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高中生的高中生 　　王珏这两天特别忙：刚从巩义回到洛阳，忙着收拾行李，准备赶往重庆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活。不像大多数高中毕业生，高三暑假王珏基本没有休息，而是赶往偃师、巩义等地教课，为自己“攒一点大学学费”。高中生们很认可王珏的课，即使“王老师”至今仍是一名高中生——只不过，这是一名上了10年高中，度过8年高三生涯，参加了8次高考的高中生。 　　“那里有让我痴迷的气息。”四川美术学院的新生王珏告诉我们：那里，有让他长久向往的最优秀的雕塑作品和老师。 　　“8年了，从何说起呢？”他一撩长发，笑得灿烂。 　　受做美术工作的父亲的影响，王珏从14岁就开始学画。也就在那时，他开始听说了那个让他日后魂牵梦绕的地方——四川美术学院。素写、素描、色彩画……画画时，平时好动的他总能表现出难得的安静。 　　但王珏打小就不是个好学生，打架、旷课，初中毕业后，中考成绩理所当然地一塌糊涂。他升入一所职业中专，可不到半年，天性散漫的他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 　　1997年，父亲安排他来到了偃师美术学校。就是在这里，老校长用心改造了这名不安分的学生，而天分的闪现让王珏开始意识到自己对美术的狂热。七旬高龄的老校长很是赞赏他的天赋，便悉心指导；身边的同学们也都很自立、用功——在这样的环境里，融入一群有着共同梦想的年轻人中，王珏渐渐改掉了身上的坏毛病，“满脑子想的都是画画”。 　　“那时从来没有感觉什么上课下课，身上永远带着画本。老校长带着大家下乡写生，一画就是一天。”王珏说。 　　开始，王珏的兴趣在油画。两年后，受到几位专攻雕塑的老师的影响，他爱上了雕塑。“雕塑是立体的，那么有力度，那么美，渐渐的，梦里面自己双手都在捏东西。”王珏说。 　　“从最小的变成最老的” 　　2000年，毕业生王珏迎来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高考，他报考了心仪已久的四川美术学院雕塑专业。虽然专业考试进入了前几名，文化课也过了本科线，英语单科过低的分数却把他挡在了四川美院门外。 　　复习一年，他参加了第二次高考，报了相同的学校和专业。这一次，前三名的专业成绩依然不能让他如愿以偿，文化课再次拦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像前一年一样，家人、朋友劝王珏：除了四川美院，那么多美术院校都愿意招收你，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对此他并不作什么解释，只是坚持：不能进川美，我就一直考！ 　　他没有告诉每一个劝他的人，就在这一年，为了能感受自己的梦想之地，他跑到重庆，在川美旁听了3个月。在这段经历中，最让他念念不忘的是学校内名为“收租院”的雕塑群像。他久久伫立凝视，告诉自己一句话：“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 　　川美的老师也开始关注这个在专业上灵光闪现的学生，他们叮嘱王珏：一定要好好补习英语，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2003年高考，在重庆参加专业考试前，因为煤气中毒，王珏险些命丧当地，经抢救后，他拖着病躯上了考场。对于这个“大龄考生”，重庆多家新闻媒体甚至用了“壮哉”来形容。而这一切在王珏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加倍的努力，他的英语过关了，川美录取了他！ 　　就在大家都为他“终成正果”感到高兴时，王珏再次作出了让人吃惊的决定：继续复读！ 　　怎么回事？原来，录取他的是川美建筑系，而他却只想进雕塑系。　 　　那一段时间，几乎每一个人都劝他去上学，甚至连川美的老师也打来电话。“可我从来没有犹豫过，我记得老校长对我说过的话：‘宁高攀，不低就！’”王珏说。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顺利。2004年，这已经是王珏上的第四个高三了，过去的同学、朋友都已经开始工作，甚至成家。2005年，觉得需要破釜沉舟的王珏开始逼迫自己从初中英语补起，但成绩却依然没有起色。 　　