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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08期:<书法>祝枝山楷书《简亭记》考论

2006-09-07 16:23:22 朱万章

  祝枝山(1460~1526)是一个以行草书见长的书法家,也是一个多产的书家。他与文徵明、唐寅、徐祯卿并称为“吴中四才子”,与文徵明、王宠、陈道复称为书坛上的“吴中四家”,又与文徵明、王宠世称“吴中三子”,是明代中期“吴门书派”的代表作家,其书风影响及于后世数百年。祝氏的大量传世作品中,行草书约占九成以上,楷书极为少见〔1〕。在历来研究其书法的论文、论著中,也是多以行草书为考查对象。因此对祝枝山鲜为人论及的楷书进行专门探讨,就显得非常有现实意义。本文便是以此为发端,对广东省博物馆所藏之祝氏楷书《简亭记》进行考订、论证,梳理其流传与鉴藏之经过,并解析其独特的书风。  一、《简亭记》之鉴藏经过  《简亭记》册是一件流传有绪的祝氏佳作。它和祝枝山的另一行书册《感知己赋》合为一册。二册本身并无直接联系,因为收藏者之缘故,一直将其裱为合璧。全册正文十二页(其中《简亭记》八页,《感知己赋》四页),每页均为纸本,纵19.4厘米、横9厘米,题跋文为则共计四开,也为纸本,但尺寸不一。此册有题笺、题跋及鉴藏印记多种,据此可勾勒此册出数百年来的流传与鉴藏经历。  (一)关于题笺  《简亭记》册之题笺凡三种。  其一为行书“祝京兆书简亭记感知己赋”,无款,钤朱文印曰:“怀”。  其二为行楷书“雪音轩藏帖,康熙己未七夕后一日竹禅达票”,钤白文印“竹禅达”。竹禅达之生平事迹不可考。从题笺可知他当为清代康熙年间人,所题签之时间为1679年。另有墨迹“一册”二字,并钤朱文圆印“雪音”。雪音为画家邹显吉之别号。按,邹显吉(1636~?),字黎眉,号思静,一号雪音,自称湖北居人,晚号城南老圃,江苏无锡人,画家邹一桂之父,与马元驭、范廷镇、恽冰、张子畏等同为恽寿平(1633~1690)弟子,深得恽寿平赏识。擅写菊花,有“邹菊”之称,兼擅山水、人物。长于诗歌,曾问学于吴伟业,著有《湖北草堂诗》、《北游集》等。  其三为行楷书“祝京兆书”,钤白文连珠印“邹子”和“衡湘”。按,“衡湘”为邹卿森(1643~1712),为邹显吉从弟,衡湘乃其字,与显吉同与诗文、绘画名世,擅画人物。  (二)题跋文考  《简亭记》之题跋文字较多,反映出时人及后世对它的评价与鉴藏过程。现以时间为序考订如次:  前页有竹禅达题楷书数行,文曰:  祝支山先生法书:楷书简亭记、细行草感知己赋、厚情柬、偶闲柬、昨者柬、李应祯行柬、吴应卯草书。己未七月八日竹禅达记。  钤白文印“竹禅达”。从此文可知以上诸书原为合册,但后来散轶不全,在征集入藏广东省博物馆时仅剩下祝氏的《楷书简亭记》和《细行草感知己赋》。所谓翰墨因缘,聚散离合均有定数,此为一例。竹禅达题跋之时间与题笺同时。  竹禅达之后,为邹显吉小楷题跋,文曰:  书法云:楷书必见完字于胸中,下笔之际自然中法。惟支山公得此。雅宜云:祝京兆书落笔辄好翩翩,与大令抗衡矣。余观字之有形也,衡从疏密,亦犹声之抑扬开塞,皆本于自然,出以私智,则凿矣。晋人之传,自唐而变,至宋而又变,至元而亡微。先生安然起而振之哉。先生自为童子时即好学书,即长,日摹《黄庭》一过,其学盖根底于此。后于唐宋人书无不学,故每书辄变,不可测,识年六十余,临终时犹以指画被上作草书,状其力之专如此。  忆昔年冬日,从家伯祖于惠山别业围炉集坐,余从容言昔人翰墨之难得。伯祖曰:子以支山楷字不可得乎?余曰:然!今之收藏家,吉亦颇见之,无可信者。闻太兴季氏有百祝楼,中未知真者有几。伯祖曰:吾有支山字一册,自其少年与晚年所为,先大父所售,不敢轻示人,今以示子。