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06期:可作官窑名瓷看
2006-06-27 09:50:46 毛建波
中国向有“瓷国”之美誉,自商朝出现原始瓷器,至魏晋,青瓷生产四处开花,到唐代,生产的瓷器已初具“洁白、质坚、半透明”等特色,宋代,以“汝、定、官、哥、钧”为代表的五大名窑,异彩纷呈,明清瓷业达到极至,生产的瓷器完全达到“洁白、致密、半透明”的质量要求。中国古陶瓷行销世界各地,在艺术之林享有极隆的声誉,在艺术市场也倍受藏家追捧。在瓷器的演变过程中,聪慧睿智的匠师将同为国粹的中国画引入瓷器装饰中,大大增加了瓷器的美感。恽南田、四王等许多古代国画大家的作品,都曾成为瓷绘的样式,被大量复制、模仿,使瓷器的身价陡增。另一方面,在现代绘画的发展变化过程中,被古代文人视为“匠者所为”的瓷器,与剪纸、皮影、年画等一样受到画家的高度重视,加以吸收借鉴。古代瓷器,尤其是民间瓷器装饰纹样的质朴大方、简约灵动,用笔的挥洒自如,都为中国画家所艳羡称赏。现代绘画大师林风眠留学法国期间,就常去东方博物馆欣赏中国瓷器,回国后又在同事的熏染下收藏瓷片,他还画过一些瓷盘,林风眠欣赏瓷绘线条的流利、古朴,尤其是磁州窑圆转遒劲的弧形和黑白分明的布置,对他的绘画启迪匪浅。由林风眠作品的用笔、构图中,我们不难看到瓷绘的影子。 我们也应该看到,瓷器的官窑产品精致有余而灵动不足,民窑产品率真活泼但又略显粗简。历代也有画家参与瓷绘,留下一些珍品,遗憾的是数量毕竟微不足道。有鉴于此,河北教育出版社与湖州颂雅风艺术馆共同策划了一个极具创意的工程,包括定点的与景德镇各家瓷厂建立合作关系,分批邀请全国近百位书画高手到瓷都进行瓷绘创作,最大限度地为书画家提供物质与技术支持,力图为后人留下一批瓷绘珍品,以努力改变今日瓷上绘画的衰落,无愧于瓷器之国的声誉。 整个工程得到众多书画家的响应。当始祖女娲抟黄土造人时,神圣的创造欲与轻松的游戏感,想必是在内心炽烈地交糅一体的,令女娲始料未及的是,这两种心态的交集,在其营造的子孙后代身上也代代相衍。在许多书画家心中,都隐藏着于瓷上画画的玩心,这种全身心放松的玩票,虽不及本行当的熟极生巧,但玩票的性质决定了创作的快乐,成功了自然踌躇满志,释笔四顾,让同行分享喜悦;失败了一笑置之,有的是托遁之词,不必懊恼烦愁。此前,一些画家也有过绘瓷的意愿,但烧瓷场所的制约,制瓷工艺技术方面的匮乏,又常常令他们畏而却步。组织者精心策划的这次活动解除了他们的顾虑。盛邀之下的全程协助,瓷厂的全方位提供便利,技师们的配合与技术支持,可以使他们的玩心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至于画友的相聚,不仅带来交流嬉戏的欢乐,减少独在异乡的枯燥,也进一步触发他们相互借鉴、相互较劲的玩心。 于是,在去景德镇的飞机火车上,有了一批批书画家的身影,范曾、韩羽、袁运生、吴山明、欧豪年、谢志高、姜宝林、霍春阳、龙瑞、陈绶祥、于志学、陈永锵、王孟奇、黄格胜、石开、朱新建、江宏伟、杨春华、梅墨生、张伟平、边平山、尉晓榕、卢禹舜、陈平、张捷、方向、林海钟......数十位书画家无不是活跃于当今书画界,以实力见长者。虽不敢说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然这等阵势恐也不易有二。 可以想见画家们去景德镇途中心情的忐忑不安,他们中的不少人之前就喜爱收藏瓷器,折服于瓷器纹饰的神韵,但多数人对于直接在瓷上绘画,毕竟是小和尚坐花轿头一遭,他们跃跃欲试,想尽情释放自己的玩心,欲与古代瓷工角逐高低。而将自己娴熟的绘画技能移植到另一载体,又充满着挑战性,绘画侧重于画家情感、个性、内在状态的直接表述,作为工艺的瓷器却偏重于技术、样式、装饰性的呈现,他们虽是中国画坛颇具实力的佼佼者,但并不意味着在瓷绘上也是当行里手。