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访皮皮洛蒂-瑞斯特工作室:感知迷幻
2013-11-14 09:25:52 Tsao Yidi
皮皮洛蒂的作品曾两次在威尼斯双年展上被展出,在巴黎的蓬皮杜中心、马德里的国家博物馆举办过个展;她的作品也被MoMA、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等世界上很多重要艺术机构收藏。
皮皮洛蒂·瑞斯特
Pipilotti 在广州时代美术馆的工作室
皮皮洛蒂·瑞斯特,是近年来国际上非常活跃的一位当红影像艺术家。原名Elisabeth Charlotte Rist,1962年出生于瑞士,目前生活在美国的洛杉矶。因与瑞典女作家阿斯特丽德?林格伦童话故事系列“长袜子皮皮”的主人公皮皮相似,自幼被人昵称皮皮洛蒂(Pipilotti)。她曾就读于维也纳应用艺术大学,后至巴塞尔设计学院学习影像艺术。1997年她的作品第一次登上威尼斯双年展的舞台并初战告捷。1988年至1994年,她曾参与乐队表演小组“未来的女王”(Les Reines Prochaines)。她与音乐家的密切交往与其作品中丰富的音乐元素密不可分。2002年至2003年,应“臭名昭著”的保罗?麦卡锡教授(今年其作品《复杂物堆》于香港西九文化区“充气展”中展出,因其粪便状造型引起城中关于艺术本质的热烈讨论)邀请,以访问学者身份至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教书。2005年-2009年制作了首部个人特色电影《Pepperminta》,讲述主人公Pepperminta如何按照祖母告诉她的方式,不带恐惧地生活。
9月在广州时代美术馆呈现的名为“留涟”的展览是皮皮洛蒂首次在中国举办的个展。她在开幕之前一个月来到展览场地进行协调。由于皮皮洛蒂的作品对场地配合要求十分严格,她的临时工作室便设置在了展览现场。此次一共展出7件作品。策展人沈瑞筠本来准备做一个回顾展,但皮皮洛蒂在了解了展览场地之后,坚持创作新的作品。在现场,每件作品附近都贴着一张进程表,显示每一天规定的完成进度。
见到皮皮洛蒂的时候,她正在忙着开展前的最后一个工作坊:与30多个家庭的父母与孩子完成她的“无邪灯笼”。她的造型与其作品风格一样色彩艳丽、趣味十足:俏皮短发蓬松柔软,银色金属框、极具未来感的粗边眼镜,自上而下从绿色过渡到蓝色的针织背心,圆头娃娃鞋,这些奇异的元素组合在一起却毫无突兀之感。她步伐矫健地穿梭在人群中,语言不通也不妨碍她对参与者一丝不苟地指导。两个八九岁的女孩子争相向她展示自己的战果,她则很坦率认真地向两个孩子表达自己的意见。在这场讨论中,年龄、语言、国籍等一系列标签和界定都被她轻松地一笔勾销。早已从策展人那里得知,皮皮洛蒂不喜欢被采访。当我试图让她边处理展厅内的作品边进行一个简短的介绍时,她反问道:难道你可以边工作边说话?她的语调肯定却仍是温和。工作坊一结束,她就立即回到了19楼,坐在作品《拈花》的旁边,心无旁骛地对着电脑工作起来。
除却美术馆内的展览空间外,此次策展人亦在广州市内几大商业中心的外屏幕上购买了广告时间,将曾于美国纽约时代广场上播放过的作品“Open My Glade”搬到广州街头。“看上去像股票信息似的”,皮皮打趣道。同时还有社区合作作品《无邪的灯笼》。这是通过几次与广州市民共同参与的工作坊活动完成的,皮皮洛蒂与民众共同制作百余个由塑料废品制成的灯笼,悬挂在了时代美术馆所在小区内的树木上展出,适逢中秋佳节,皮皮洛蒂的此件艺术作品完美地融入了社区。
皮皮洛蒂的作品集影像、音乐、行为、装置于一体,带有自信、无所顾忌、色彩斑斓的特质,并且充满了超经验性与感官性。整个过程常常只有几分钟,好似一个熔炉,拍摄的物象在颜色、速度以及声音上转换,涉及性别、人体与自然等话题。与其他概念艺术家不同,她的作品充满简单的幸福元素,亦有人将其形容为童真。而面对她的作品,艺术评论家常对其中的女性主义宣言颇感兴趣。
