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05期:<经典>我的童话三原色
2006-06-08 15:39:31 刘野
我对童话和哲学有着相同的热情。 童话是赋予幻想、感性的,哲学史严谨、理性的,这是思考的两个端点,我的绘画就是在这两端之间游走,有时接近这一端,有时却又靠近另一端,探究其中的因果,只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并不完全,可谁又能把自己研究得那么透彻呢? 我1964年生于北京,生下时有六斤多,是个胖子,母亲用儿童车推我上街,常常引来围观,因为当时胖子不像现在这么多,父亲常常下乡,在家的时候不多,母亲一个人走到医院把我生下来,父亲是个儿童文学作家,母亲是高中语文教师,记得母亲常常给父亲的文章改错别字;而现在做电视节目主持人的妻子也常常纠正我说话时不正确的发音。 家里没人会画画,为什么喜欢画画,什么时候开始画画,我也搞不清楚,据父亲的一篇文章回忆,我小时候把一个小朋友的眼皮划伤,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在纸上胡涂乱画打发时间,非常不幸,隔了不久又把他家的兔子踩伤了,强烈的负罪感使我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在家里画画当然是我最快乐的事情了,童年时的生活对人的影响是最大的,在幼儿园我是班里画得最好的一个,受到老师夸赞,经常听到的话是:你长大了一定是个画家,你真有艺术天分……在潜意识里,我一定时候受到了鼓励,真的认为自己是一个画家了,我是出生于文革时期的一代人,小时候画得最多的是飞机、大炮、军舰,有时候也画红太阳、向日葵,大多是用彩色铅笔画在图画本上,红色的画太阳和红旗,黄色的画向日葵和太阳的光芒,蓝色的画大海和蓝天,这可能是我最早对红、黄、蓝三原色的使用。 童年没有经历过磨难,父母、奶奶都很疼爱我,和姐姐有一点竞争,她很聪明,打乒乓、游泳、功课……几乎样样都比我强,父母很喜欢她,我有一些嫉妒,觉得受到了冷落,其实,父母对我们的爱都是一样的,而现在,独生子们可能感觉到的更多是的孤独。 奶奶经常在晚上给我将童话故事,同一个故事讲了无数遍,我还是想再听,比如猪八戒背媳妇、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芝麻开门……这些故事每天使我想入非非,我对人家吹牛说:幼儿园的游泳池里有很多金鱼,无数只青蛙,并且房上有一百多只猫。 家里床底下有一只大黑箱子,父母从来不许我们动,终于,趁家中没有人,强烈的好奇心使我打开了箱子,原来里面有那么多书!《安徒生童话》、《宝葫芦的秘密》、《普希金童话诗集》、《安娜卡列妮娜》、《战争与和平》还有《西游记》、《水浒传》……当时,看这些书是危险的,但是,那么离奇的故事,那么优美的插图,一个新的、灿烂的世界突然出现,使少年的我立刻疯狂地沉浸其中,我把这些书读了一回又一回,书中的插图临摹了一遍又一遍,卖火柴的小女孩、拇指姑娘、孙悟空、林冲、鲁智深……我甚至模仿《水浒传》写了《四大王》,渐渐的,我长大了。 我总是觉得,每时每刻我都生活在神话的世界中,一切的一切都存放在那个大黑箱子中,里面有发掘不尽的财富,讲不完的故事。 15岁时,我上了一所设计学校,学的是工业设计,设计需要严谨的理性思考,而我却每天沉浸在幻想中,制图课是我最恐惧的课程,你要用沾了墨水的鸭嘴笔和各种尺子画出笔直的线条,图要画在光滑的硫酸纸上,如果不慎滴上任何一滴墨,都是不合格的。当图完成时,它像机器印刷的一样,那么冰冷,它需要的不是想象,而是准确,它有一种森严的美、理性的诚实,这种训练对任何一个少年都是严酷的,像兵营里的正步走,我强烈地拒绝这种训练,但又对它有一种莫名奇妙的迷恋,当完美地完成它时,你真的很兴奋,你感到战胜了手的笨拙,甚至感到超越了自然。后来,在蒙德里安的绘画中,我发现了同样的感情。这是一种严格控制着的激情。当它表达思想,抒发感情时,却显得是那么冷静。今天,计算机把这一切变得那么轻而易举,你还会产生那种兴奋吗?现在,我珍惜在画布上的每一滴颜色,甚至错误,但我也努力控制着画面的平衡,我这一代的艺术学徒,大都很有徒手的功夫。 弗洛伊德说,世界上有三种事不能完善至美,一是为人父母,二是执掌政权,三是精神分析,对童年和少年时的片段回忆,是无法完美的解释自己的精神世界,也不能仅仅依靠它,来搜寻我的艺术线索,我常常害怕人们问我,为什么你的画中出现那么多小孩儿?为什么他们经常穿着水兵服?为什么蒙德里安的画常常出现在你的画中?我的绘画往往只是提供给人们和自己一个线索,意图深深潜在画中,并且陶醉于人们对我的作品的误读。我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别人。 童年时的富于幻想和少年时的理性的训练,基本上决定了我以后的思维方式,越到后来他们也融合在一起,我喜欢冷静地去幻想。 探究一个成人的性格和内心深处,最重要的是了解他或她的十八岁之前,虽然我也经历了这之后的许许多多,上大学、留学……经历了许多深深的幸福和悲伤,但人的一生也几乎在这十八年决定了,以后的人生之时为此添枝、加叶、结果。 从窗望去,街上的汽车真是太多了,我童年时的城市永远成了童话,而我已经游历了童话书中描写的城堡,我也已经从一个胖小孩长成了一个成人,但我一直在画呀画,像过去的日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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