那样完全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高中校园对我来说就是扼杀性格,抛弃情绪,舍弃爱好的地方,把目标简化成分数与排名,我不觉得未来有多美好,我也没想过。后来我高中开始学习绘画走艺考的时候,我的状态才改变。我那时候的想做的事情会有很多,方向感对我来说很重要,不一定是确定的具体的,我内心会有一个大的方向,这样就很好了,我的走路是有意义的,走下去就好,不管到哪儿我都觉得很有意义。
工作室日常记录
“景德镇,玩泥巴的地方”
Q8 蓬:什么时候开始决定报考景德镇陶瓷大学?为什么选择陶艺这个专业呢?
宁远:决定报考景德镇陶瓷大学是一个意外,不了解,没听过,好奇,是不是来了就玩泥巴?如果是的话岂不是跟小时候在泥坑里一样很开心?所以就来了。选了陶艺。我每次离开景德镇后很快会对陶瓷、对这个城市开始想念,毕业后我依然觉得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等着我去做,这个城市与我想做的发生着密切的关系,所以决定研究生还应该是在这儿。
工作室创作记录
Q9 蓬:景德镇有什么特别打动你的地方吗?
宁远:我住在景德镇湘湖镇已经有很多年了,我家也是在一个乡镇上,两处的自然风景都比较像。很神奇的是,当离开景德镇的时候总会容易想念这儿。后来才明白,因为这个城市与我时刻发生着关系。我在这儿上学,在这儿创作,我去那儿买工具材料,在那儿创业,在那儿工作,在那儿游泳或者散步,在那儿与朋友郊游……我的生活已经与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发生着关系,所以我会想念这个地方,当我离开时。
Q10 蓬:你觉得景德镇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
宁远: 这是一个自由在野的城市,有着与众不同的生存法则,来自各地各行各业的人都可以自己独特之处在这个开放包容的地方生活下去。这儿有陶瓷有艺术,有各式各样的圈子,有许多有趣的的空间去让不同的人发挥自己的价值。
Q11 蓬:玩泥巴给你带来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宁远:暧昧。从小玩家门口的沙堆到现在玩泥巴,更随性了,在学习掌握基本功之后泥土会是一个非常开阔的载体可以容纳自我表达,在不断试探泥土的可能性的同时也在挖掘自己的可能性。但是自由表现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泥土本身的个性也很强,并非是一个容易被驯服的对象,这需要我与她之间不断的相互磨合,破界。在这种与泥之间相互暧昧的关系中,常常会催生出一些很美的事情。
工作室创作记录
Q12 蓬:现在如何分配生活、创作、学业的时间呢?
宁远:我分配不是很清楚。我的学业就是陶艺创作,我的创作目的并不是为了完成学业,这就是我生活中重要的部分。生活中其他的时间最重要的就都在玩乐。跟朋友一起或者独自在工作室看电影,听歌,喝酒。上午几乎是没有的,下午开始做点东西,晚上和深夜时间就很随机抽取前面的重要事儿。这就是我的日常,被哪个事情充满我都很开心。比如一天或者两天我没有做任何作品,我也会待在工作室,我并不认为花在其他的事情上面是浪费了创作的时间,我常常需要以他者的眼光来看待自己做的东西看待陶瓷,会有很多互通的感受,这些都会到头来对创作产生影响。这也是回答了下一个的问题,我通过这样来保持我的热情、好奇、感受力。
展呈现场之《木叶》
“我的第一个个展”
Q13 蓬:这次展览应该是你人生中的第一个个展,对你而言,这次展览的意义是什么呢?
宁远:是第一次相对全面的展示我自己与迎接批评的机会。期待一些来自不同专业领域的看法与批评,希望能够认识一些优秀的人。第一个展览有点紧张与担心,不是很自信,会在想这个阶段把作品展出会不会有点太赶了,很多的作品都还有待前进;所以我也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多多交流,相互学习。
展呈现场之《杳霭流玉》
Q14 蓬:和我们聊聊这次展览的作品吧?它们的创作历程是什么样的?