时大雪初霁,梅花盛开,展卷之处,照耀心目,乃叹曰:祝书固有真者,何物庸奴以优孟衣冠惑世哉?思之不忘,至形之梦寐。后三年,伯祖病甚,山□矛以此卷示余,且曰:将置典中。余惊曰:奈何?乃与衡湘谋典衣裘,倾囊留之。余得《简亭记》一、《感知己赋》一、柬三,衡湘得公自书所为文千言,吁此为希世之宝留吾家。及余四(五)世安然,必后之仍在吾家耶!亦愿后之览者知所宝也。己未十一月三日雪音吉识。  钤白文印“邹子”和“黎眉”。  所题时间与竹禅达题时间为同一年,即公元1679年。从此文字至少可以获取以下诸信息:其一,祝氏书法至少在康熙时期(或更早)便已赝品盛行,连号称“百祝楼”者也真品寥寥,鉴藏者不可不谨慎;其二,《简亭记》早年藏于邹显吉伯祖处,传至显吉,已四世;其三,作者对祝书评价甚高,或可反映清初藏家对于祝书之激赏。其四,邹显吉收藏之时,便有《简亭记》、《感知己赋》和祝氏三柬。其他种种,不一而足。  后页为秦松龄题跋和诸家观款。秦文曰:  祝京兆书行草为多,此记楷法精妙,平生不多见也。松龄识。  钤朱文方印“松龄”。按,“松龄”即秦松龄,字留仙,江苏无锡人,顺治十二年(1655年)进士,康熙十八年(1679年)召试博学鸿词,与严绳孙、顾贞观、邹显吉等时称“云门十子”,曾与严绳孙(?~1702)主纂《无锡县志》。擅诗,有《苍山人集》行世。  诸家观款分别为“康熙癸未十月廿二日华长发观”(钤朱白文相间印“长发之印”和白文方印“程国耆印”)、“殷云芳观”、“邵曾训记”(钤白文方印“曾训之印”和“衷彝”)和“钱棻观”。  按,华长发,字商原,江苏无锡人,诸生,擅诗词书法,与孙雄禾(稚均)、高世泰(汇旃)、严藕渔(中允)齐名,同为清初无锡名书家,著有《沧江词》。  邵曾训,字衷彝,号瓞园,江苏无锡人,工诗文书法,书学王羲之,其书与其弟邵曾诏之画并称“双绝”。  钱棻,字仲芳,号涤山,别号八还道人,浙江嘉善人,崇祯十五年(1642年)举人,擅画,以山水见长,深得黄公望笔意。另外,钱柱人,字此生,后改名棻,亦为浙江嘉善人,擅诗书画,诗学黄庭坚、苏轼,画擅山水。二人是否为同一人,并且是否系此观款之钱棻,还有待于进一步考订。  至于程国耆、殷云芳则生平事迹不详,有待于史料的进一步发掘。但从印色、墨迹及所题(或所钤)之位置等诸方面看,应该是与邹显吉、华长发、邵曾训同时的。  以上诸家所处之时代均为清代初期,与收藏者邹显吉同时。  此外,在《简亭记》之后,为祝氏《感知己赋》。因二册长期合裱,故鉴藏者题跋也多为一体。在《感知己赋》后有陶赓题跋云:  祝京兆书《简亭记》,深得黄庭遗意;《感知己赋》亦有大令逸韵。案其题识时年六十有七,孙虔礼所谓人书俱老是已。此书本余旧物,意香过余春风庐,必开厨请观,每至移晷,叹赏不置,后为春生所,乙亥秋日出以见示,得复寓目,恍如接吾故人也。陶赓漫识。  钤朱文方印“陶赓”。按,陶赓,字筠椒,苏州人,诸生,擅鉴别,兼擅书画,书法精隶书、楷书,画则长于兰花,得文征明遗意,与李子仙交善。按,李子仙即李福,字备五,吴县人,嘉庆十五年(1810年)举人,擅书画,富收藏,著有《啸月轩集》。据此则陶赓亦为嘉庆年间人,题跋中“乙亥”为嘉庆二十年(1815年)。跋文中孙虔礼即孙过庭,“意香”为毛怀,亦为苏州人,工书法,尤擅题跋。据此则前文所言题笺“祝京兆书简亭记感知己赋”并钤朱文印“怀”者当为毛怀。“春生”则至少有四个,分别为江苏昆山的钱本选、江宁的郑廷杰、安徽巢县的许尧、浙江钱塘的孙允中,四人均擅书法或绘画,但没有更多的资料显示他们的详细情况,因此谁是此文中之“春生”,还很难界定。也许更在四人之外。从跋文可知,陶赓曾经收藏此册,毛怀亦参与鉴赏,后来经“春生”收藏。  此册之鉴藏印记及题跋等资料显示,此后的收藏者为晚清的李在铣。按,李在铣,名侯,一字芝陔,河北涿鹿人,富收藏,与翁同(1830~1904)、宝熙(1871~?)交善。  