在她最著名的作品《我是个没错过太多的女孩(I'm Not The Girl Who Misses Much)》(1986年)中,一片空白的背景下,皮皮洛蒂身着低领黑裙,涂着猩红的唇膏,反复吟唱着“I'm Not The Girl Who Misses Much”。这句歌词引用自披头士的歌曲《Happiness Is a Warm Gun》的第一句——列侬描述小野洋子的“She’s not a girl who misses much”。而小野洋子的影像和雕塑艺术对于皮皮洛蒂的早期艺术发展之路影响巨大,这部作品可以视作对这位艺术前辈的致敬。到影片结尾的时候,图像愈发模糊直至声音停止。这件只有5分钟的单频道影像作品是皮皮洛蒂在巴塞尔设计学院就读时制作的。后期制作中,皮皮洛蒂将图像和声轨加速或减慢,以至于她的声音变成诡异的高频率,直至无法识别。她充满活力的舞步使得胸部从裙子里露出来,她挥舞双臂,将裙子掀过头顶,接近镜头,做出一个笑容。当声音放缓的时候,她几乎消失在镜头外,然后又重新回来。反复叨念“I'm Not The Girl Who Misses Much”的行为使得这句话本身变得毫无意义。皮皮洛蒂还调整了色彩,使得部分图像仿佛隔了一层红色滤镜。紧接着画面失衡、冻结,一种混杂交错的感觉。皮皮洛蒂将这些扭曲镜头阐释为主观经验,因为人对于时间与空间的感知完全是主观的,比如欢乐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而愁苦却让时间似乎慢了下来。尽管艺术家否认创作之前曾看过MTV,但评论一致认为这部作品涉及了MTV流行音乐录像中的常见女性形象元素——暴露的服装和浓重的妆容,或是皮皮洛蒂对于性别歧视主义的抨击。这部作品中的许多元素都在她日后的作品中可见。同时也显示出影像艺术家劳丽?安德森(Laurie Anderson)和韩裔艺术家白南准(Nam June Paik)对其产生的影响。
1992年的作品《粉刺色情(Pickelporno)》中,皮皮洛蒂利用鱼眼镜头扫过一对夫妇裸露的身体。色彩鲜亮、角度奇特、意象丰富,背景采用白云蓝天或是绿草茵茵,配以娇喘、低吟、童语、电子音,令人产生奇特的联想。1997年创作的“Ever is Over All”则用缓慢的镜头追踪一个年轻女人走过城市街道,她身着鲜艳的蓝绿色裙子和红色高跟鞋,面带笑容,举止欢快,手中挥舞着一枝长茎的花。她不断击碎停在路旁的汽车的车窗。过程中,一位警察还向她愉悦地打招呼。这件作品已被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买下。最广泛接触到观众的作品应该是上文提到的一系列由9件录像构成的作品“Open My Glade”,曾于纽约时代广场每隔一个小时播放一次。是自1980年开始的“给大众的信息”项目的一部分。作品中,皮皮洛蒂将浓妆艳抹的脸贴着透明的平面,挤压、磨蹭,直至色彩褪去,然后又不留痕迹地将影像逆向播放一次,妆容又重新恢复。
曾于2009年初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中庭展出的作品《把你的身体倒出来(Pour Your Body Out)》,用投影仪将影像投射在中庭的三面墙上。选择在中庭里这样一个类似教堂一样的空间,皮皮认为,人们带着身体来到这个空间里,为了舒展他们的精神。这是将肉体与精神和谐统一的好机会。粉红色的郁金香、肉欲的全裸人体、啃食苹果的黑猪、漂浮在清澈液体中的草莓、接受爱抚的蠕虫、插入泥土的十指……硕大的影像将观众包裹在7354立方米的空间内,将展览场地转化成一个巨型子宫。场地中间陈设有一个圆形沙发,观众们可以四处走动,或躺或卧,影片趋近结尾,身着白色浴袍的女人从水中出现,两腿间流出血液,随之这股玫红色的浪潮冲刷了整个中庭。柔软、潮湿,皮皮洛蒂的作品用录像与空间相结合的方式给观众带来一种时空漫游的特殊经验,所有细胞都在如梦如幻的气氛里打开,不只是视觉刺激,更多是全身的体验,一架致幻机器。这场女性特质显著的展览将MoMA赋予了性别。
这次在广州的展览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作品《拈花》,与2009年在MoMA展出的《把你的身体倒出来》相似,皮皮洛蒂将真实和幻想通过录像的真实记录及蒙太奇式的剪辑与对空间的再塑造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她把广东时代美术馆展厅的玻璃蒙上七彩胶片,改装后的展厅变成一个色彩斑斓的冥想空间,使人浮想连翩。“如果停电了,我的作品就没了。”其实不尽然,从高居19楼的展厅望出去,这些彩色玻璃为窗外的真实场景蒙上了一层滤镜,令人对“现实”这一概念心生质疑。作品长达75米,好似中国传统水墨长卷,无法一目尽览。“我希望观众能在我的作品前流动。”皮皮洛蒂说。而不断变换的画面,确实让人无法驻足。
记者VS Pipilotti Rist
记者:从这次展览谈起吧,你一般准备展览的模式是怎样的?