宁远:树木是从泥土的滋养中而来的,我们把树木经过打碎、淘洗晾晒等方法制作出洁白无瑕的纸张,纸张再去承载着我们的文明,这样的通过历练再焕发出具有使命感的新生的过程让我感到纸与陶瓷与我们自身是有某种心灵上的关系存在的。我想到以纸与泥结合在一起,尝试着看我能够如何与它俩共舞。所以先尝试了制作出《关系》。仿佛像是一种“失蜡法”,纸张在燃烧中“牺牲”了,在某种程度上纸还是存在着,它的质感都在陶瓷的作用下还存在着,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陶瓷也“牺牲”了。
在这个作品之后,继续创作了《关系02、01、03》,我喜欢干枯的树叶,比如欣赏一颗芭蕉的时候,舒展的大片的绿色让我心旷神怡,不过更让我内心产生悸动的还有底下收拢、垂下、卷曲的枯叶。如果说上面的像手臂一样的新叶让我感到舞动的力量,那么枯叶让我感受到的是一种静默的力量,这同样是生命力量的一种呈现。枯叶交织的抽象的美感或许是一种来自于时间与自然的暴力美学吧。在制作《关系02、01、03》的时候也是把泥与纸结合之后就放在太阳下暴晒,阳光会使他们慢慢卷曲,收拢。
展呈现场之《关系》
在这个时间段,也在开始制作《博山》的几个作品。“博山”是传说中海上的一座仙山,风光旖旎。同样是使用纸张与泥的结合。在制作的过程中也让我感到有一种面对一座雨时青山的感觉,熟悉,又带有一点陌生感。我感受到木叶的美,不止在干枯的姿态中,还有面对狷介风雨中。无论近观木叶,还是远眺山林,若说抽象的艺术来源于自然,我实在无法反驳。从立体的尝试到平面的尝试,于是接着开始做《春山欲雨系列》。
工作室记录之《春山欲雨系列》
再从平面的返回立体,在这两种形式上去交替着做,新鲜感会比较持续。这时候开始再用之前的方式去成型,感受也是不一样的。也不只是在纸与泥的结合上,直接使用了枯叶,《川山寒月》。对于“博山”的想象延续下去,也是在制作《川山寒月》的过程中,逐渐发觉自己不再在乎是不是“山”的意向或者“水”、“树木”的意向,而是一种更加开放的,自己的也无法去用具体语言去描绘的我内心抽象的感觉。我们在某一时刻面对山、石、木等带来的内心的悸动的时候,就是源于它们自身质感的抽象的美感。
展呈现场之《川山寒月》
展呈现场之《川山寒月》
使用金属线切割下的一块泥片,上面起伏的曲线偶然的触动我,如同连绵的山脉,如同远去的涟漪。我试着使用铅笔沿着这条曲线去走,再以边缘叠加一条,尽可能的去体会曲线的同时也去体会铅笔本身的如同木头一样的粗粝的质感,再以边缘叠加下去......铅笔的木的粗粝质感在反复的线条中被放大,是远眺山与天空的边界线,是乱石的表层,是树的截面......或许,它什么也不是,这只是一根线条,一生二,二生三的线条,其他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情绪中的臆想。在这一系列作品之前,通过切割的方式我还做过《山·湖》系列的胸针,现在看来算是一个延续了。
制作《山河集》的时候逐渐感觉太清楚了。有点钻进了为了追景而追景之中。让我感动的地方是我处在一直无限接近当中,可《山河集》展现的太多了,所以在之后的创作中我需要去保持距离,我在表现内容上退步。
工作室记录之《山河集》
从《博山》到《春山欲雨》的转变是想从立体到平面上去表现,可这两者都没有逃脱出框架的束缚,所以在之后的延续中我使用了切割下的泥板,而在周围舍弃了边框。反而这种自由流淌,控制少一点的感觉会显得更加的自由。
再往无边框的尝试中,开始把材料架空。利用上了铁丝等材料。铁的生锈也会给陶瓷染上颜色。使用了用于防盗的带有倒刺的铁丝与配置的泥料结合,高温中铁的膨胀熔化是我需要的效果,在支撑上很难去控制,所以也烧塌了不少,这是第三个,不过仍然很脆。上一个作品的烧成让我欣慰的还有一点是那个可以直接与这个作品放在一起做,材料的使用上太相似了。只是防盗铁丝的使用让我在制作过程中存在一些影响因子,整个上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关于战争,疫情的感受会不自觉的出来。
工作室记录之《散步集》
做到《散步集》的时候,并非有太多的关于具象的想象或者转述,而是由具象的风景而来的精神感受的延续。一种质感的发现,就像绘画中发现一个新的颜料,或者一种从未使用过的比触感。大部分的作品都是从泥与纸的关系而来的,可后面,并非再想突出者两个不同材料结合的特点,而是这两个材料已经相互融合,像是调匀后的两个不同的颜色,而利用那个得来的颜色去做更加自由的表达。我无法再说做的东西是一种山,一种树林,一种石,或者某个具象的东西带给我的感受。由感受而得来的感受,距离具象,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使用一个更加明显的推演应该是:具象的抽象转述——多个具象的抽象转述——转述中的追寻的感受——在从多样的感受中去探索更加纯粹的感受或者精神。这种探索的过程是令人激动人心的。
展呈现场之《泡沫》
在购买一些在运输过程中需要保护周全的物品的时候,往往会用到与物体结构可以吻合的泡沫。我时常觉得这里面的泡沫结构很好看,有一种构成感,像是建筑的某一部分。所以我使用了这种泡沫进行翻制。当他们以另一个视角去被看待的时候,感觉很奇妙。让它们也站在聚光灯下吧。
Q15 蓬:为什么会选择山水做为创作的主题?