王珏回忆道：“6年前刚到学校的时候，15岁，我最小。看到教室里那几个20多岁的同学，觉得他们真是怪物，现在自己也变成他们了，最小的变成最老的。” 　　那时候，他最怕的就是亲朋好友的问候，最怕的事就是回家。“怎么说？怎么解释？自己到底算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撞得他眩晕。 　　“经历了整整两年的迷茫、两年的逃避。”王珏说。那时他感到自己的人生似乎就只有高考一件事，英语让他害怕，未来也让他害怕。也许是因为心中不愿放弃的理想，这段时间里，浑浑噩噩中的他本能地、疯狂地画画，多少次躲在没人的地方，画累了就睡觉，睡醒了接着画。“就像个疯子一样。”如今的王珏笑言。 　　宁高攀，不低就 　　这两年的结果可想而知，专业成绩依旧出色，让他心痛的英语依旧是拦路虎。一次专业考试后，一位熟悉他的川美老师——一位老先生，遗憾地拉着他的手，半晌没说出话。 　　在备考期间，王珏有过彷徨，心想干脆随便上个能够录取自己的学校得了：大连、西安、北京…… 　　但是，彷徨没有能改变他心里那个执拗的想法，老校长的话他始终难忘：宁高攀，不低就！　 　　王珏说，让他走出失意泥潭的，是多年来对他从未放弃过的人们：父亲一直给予他很大支持，朋友、老师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总是给他鼓励和帮助。 　　“我也想过，我究竟是在做什么？我是否在拿自己的人生和家人的幸福做游戏？我的责任感在哪里？我最终没有想明白，我只有听从于我的心！”采访时王珏道。 　　经过一段自我调整，在2006年人生的第七次高考中，他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成绩再过本科线。虽然外语成绩仍不足以让他进入四川美院，但另外数所高校的录取意向给了他很大信心。 　　2007年高考前，在北京一个朋友的画室练了一个月后，王珏把自己锁在家里，几乎半年未出门，跟英语较上了劲，并求教于已经做了大学英语教师的同学。 　　“再见天日”时，他体重增加了十几公斤，满嘴英文词组。6月8日考完试，满脸自信的王珏对忐忑的家人、朋友说：“放心吧，这次没问题。8年了，也该轮到咱了。” 　　“我记得清楚，说上面那些话时，我大笑了起来，大家却没有笑。”他告诉我们。 　　结果，王珏在今年以专业考试第四名、文化课超过录取分数线近50分的优异成绩被四川美术学院建筑系录取。 　　王珏说：“由于成绩好，自己已经向学校申请，开学后将专业调到自己向往的雕塑系。不过我如今已经不再是只有理想和冲动的那个梦想着成为雕塑家的王珏，即使专业调不成，我也没有遗憾。说实话，如果今年仍没能进川美，我是会选择另一所美术院校的。只要心里有热情，在哪里不能有所成就呢？” 　　有趣的是，今年高考，四川美术学院对外颁布了新政：专业成绩达到一定分数后，将不再在英语成绩上设门槛。王珏戏称自己是此政策受益者的铺路石，他笑道：“８年来，我每次的专业成绩都在这个标准以上，怎么政策不早出几年，偏等我英语成绩终于过了才出来？不过说不定啊，就是看到类似考生们的血泪史，学校才开始考虑改变招生标准了，哈哈。” 　　说起高考，王珏笑了：“别看我上了８年高三，其实每年都不一样。” 　　高考政策年年变，他经历了高考时间的变化，经历了高考分数从标准分到原始分的变化，经历了考试从单科到小综合、从小综合到大综合的变化，经历了艺术考生数学成绩从不计入总分到计入总分的变化，甚至近10年来，高中教材的多次变化也都被他赶上。不变的，是他每年“四川美术学院雕塑系”的报考志愿。 　　新的一步 　　2007年8月2日，26岁的王珏拿到了来自四川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那是一张十分精美的银白色纸片，在他如山的画稿中十分抢眼。 　　从去年开始，因为专业水平被认可，王珏已经开始在我市一些画室、学校为美术高考生授课，成为一名顶着“高中生”帽子的特殊老师。 　　开始大学生活前，他可能还要提早过几天真正“艺术家”的生活：当年一直支持他的一位老师，如今在北京酒仙桥地区的798艺术区做了一名职业雕塑家，他邀请王珏在开学前去和他一起工作一段时间。 　　谈到此，王珏笑了：“反正我和别人走的路是这么不一样，上学前先感受一下以后可能的一种生活方式也不错，也许能给我一些新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