对于画家而言,瓷上作画异于平日者有三:瓷坯与宣纸的吸水性不同;釉料的粘度与墨不同;瓷绘在瓷胎的立体造型上平面展开与宣纸的纯平面展开不同。这使得他们先要逐步熟悉釉色的浓度、沾釉的量、行笔的快慢,要根据瓷胎不同的造型合理安排画面结构,更要预先考虑高温烧成后的最终效果。总之,要在操作中尽可能地适应新的材质、手法,然后才能享受成功的喜悦。轻松游戏的背后,隐含着艰巨的使命,他们要在顾及陶瓷工艺性的同时,尽可能凸显中国画的独特魅力,既要与陶瓷画工拉开距离,也要与陶瓷艺术家的作品拉开距离。 在绘画创作中,这些画家各擅其长,山水、花鸟、人物,工笔、写意、兼工带写,面貌不一。在景德镇,画家于预先制成的瓷胎上施展各自擅长的画风。他们绘制了一些五彩、粉彩、斗彩等作品,韵味盎然。然而,多数画家最为醉心的还是青花,这种创始于宋代,兴盛于明代,在我国瓷器史上沿袭时间最长,产量最巨的瓷器,其纹饰展现出的清澈明丽、温润宁静、沉着冷艳、文雅单纯而富有变化,深得历代文人雅爱。景德镇瓷器最享声誉的也正是青花,特别是明代永乐、宣德、成化年间烧制的青花瓷,塑造了景德镇瓷器的至高境界。从技术上言,甜白釉的烧制为彩绘提供了纯白的底子,而青花釉料的纯粹与中国画水墨有许多近似处,特别是波斯进口的苏渤泥青具有书画用墨的特质,能较好地呈现浓淡轻重的变化,倘若掌握其性能,行笔时也能较好地体现轻重缓急、笔笔有痕,富有中国水墨画的笔墨趣味,其五色分明的效果,可以比拟中国画的“墨分五彩”。这使得画家的审美趣味得到最大程度的阐释,于笔墨技巧的发挥也显得游刃有余。有几位画家在实践中不断总结经验,还将磁州窑的刻花技法移植过来,先将青料涂满瓷胎,再用刻刀刮刻修整成形,颇有别趣。 在中国画创作过程中,水墨在宣纸上的渗化有着一定的随机性,一位优秀的画家要善于在可控制与不可控制之间找到平衡点,敏捷地捕捉偶然的效果,将其转化为画面的亮点,将无意为之的偶然,变换为可遇而不可求的必然。一件瓷器的完美,与泥坯的质量、器物的造型、瓷绘的水准、烧成的过程息息相关,瓷工、画家、窑工、天工缺一不可,尤其是烧成过程中温度、落尘等因素有着不可完全控制性,这种意外、变化、变幻莫测造成的偶然性,与中国画的水墨效果相通。与瓷厂画工比较,画家们在技术上总显得生涩,对材料性能的掌握时有不如意处,于是烧成品中也时而出现画工看起来的“瑕疵”,而在画家们眼里,这些神助方成的错失恰是人工难以企及的天然。 画家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二月,在景德镇这个不复宁静、空气弥漫着浑浊的古瓷都,在食宿条件一般、又没有经济收入的情况下,画家们兴致勃勃,许多人还延迟了归期,乘兴而来的画家们,临走时无不意犹未尽。 这些出自书画名家的瓷绘作品,胎体温润如玉,彩绘潇洒大方,有着与宣纸作品相似的艺术水准,具备很高的学术价值,还因了画家偶尔为之的稀缺性,比画家的宣纸作品有着更重要的价值,画家本人对这些作品也是珍爱有加。这些施于另一媒介,既保留画家艺术风格,又有一定差异性的瓷绘作品,既为当代陶瓷史增添了亮丽的一章,也为当代中国画史增添了别致的一页。随着社会环境的变迁,“官窑”这一在古代社会曾异彩独放的品种,已经永远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应该是书画名家的瓷绘作品,因为依我的浅见,书画名家的瓷绘精品,瓷、绘两相宜,直可作官窑观。 (作者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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