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4期:开放交流贵在自然
2005-08-10 15:07:55 薛永年
——关于中国画发展的点滴思考
在古代中国,只有“画”的说法,没有“中国画”的称呼。“中国画”这个词儿,和“美术”这个词儿一样,都是20世纪才出现的。二者的出现也有不同,“美术”一词是从日本移植过来的,“中国画”一词呢?先是叫“国画”,以别于传入中国的“西画”。后来传入中国的西画落地生根,也成了中国绘画的一个品种,为了加以区别,人们便在“国画”前面加了一个中字,于是有了“中国画”的称谓。 在谈论中国画的时候,不管是画家,还是理论家,常常喜欢既讲古又讲今。其实如果把“名”和“实”联系起来,一定不难发现,20世纪的中国画已经大大不同于19世纪以前的中国画,尽管前者无疑渊源于后者,然而毕竟有很大的变异,这是因为20世纪中国画的生存环境已发生了变化。只有放到这个特殊的历史环境中去,才可能认识20世纪中国画去从的深刻原因和独特成就,才能不把传统局限于古代传统,也高度重视早已形成的新传统。20世纪的中国,是灾难深重的,又是奋发图强的。中国画在整体上的发展变化,实在离不开西学汹涌东渐的大环境。因此,前贤们围绕中国画复兴的思考与实践,始终围绕着怎样看待中国文化在世界格局中的应有位置,又如何认识并解决中与西、传统与现代的关系。用同样的眼光关照近年举办的《中国画百年展》和相关研讨活动,便可能恰当地总结历史经验,得出迎接21世纪机遇与挑战的有益结论。 20世纪的中国画是沿着三个路向发展的。一个是水墨写实,以徐悲鸿为代表。这派画家针对晚清中国画的脱离现实,空泛写意,忽略形似,陈陈相因,引进了西方古典写实主义的观察方法与训练方法,以写实为里,以水墨写意画法为表,强化中国画的状物能力,把画家目光引向现世。并且重新阐发了传统中国文化精神中重视群体意识的一面,成为20世纪中国社会变革中不断壮大的主流。 另一个路向是彩墨写意,以林风眠为代表。这派画家同样针对已衰微的中国写意画,引进了西方现代主义的创作理念和写生的训练方法,以表现富于中国情味的意蕴为里,以融合西式色光线形于民间美术技巧为一的手段为表,旨在抒发真实的内心感情。这派艺术丰富了视觉方式,重新诠释了传统中国文化精神中重视个体精神自由的一面,成为20世纪新兴形态的中国画。 再一个路向是水墨写意,以齐白石、黄宾虹和潘天寿为代表。这派画家同样针对晚清中国画的弊端,以充满泥土芳香的平民百姓的智慧或见高识远的学者的睿智,发扬重视师造化也重视创造的明清个性派传统,借古开今,食古而化,独出手眼,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以群体意识和个体意识的不同程度的结合,重新阐发了天人合一的中国文化精神,成为在世界格局中最与西方绘画不同又已新变的中国画。 此外,也有介于上述三种路向间的探索与尝试,但较少充分的代表性。回顾上述经过历史检验的三种路向,可以明确看到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代表人物放眼环球格局的开阔眼光和深思熟虑的自主选择。徐悲鸿留学法国之时,西方现代已成主流,他为什么选择在西方已过时的古典写实主义?这其实与他接受五四时代科学民主的思潮大有关联。写实就要研究对象,尊重客观规律,其方法近乎科学,其效果又像白话文一样易于百姓接受。这种引西入中的选择和化西为中的努力是自觉的。 林风眠留学法国之际,已成为西方艺坛主潮的现代诸流派多已兴起,但他为什么没有选择抽象主义,未来主义和达达主义?这又与他接受了蔡元培“以艺术代宗教”的主张不无关系。林风眠以及他的追随者,主要不是想把绘画当成直接改造社会的利器,而是要通过绘画冲破传统八股的束缚,自由表达内心的审美感情,提升人的精神境界。他的引西入中和化西为中,仍是以固有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的基础的,这种选择与吸收同样是自觉的。 至于齐白石、黄宾虹和潘天寿这一派,他们既看到了晚清文人写意画的衰弊,由立足于对应西方强势文化的挑战。之所以不走引西润中的路子,而致力于借古开今,主要是发现了传统写意画中自晚明以来便出现了具有现代因素的个性派传统。齐白石对青藤、八大和石涛的发自内心的称赞,便是明证。黄宾虹则是在语言方式上理解了写意画点线结构与印象派的相通之处,进而强化了我行我素的意念。潘天寿更是以宏观的视野发现了中西两大不同绘画体系的各有所长。他并非在实际上对西画毫无借鉴,但在整体上明确地认识到,为全面发展人类文化二者有必要拉大距离,认为拉大距离才是有利于互补,这种选择与致力同样是自觉的。 我想,从反思20世纪中国画入手,最根本的经验,便是越在开放的形势下,就越应该具有一种自觉意识。这种自觉意识包括两个方面,第一是要有民族文化身份的自觉意识。要形成这种意识,只是传承是不够的,必须有放眼环球的襟怀,要在古今中西的深入思考中,特别是在对20世纪中国画新传统的思考中,寻求顺应现代化潮流的民族视觉文化的发展路向。第二是以开放包容的胸怀,洞悉中国画世界文化格局中的独特位置和不可取代的价值,善于继承,敢于拿来,认真选择,积极消化,借故开今,化西为中而不是变相的邯郸学步。 当今的西方文化仍是强势文化,不过反映在艺术上,显然与20世纪前中期大不相同了,观念艺术已取代了架上艺术的主流地位,这种取代,在西方也许有其深刻的原因,中国一些艺术家效法尝试也不足为怪。但艺术文化的交流,前提是互通有无,把不同民族创造的属于全人类的精神财富提环球共享。如果自己知追随效法,缺乏自觉,其结果便在文化传播上只能充当异质文化的代言人,而失去了发展本民族文化的立身之本,最终丧失了交流互补的意义而变成了单一的取代。 我建议,有眼光有思想的中国画家,不妨把西方现代派艺术到后现代艺术的种种流派做一梳理,也进一步梳理一下20世纪中国画的几大流派与西方艺术的关系。相信在充分认识当今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和中国文化的历史使命的条件下,一定会清楚地认识到,我们要发展20世纪哪些中国画的新传统,又怎样选择西方的艺术并加以消化,用来丰富中国画的肌体。中国画的前途肯定是无比灿烂而辉煌的,是会对人类文明做出很大贡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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