宁远: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主题的,都是在各种尝试。我的工作台面对窗户,窗外是农田与山,我在浇灌泥浆的时候,发现泥与纸相互混合,泥浆流动滴落就像是房檐流下的雨水,我记得当我把石膏板取下看到整个泥的形态的时候我内心是很兴奋的,它让我感到亲切,熟悉,“这不就是眼前烟雨迷蒙的山景嘛!”于是就这样开始了。另一个时候是在简单的切割泥块。细铁丝划过泥后留下光洁的切面让我感觉很平静,当两个不同角度的切面连接在一起时,会有一道曲线。我时常不忍心去破坏这一根让我着迷的线条,仿佛我曾经见过它,在连绵起伏的山脉与纯净的天空之间,在微风吹皱一池春水中。我不会有资格去选择山水,它只能被向往。
工作室记录之《川山寒月》系列
Q16 蓬:你的山水理念有受到庄子、老子的自然观影响吗?
宁远:既然这么问的,那肯定就是啦。即使我现在还谈不上构建了对山水的哲学理念但是肯定受其影响的。毕竟我就生活在这个环境下,我受到的文化教育就是这样的。
Q17 蓬:所以你觉得山水精神是一种什么精神?最触动你的是什么?
宁远:对万物的包容。
展呈现场之《山花烂漫》
Q18 蓬:山水的“形”在艺术史上的表达其实屡见不鲜,你如何寻找自己的破圈之径呢?
宁远:学习的过程很重要,我需要多看。自己的表达也很重要,我需要多做。走的人多了,总有跑偏的人,人走的多了,哪有不跑偏的时候。
Q19 蓬:《山河集》系列是一组由30多块的小幅的瓷板画,我们聊聊它的创作理念吧?
宁远:《山河集》系列从想做到行动被拖沓了很长时间,蛮早之前,我拍了几张包含着石头质感的黑白摄影,后来想用炭笔在纸本上去转述那些质感的,但一直没有行动。后来,我找到使用釉下彩颜料制作成炭笔一样的形式在泥板上来进行创作,当时尝试了许多画面,很多都是曾经在纸本上或者手机上暂记下的涂写,但泥片带给了我一份悸动,我使用铁线多次切割下泥片,面面之间形成变化的曲线。我试着使用釉下彩笔沿着这条曲线去走,再以边缘叠加一条,尽可能的去体会曲线被带有偏差的临摹与再临摹的变化,在这个过程中材料本身的质感在反复的线条中被放大,最后形成的样子,就像是之前摄影中石头的边缘,是远眺山与天空的边界线,是乱石的表层,是树的截面…,再到后来,我发现其实它什么也不是,它只是从一根线条开始,其他的都是我自己的臆想,那些带有釉下彩的、清澈裂纹釉的小瓷板画其实是我误入的歧途,我过分追求“风景感”,想融入新的内容,回想整个过程,最让我心动的其实很简单纯粹,就是泥被切开的质感,其他的元素的填充都是多余的辞藻。不过这个歧途也不算白走,让我发现了一些被蒙蔽的真的东西。
工作室记录之《山河集》
Q20 蓬:如果说《博山系列》是缥缈的,那你觉得《山河集》系列是什么样的?
宁远:我更喜欢是那种模糊的缥缈的,可在做《山河集》的时候逐渐感觉太清楚了。有点钻进了为了追景而追景之中。让我感动的地方是我处在一直无限接近当中,可《山河集》展现的太多了,所以在之后的创作中我需要去保持距离,我在表现内容上退步。
Q21 蓬:为什么会选择做一组桌几?
宁远:在景德镇租场地做工作室的成本不算太高,但还是会节俭,很多柜子都是二手市场淘来的,我工作室最初的茶桌也是从一块旧门板开始的。匣钵土本是用来保护陶瓷的,但废弃的匣钵桶当成花盆特别好用,之前工作室缺凳子,也用较高的匣钵桶放上用稻杆编织的蒲团充当了,现在就想是否能试着用这个泥来做个小茶几,承载的意味又出来了。
展呈现场之《晨暮》
工作室记录之《晨暮》
Q22 蓬:为什么会选择给陶土进行抛光这个步骤,是有什么特定的表达吗?