首页在竹禅达题识旁,有李氏边跋曰:“按此题尚有京兆三柬并李、吴二则,均失去,可惜”。从此跋可看出李氏收藏之时,竹禅达所谓之祝氏三柬、李应祯和吴应卯之作品均已散去。但在末页,李氏又题跋曰:  是册皆明贤极精之品,余费三十年心力始得集成,后之得者,勿寻常视之,且勿拆散,是则古人之幸也。乙未秋杪七十八老人李在铣识。异日再获香光得意小楷,则众美毕合矣。余日望之。  钤白文印“李在铣印”和朱文印“芝陔”。从跋文可知,此册应有除祝枝山之外的其他“明贤”。但此“明贤”应非李应祯、吴应卯。李氏题跋之“乙未”为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在陶赓题跋之右侧,尚有李在铣之边跋曰:“此公书颇能用笔,不知何许人,俟考”,盖其对陶氏未知矣。  (三)鉴藏印考  在题笺及题跋之外,此册尚有鉴藏印记若干。现以印章所涉时代为序,分别考释如次:  朱文方印“邹印式金”(两次):所钤位置在首页之右下侧。按,邹式金,字仲音,号木石、香眉居士,无锡人,明崇祯六年(1633年)进士,由制科授南京户部郎,后出守泉州知府,曾参与抗清,明亡后入无锡众香庵。工画山水,曾编有《杂剧新编》(又称《杂剧三集》),有名于戏剧界。虽然关于他的资料不多,但从邹显吉的相关跋文可推知,他极有可能就是邹显吉之伯祖。他是目前所知此册的最早收藏者。  朱白文相间印“显吉之印”和白文方印“字黎眉”(两次):此乃邹显吉印,相关资料已见诸前文。  白文方印“霞起鉴赏”:此印待考,但从所钤位置及印色看,疑与邹显吉同时。  朱文长方印“华长发字商原”:此为华长发印,相关资料已见诸前文。  朱文长方印“笙巢眼福”:此乃曾协均印。按,曾协均,字笙巢,江西南城人,画家曾燠(1760~1831)幼子,富收藏。  朱文方印“涿鹿李氏珍藏”、“芝陔审定”、“芝陔”(两次)和白文方印“李在铣印”(两次):此为李在铣印,相关资料已见诸前文。  朱文方印“韵湖球琳之珍”:此印乃李玉棻印。按,李字真木,号韵湖,河北通州人,擅鉴赏,曾将景其濬、曾协均、僧明基等三家所藏及平日所见辑为《瓯钵罗室书画过目考》,始于同治四年(1865年),于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成书。  白文长方印“宝熙”和朱文长方印“沈平生真赏”:此为宝熙之印。按,宝熙(1871~?),爱新觉罗氏,字瑞臣,一作瑞丞,号沈,室名独醒,清正蓝旗人,光绪十八年(1892年)进士,官至山西学政,民国时任总统府顾问、参政院参政等,工诗词、书法,著有《东游诗草》。  白文方印“张爰之印”(两次)和朱文方印“大千”:此为画家张大千之印。按。张大千(1899~1983),又名张爰、字大千,别号大千居士,四川内江人,画室名“大风堂”,晚年移居台北。既是著名国画大师,也是鉴藏家,有多种论著和书画集行世。  白文方印“瘦铁”:此为画家钱瘦铁之印。按,钱瘦铁(1897~1967),名崖,号瘦铁,别号数青峰馆主、天池龙泓斋主等,江苏无锡人。书画家、篆刻家,与吴昌硕(苦铁)、王冠山(冰铁)并称“江南三铁”,有《瘦铁印存》、《钱瘦铁画集》行世。  白文方印“唐云”、“唐云审定”、“唐云之印”、朱文方印“唐华”和朱文长方印“杭郡唐云鉴定真迹”:此为画家唐云之印。按,唐云(1910~1993),浙江杭州人,别号大石、大石翁,画室名“大石斋”、“山雷轩”,出版《唐云花鸟画集》、《革命纪念地写生选》等。  朱文方印 “稚柳”、“稚柳居士”和白文方印“谢稚”、“谢稚之印”:此为书画家谢稚柳之印。按,谢稚柳(1910~1997),原名稚,字稚柳,后以字行,晚号壮暮生,江苏常州人,书画家、书画鉴定家,有画集及《鉴于杂稿》行世。  白文长方印“若瓢”、白文方印“若瓢诗画”和朱文长方印“若瓢”:此为画僧若瓢之印。