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万能”的梦呓:评“都市水墨”
2007-05-14 14:15:41 吴味
鲁虹说:“伴随着中国都市化进程的历史性步伐,我们迎来了消费时代。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时代里,消费已经成了一个系统的行为和总体反应方式,而当今的文化体系就建立于其上。人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事实上它有力地控制着我们的整个生活。不但在很大程度上改变着人们的价值观、生活观,也演变成了有力与有影响的文化意象。”【1】,所以,水墨艺术也应该像都市电影、都市文学、都市摄影、都市电视等一样“都市”起来,于是“都市水墨”可以说就是“应运而生”【2】。这样说,好像“都市水墨”应该就是“新时代”的必然,是艺术的“新生”,代表着水墨文化的“新意义”。然而,到今天为止,就像都市电影、都市文学、都市摄影、都市电视等不过是以都市生活题材满足大众娱乐的消费品一样,“都市水墨”也不例外。 “都市水墨”声称是要“关注现代都市中人的精神状态与生存状态”【3】(这是“都市水墨”的核心理论主张),所以有关都市人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内容,尤其是一些都市生活“吃喝玩乐”的无聊、空虚、苦闷、糜烂等,常常成为“都市水墨”的表现内容,确实“都市水墨”艺术家对“现代都市中人的精神状态与生存状态”的表现都不遗余力,不然“都市水墨”如何能够“都市”得起来呢?然而,仅仅是对现代都市中人的精神状态与生存状态的关注,“都市水墨”不可避免地要成为满足大众娱乐的消费品。殊不知,有这样一些表现内容的“都市水墨”除了能够满足大众的娱乐欲望以外还能有什么用呢?以至于官方主流艺术界还要嘲笑“都市水墨”都是一些“下里巴人”,因为,在主流艺术看来那些无聊、空虚、痛苦、糜烂等生活的表现内容,怎么能与主流艺术那种“主旋律”的表现内容相提并论呢(当然“都市水墨”又是不屑于“主旋律”表现内容的)?而实际上,在娱乐、认知、教化的层面(甚至包括审美),“都市水墨”确实不如官方现实主义的主流艺术,而且“都市水墨”也确实没有超越现实主义,它们都在表现生活(包括生活的现象、意象、本质等),只不过它们呈现的生活的内容和描写的对象不同而已。还有,奇怪的是,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水墨”怎么能够只“关注现代都市中人的精神状态与生存状态”呢?难道“水墨”就不能够或者说已经不需要关注尚未走向现代的“乡村”中人的精神状态与生存状态?这种艺术价值的“题材决定论”正是现实主义艺术方式(主流或者官方艺术就是这种“题材决定论”极端化的泛滥成灾)。所以,“都市水墨”作为水墨艺术“新拓展”的学术主张从一开始就显示出它的理论的滞后和片面性。 “都市水墨”似乎并不明白,今天的艺术(当代艺术)需要将生活引入一种独立的文化价值判断(艺术的“批判性”或者说“知识分子性”就体现在这里),没有这种文化价值判断,艺术的“文化意义”便无从产生。但我们看不到“都市水墨”的这种文化价值判断,因为,从“都市水墨”作品中我们看不到那种文化价值判断赖以产生的“观念”,也看不到“都市水墨”对于观念的具体理论要求。而这种当代艺术的特定观念岂是“都市水墨”那种单纯对都市生活的“表现”——哪怕是鲁虹所说的“使来自现实的图像与符号往往被分解、重构、夸张,甚至被变形,也使水墨画的媒材特点被充分挖掘出来”【4】的那种“表现”所能够创造的?当代艺术的观念创造的方法论是社会科学,在社会科学的方法论下,当代艺术不是“艺术”,或者说当代艺术是“不是艺术”的“艺术”。这是杜尚以来的艺术史的事实,而且越来越成为当代先锋艺术的原则。对于“水墨”来说就是要明确,作为当代艺术的“水墨”首先不是“水墨”。所以,当我们明白,对都市而言,当代艺术不仅仅是要表现“现代都市中人的精神状态与生存状态”,而更重要的是要言说(判断)在“现代都市中人的精神状态与生存状态”背后的文化存在的问题的时候(这种言说将体现出“进步”的现代文化立场),那么,当“水墨”还是“水墨”,即如果“水墨”在“水墨”的既定文化逻辑中,那“水墨”如何能够提示与“水墨”有关(或者说自身)的文化问题?因此,当“都市水墨”很在意“水墨”材料的特点,还很在意“水墨”的文化内涵,还很在意“水墨”的特定方式的时候,那么,“都市水墨”的立足点就整体而言还是“水墨”,而不是“水墨”的“新意义”赖以产生的“观念”,以至于“都市水墨”对“都市符号”无论怎样进行“分解、重构、夸张、变形”等,生成的还是“水墨”,而不是一种依赖“水墨”媒体产生的“观念”(在这样的观念下,“水墨”已经不是“水墨”,而是产生观念的媒体,或者说“不是水墨”的“水墨”)。而且,当“都市水墨”重在“水墨”而不是“都市”(问题)的时候,“都市水墨”必然不顾“水墨”材料的局限性,而要让“水墨”针对“都市”的一切问题(“都市水墨”的现状就是如此),不然“都市”何必一定要“水墨”呢?因为对“都市”的问题的言说并不都是“水墨”材料力所能及的。因此,在艺术题材的丰富性必然要求艺术材料的丰富性的意义上,“都市水墨”就是一个荒唐的概念。显然,“都市水墨”就像其它诸如“抽象水墨”、“观念水墨”、“设计水墨”、“实验水墨”、“城市山水画”等“水墨”一样,还在操持着一种陈旧的“水墨本质主义”艺术方式,所以作为一种当代艺术概念,“都市水墨”就像其它“水墨”一样根本就不能成立。