宁远:抛光这个步骤并没有特别之处,新石器时代的作品中就很能体现抛光的工艺了,看仰韶文化的彩陶,那时候对泥土的控制多好啊!我难让我自己去把泥土控制得很好,对于泥土存在许多陌生感,与泥土的关系里我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被驯服的对象。有时候觉得我对待泥土有点儿野蛮,或者我俩都很肆意;在这种放纵中沉醉,可这磨人的控制欲就是存在着。我喜欢陶土粗粝的质感,可在反反复复的打磨抛光之后具有的另一种包含克制的质感让我也很喜欢,这两种感觉虽然有点大相径庭,但是放在一起对比确实容易让人上瘾。
底板抛光之后的《山河集》局部
Q23 蓬:这次展览中有最满意的作品吗?
宁远:可能我总是有点悲观。有最近做的,没有最满意的。每个作品在做之前我就觉得自己可牛逼了,制作的过程中我都觉得这是我目前最满意的,做完了之后觉得也还行吧,过段时间再回看的时候尤其是有新的想法的时候,就觉得之前做的也就那样吧,下一个作品在做的时候觉得之前做的那叫什么玩意儿啊!一并放入展览觉得好受一点,好歹是自己的孩子。
工作室日常记录
“未来”
Q24 蓬:什么时候开始决定未来从事艺术创作?
宁远:开始决定未来从事艺术创作是在我第三次考研的时候,我回顾前几年,发现我去创作的目的是模糊的,创作并不能给我带来物质利益,也不能给我带来一张录取通知书,但是我是愿意去做的,我无比享受我在做东西这过程中的幸福,我的内心是非常愉悦满足的,当一段时间没有去动手做点什么,明确感到生活逐渐的枯燥乏味。所以,还是做下去吧,随便了,哪怕最终没有考上,去外地工作,甚至转行,都觉得会做下去的。遇见了一句很贴心的话:为棋不为生,生不可太盛。
Q25 蓬:创作是一件需要热情,好奇,感受力的事情,你如何保持这些?
宁远:出行、电影、音乐、诗歌、酒,深夜不睡。
工作室一角
工作室日常生活
Q26 蓬:作为艺术家创作者的角度,你思考过人为什么需要艺术吗?
宁远:有过思考,没想明白。我觉得人在某段时间内可以不需要艺术。很遗憾人就是活这么久而且还带有精神,没有艺术,精神安放在哪儿呢?
Q27 蓬:对于你来说,艺术目前解决的是个人问题,还是社会问题?
宁远:目前对我来说,我做的这一堆的东西更多的是解决我的个人问题,我也尝试着做过关于社会问题的作品。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算得上是好的或者还算过得去的艺术,它们在能够在解决社会问题上发挥一些作用,我愿我与我的艺术未来能够给人类社会,给自然环境带来一些帮助。
工作室日常记录
Q28 蓬:你觉得现阶段在做的是艺术吗?
宁远:这谁知道。
Q29 蓬:情绪会影响你的创作吗?
宁远:直面这种情绪就好了,我又不一根木头,即使悲春伤秋也没什么不好的,“矫情”在这千年来多少极美的诗词绘画啊!很多伟大的戏剧都是悲剧。情绪会不自觉的来影响我的创作,拒绝它,我于心不忍。
Q30 蓬:未来你的创作方向有计划吗?是什么样的呢?
宁远:我也在寻找一个方向,能够让我一直投入进去创作。我没有太长远的计划,而且我的短期计划也一直在变化中。我对一个系列的作品在做了一段时间后我需要去做另一个系列,这样来保持新鲜感。回过头来对原来的东西看久了,总是容易产生新的想法,会有需要去尝试新的冲动,或者逐渐清晰有哪些地方可以调整一下。整体的去看我做的不同的东西,无论是山石水木的抽象表现,就发现它们之间其实有许多的联系,我现在在做的都在体现这种气质,这只是一个大的方向,我需要的方向也是一个大的,模糊的。
欧阳宁远
Ouyang Ningyuan
1996年9月出生于江西省萍乡市。2019年毕业于景德镇陶瓷大学,陶艺专业学士学位,今硕士研究生在读。2019年参加景德镇陶瓷大学陶瓷艺术设计优秀毕业作品展,同年入选第十三届全国美展陶艺展,2020年入选紫金奖·第二届中国(南京)大学生设计展获优秀奖。
(责任编辑:胡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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