按,若瓢(1902~1976),原名林永春,别名昔凡,浙江黄岩人,曾任杭州净慈寺知客、上海吉祥寺住持,擅长诗画,1961年被聘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与郁达夫、唐云等交善,郁达夫有《寄若瓢和尚二首》诗,其一曰:“离愁戚戚走天涯,闻道南台又驻车。乱后倘逢应失笑,一盘清账乱如麻”;其二曰:“莫忏泥涂曳尾行,万千恩怨此时情。念家山破从何说,地老天荒曳尾生”〔2〕。喜收藏书画,他是《简亭记》册之最后私人藏家。1961年4月,广东省博物馆从其手中购得此册。  通过以上对题笺、题跋及鉴藏印记之考订,我们不难看出《简亭记》的鉴藏与流传经过:至少在明代后期,便经邹式金收藏。清初的鉴藏者有邹显吉、竹禅达、秦松龄、华长发、邵曾训、钱棻、程国耆、殷云芳、霞起,清中期的鉴藏者有陶赓、毛怀、春生,清后期的鉴藏者有曾协均、李玉棻、宝熙、李在铣,民国时期的鉴藏者有张大千,后来经钱瘦铁、唐云、谢稚柳、若瓢鉴藏,最后流入广东省博物馆至今。其鉴藏流传脉络非常清晰。  二、《简亭记》之书学价值  关于祝枝山的书学经历与书法渊源,时人文徵明在《祝枝山草书月赋·跋》中有详细论述:  吾乡前辈书家称武功伯徐公(徐有贞),次为太仆少卿李公(李应祯),李楷法师欧、颜,而徐公草书出于颠、素。枝山先生武功外孙,太仆之婿也。早岁楷笔精谨,实师妇翁,而草法奔放出于外大父,盖兼二父之美而自成一家者也。李公尝为余言,祝婿书笔严整,而少姿态,盖不及见晚年之作耳。而今人多收枝翁草圣,乃不复知其早岁楷法之工。昔人评张长史书惊蛇入草,飞鸟入林,而郎官壁记乃极严整,世固无有能草书而不能正书者。〔3〕  此段论述被历来研究祝氏者广为引用。是论谈及祝氏之书艺直接来源于外祖父徐有贞(1407~1427)和岳父李应祯。前者擅草书,后者擅楷法。因此祝氏之书艺便游离于“二父”之间,并兼“二父之美”。但文徵明同时指出,今人重视其草书,往往忽略其楷书。说明祝氏之楷书在其艺术生涯中并未占主流。  同样被论者经常征引的另一段论述是时人王世贞的评论:  天下法书归吾吴,而京兆祝允明为最。文待诏徵明、王贡士宠次之。京兆少师楷法,自元常(钟繇)、二王(王羲之、王献之)、秘监(虞世南)、率更(欧阳询)、河南(褚遂良)、吴兴(赵孟),行草则大令(王献之)、永师(智永)、河南(褚遂良)、狂素(怀素)、颠旭(张旭)、北海(李邕)、眉山(苏轼)、豫章(黄庭坚)、襄阳(米芾),靡不临写工绝。晚节变化出入,不可端倪。风骨烂漫,天真纵逸,直足上配吴兴,它所不论也。〔4〕  从此论述不难看出,祝枝山能博采众家之长。这种转益多师的情况在《书史会要续编》中也被提及:“书学自《急就章》以至羲、献、怀素,无不淹贯”〔5〕,祝枝山自己也说:  今效诸家裁制,皆临书以意构之尔。知者乃或要许为能书,殊用愧恨而已。此在建康为顾司勋所强,《黄庭》、《兰亭》、《急就》章草,二王、欧、颜、苏、黄、米、赵,追逐错离。时迫归程,无暇豫之兴,又乏佳笔,只饶得孺子态耳。〔6〕  虽然措词不乏谦语,但的确反映出祝氏贯通古今、海纳百川的胸怀。正因为如此,才使其一出笔便具古韵。虽然如此,但他并未被古人所囿,而是能进能出,形成自己的风貌。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他的楷书杰作《简亭记》册中看出来。  《简亭记》系祝氏传世之楷书代表。正如上文考订所知,此册深得历代藏家激赏,流传有绪。该书乃祝氏应好友殷良器之约所写之应景文章。全文曰:  殷君简亭记。太学殷君良器,以简名亭,谒予记。君之言曰:某幼习进士业,窃志远大,成童入邑庠,大夫刘公与邑师吴先生辄深器之。已而应格游国学,今阁老石公为司成,更缪与之。每试辄列优等,久弗利场屋,比谒选,铨曹当道,且之。盖亦期以大进。然某自意,岂终为造物者抑?时与志违,遂浩然南归,治田数亩,构小亭,优游其间。