Pipilotti:在确定展览之后,我去年2月到广州考察过一次。当时树枝上悬挂的条状LED灯线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好像树在哭泣。接下来这一年间拍摄素材。大概半年前我开始准备关于这次展览的内容,在工作室进行剪辑、后期处理。大部分由我一个人完成。实地备展中,有两个助手帮我准备。我会按照展览地区特点特制作品,而时代美术馆与社区深度结合的方式很吸引我。这次这件装置《无邪的灯笼》便是因地制宜的产物:在时代美术馆所处的小区中举行了几次工作坊,邀请当地居民用废旧的瓶子等物品制作灯笼,挂在花园内。我很享受与大家一起创作的感觉。还有这次的作品《放松你的眼球》是用我在广州期间收集来的鱼线、玻璃、镜片等物体创作的。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觉得这像是个飞机驾驶室,人们可以看到远方的山和高楼。医学上而言,极目远眺是最能休息眼睛的方法,因此设计创作了《放松你的眼球》。
记者:在你的作品中,意象如此之丰富,层次复杂但又同时显得如此浑然天成、简洁凝练。你一个人担任导演、演员、剪辑等多重角色,如何拿捏尺度、掌握平衡?
Pipilotti:对于我来说,安装作品时看上去简洁明了是十分重要的。但越是看上去简单,背后的工作就越是复杂。就比如说这件吊灯作品,将图像投射在不规则的“内裤屏幕”上,是一件十分棘手的技术难题。制作影片的过程反而没人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大家都以为我用的机器特别精密。但实际上我用的是最基本的设备。可能就是一根登山杖上绑着一个普通家用相机加麦克风。
记者:你作品中采用的意象的挑拣原则是什么?
Pipilotti:首先我永远不会展现没经过自己考量的题材,从不展现“边角料”。我把非常集中、浓缩的题材放在经过深思熟虑的框架中。观众能看到的东西都是从无数个小时的素材库里挑选出来的、不可替代的。没有任何选择是随机的。我务求精确。我认为这是对观者的一种尊重。他们把生命中的一段时间交付给我,我不能浪费了。
记者:你的装置作品的选材都十分有趣。比如废弃塑料、内裤,除了环保以外,有什么内涵?
Pipilotti:你不觉得这些透明的塑料视觉上也很漂亮吗?我家中有一个“Innocent Collection”,专门收集这些透明的材料。它们看上去很纯真。而内裤是私密性的代表。这部分身体十分神圣,是我们进入世界的入口,性爱欢愉的中心,是身体垃圾的出口。这种将私密展示给公众的行为产生的对比、反差和颠覆,我觉得很有趣。平时人们把太多时间花费在影像上,也可以说是在屏幕上,我把内裤做成吊灯状,点亮,吊起来,再赋予它一个功能——屏幕,所以你必须盯着它看。这更像是个象征性姿态。
记者:除了投影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内裤上,你近年来的尝试还包括什么?
Pipilotti:墙上、天花板、地面,把日常用品平铺在影像投射在的墙面上等等。
记者:你的这种对身体的着迷与玩味特别具有孩童气质或者青春期少女的意识,但你并不使之问题化,而是特别坦诚地面对。
Pipilotti:我喜欢表现那些对自己的身体充满骄傲和好奇的女性。我当然是个女性主义者,但我不喜欢形容她们是“幼稚的”,或者“儿童的”,那样显得不严肃。我觉得那是负面解读。当我们看见或是阐释一个不按照常规出牌的女人的行为时,我们得注意用词。我宁愿让我的角色们体现出一种身体的健康、有趣的敏感性,也不要说“她们像孩子”。因为有了这个借口,人们就不认真思考这些行为的真正出发点了。
记者:你在作品中融入你的主观经验以展现其社会价值,是如何做到的?你的困扰是什么?
Pipilotti:问题在于我越是出名、越是成功,人们就对于我作为一个普通人越不感兴趣。就是说,他们通过其他途径了解我,在与我交谈之前已经先入为主地决定我是什么样子的。还有人觉得艺术家就是随心所欲的职业。但这其实很荒谬。我当然也得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找到平衡。我对于表达感伤、欲望这样的情感十分感兴趣。但我还要表达出一线希望。只有消极情绪的作品是不负责任的,它把观众榨干然后把他们留在那儿。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在感伤中带来安慰,让你知道世界上不只是你在悲伤。我的作品中永远不会展现那些没有出路的伤感。
记者:浓重的色彩、扭曲的形状、万花筒式的视角和环绕式声音,如何解释你的作品中的迷幻色彩?
Pipilotti:世界的本质就是这样的。我觉得世界本身比我的作品还要更色彩丰富一些。你看身边的事物,它们都很鲜艳。太阳是世界上最大的投影仪。我只是通过作品重新塑造出这种原始的感官体验。
(责任编辑:王松)
注:本站上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不代表雅昌艺术网的立场,也不代表雅昌艺术网的价值判断。
全部评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