由于“都市水墨”没有建立起否定“水墨”的观念,所以尽管“都市水墨”也在说要“与当代消费文化进行必要对话与反思”【5】,但这种“反思”是在“水墨”本位下的反思,它当然不可能真正呈现当代艺术的观念反思的力量,甚至由于陈旧的“水墨方式”与言说的“问题”的“不搭界”(无内在联系),而使这种“反思”不仅虚妄,而且滑稽。这样,“都市水墨”如何能够生成艺术的“新意义”,成为一种新时代的“新文化”呢? 更进一步说,当“观念”让所有的“非艺术”的东西成为“艺术”后,“都市”和“水墨”对于艺术来说还有普遍的意义吗?实际上对于当代艺术、对于当代艺术的“观念”来说,是不是“都市”、是不是“水墨”已经不重要,因为,当代艺术要将任何物质都作为艺术的媒材,当代艺术的“观念”需要针对社会的一切文化问题(乡村与都市都是当代艺术关注的对象)。所以,在当代艺术的语境中,还有必要突出“水墨”而且还要硬扯上“都市”吗?而“都市水墨”似乎要死抱着“水墨”不放,以至于一个个灰蒙蒙、黑糊糊的,就像是从乡村逃向都市的“孤魂野鬼”,这些“孤魂野鬼”再怎样“表现”,却总带着一股死气,因为,它们喝的还是中国文化河流中流淌了一千多年的早已腐臭的“水墨”。“都市水墨”也许始终不会明白,“水墨”只有成为“水墨”的否定,“水墨”才是“新生的水墨”,而不是“死气的水墨”(当然,一旦明白了,“都市水墨”就不会再存在)。鲁虹说:“水墨艺术作为一个特殊的艺术样式,不仅在中国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也成了民族身份的象征,如果很好解决了当代性的问题,它在参与国际对话时将是有着巨大优势的”【6】,然而,当文化的“当代性”就是要消解文化的“固有”身份,使文化在人类现代文明的普遍主义原则下获得一种共同的“现代性”身份的时候【7】,“水墨”在一种固有的“民族身份”的限定中,如何能够解决“水墨”的“当代性”问题呢?而且,当把“水墨”当作一种“民族身份”的时候,艺术家首要考虑的就是“水墨”的身份问题,而不是“水墨”的适用性问题,并将水墨作为一种逃避现代性拷问的资本(实际表现为中西文化对抗,因为他们将这种现代性拷问曲解为西方文化侵略)。以至于我们看到的“都市水墨”都是一些“万金油水墨”,它们死抱着水墨不放,而不管水墨材料是否合适对象的表现和观念的表达。这种“万金油水墨”就像“牛皮癣”一样可以“传染”(附会)到任何事物身上,于是便有了“都市水墨”、“抽象水墨”、“观念水墨”、“实验水墨”、“设计水墨”、“水墨装置”、“水墨行为”……这样一些艺术病症,今天这种病症的传染似乎还看不到中止的可能。所以,当都市电影、都市摄影、都市电视等还以其技术语言的现代感而成为现代大众娱乐的“高新”消费品的时候,而“都市水墨”则以固有的水墨语言的“腐朽”而无一例外地成为大众娱乐的“劣质”消费品。 因此,在当代艺术的“泛媒体”时代,“水墨”再也不可能像“古典水墨”那样有着无限的可能性,“水墨”在当代艺术中的可能性不仅是有限的,而且,这有限的可能性也只体现在对“水墨精神”的否定性中(“现代油画”的可能性同样在“油画精神”的否定性中,这在油画发展史中表现得清清楚楚)。而“都市水墨”还在一种水墨本质主义的自以为是中做着“水墨万能”的美梦,什么 “在参与国际对话时将是有着巨大优势”、“显示出了蓬蓬勃勃的朝气”、“必将大有可为”、“必将有着远大的前景”等等【8】,就是这种“水墨万能”的梦呓。今天我们应该看到,在当代艺术(观念艺术)时代,就媒材而言,有没有“水墨”确实无关紧要,因为,“水墨”媒材只是千千万万艺术媒材中的一种,所以,作为画种论的“水墨”已经毫无存在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但就对传统文化(水墨文化)的批判来说,“水墨方式”或许有一定的特别的意义,因为,与“水墨”直接有关的传统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水墨”媒材的文化属性使其自身更易于与传统文化的历史与现实建立起联系(但能够与传统文化的历史与现实建立起联系的事物同样千千万万),对于传统文化的批判,“水墨方式”有一定的优势。但这种“水墨方式”也不是“都市水墨”那种“水墨”的本质主义方式,而是“水墨”的否定主义方式(实质上这种“水墨方式”再也没有“水墨”的既定文化内涵,称它为“水墨方式”只是言说的方便和提示对“水墨”传统文化的批判)。因此,“都市水墨”作为一个当代艺术概念并不成立,而“都市水墨”作为一种“艺术倡导”可以休矣,除非我们还想为消费时代制造大众娱乐的劣质消费品。 注释 【1】、【2】、【4】、【5】、【6】、【8】鲁虹《消费时代的水墨方式——关于“都市新体验”展》,《美术同盟网》,2006年3月“展览”栏目。 【3】贾方舟《水墨与都市》,《中国美术批评家网》,2005-11-30“评论”栏目;鲁虹《消费时代的水墨方式——关于“都市新体验”展》,《美术同盟网》,2006年3月“展览”栏目。 【7】吴味《后殖民东方学的新进展——再谈谷文达的〈碑林•唐诗后著〉及其它》,《美术观察》,2006年第5期。 2006年5月下旬于深圳
(责任编辑:刘晓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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