若将终身焉。然赋兴疏略坦率,自幼以至壮强,所存发唯一诚。治家接物,悃而不饰,质真而无伪。事来乃应言,往即忘不解适莫梭,计无一毫滞于中,故于人亦无闲然。至非礼冈法,虽小不敢为,理直气锐,故势焰又有所不避焉。大帅惟持其大而略其小,守其本而不屑乎其末。窃以为类德之简者。此简之所以自寓而亭之,所由名也。噫!君其善自治,且善自名哉。简德之懿也,古之人贵之,后世异焉。简者事至而应物来而名当,而作讫而息,不加之烦扰云尔。《易》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岂细善邪?后之简者,一切以聊且苟略不尽理,以为事不当务者力焉,而当务者反之,是戾而已矣。何简之谓乎?君,端人也,平生不闲妄一语,其所自道居然,确论也。予固知君嘉哉。其为言非讷而弗出,出之不支不,当理达事而止也笃哉。其为行,非伏藏而弗动,动之不矫不蔓,当理达事而止也贞哉。其为学与仕,不亟不徐,时藏而修时,行而用令,内足以行志。外足以泽物。不欲速躁进而安小成也,然且冲融熙夷,静以自怡,而无伤其高夫,如是岂非简之本情?古人所事而今之鲜能者,与我陟君亭,为君镵铭其左曰:敬敬者,简之本,雍之言,孔之训也。其右曰:文文者,简之贲,孔之述,思之闻也。而殷君日游乎其间,使简之道立而敬,宰之文行之,烝烝然君子哉。嘉靖五年,岁在丙戌秋八月既望后六日,前判应天府吴郡祝允明晞哲甫记,时年六十有七,沉疴初间,起而试笔书之。  钤白文印“祝允明印”和“枝山老樵”。此作书于1526年,时年作者67岁,是祝氏临终的同一年,这是目前所见祝枝山纪年作品中最晚的书作。书文虽然是为殷君所作,但更多的是作者自况,如祝氏讲到殷君“其为行,非伏藏而弗动,动之不矫不蔓,当理达事而止也贞哉。其为学与仕,不亟不徐,时藏而修时,行而用令,内足以行志。外足以泽物。不欲速躁进而安小成也,然且冲融熙夷,静以自怡,而无伤其高夫,如是岂非简之本情?”,联系到祝氏一生坎坷的仕途以及人生经历,不难想象出文中所言之“殷君”实为祝氏本人的真实写照。此乃祝氏一生总结兴叹之书,不能不引起祝氏研究者之垂注。  从艺术方面,此书虽为病愈之作,但并无力弱之表现。相反。字里行间能见其遒劲苍逸之势,结体稳重而不失矫健,笔划细劲,运笔练达,能看出一种人书俱老的意境。张丑(1577~1643)评其楷书 “虽循规矩,大饶风趣”〔7〕,从此书中可得之。书中在老辣之外,能见其所蕴涵之古拙,端整之趣,同时亦不乏清逸、出尘之想,兼得《黄庭》、《季直表》、《力命帖》之遗意,并在此基础上,融入己意而独树一帜。顾复评其行书“落笔沉着,气韵恢宏”〔8〕,用来评此楷书,仍然甚为贴切。  一般说来,书法诸体中,楷书易学而难工。一般以楷书知名者,个性也往往不甚鲜明,唯独于祝枝山不然。祝氏在楷书方面,不求工而自工,且个性分明,自出天然。此书既有端庄、工整的一面,也有飘逸、洒脱的一面,反映出祝氏晚年的老辣书风。另一方面,祝枝山向以行草见长,所遗墨迹中,也多以行草为多,且不乏应酬之作。此作允为精品,乃其传世书迹中较罕见者。因而名家鉴藏,推崇备至,成为后学之津梁,正可谓实至名归。〔1〕参见段书安编《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索引》,文物出版社2001年12月出版。〔2〕郁达夫《郁达夫文集》第十卷。〔3〕明·郁逢庆《郁氏书画题跋记》卷十。〔4〕明·王世贞《艺苑卮言》附录三。〔5〕明·朱谋《书史会要续编》。〔6〕明·祝枝山《怀星堂集·写各体书与顾司勋后系》。〔7〕明·张丑《清河书画舫》之皱字号第十二。〔8〕清·顾复《平生壮观》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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