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叫他大毛，可能是因为个子高。作为当年西南群体的代表人物，现在看起来异常平静，仍然生活在平静的昆明，当年他如何意气风发带着张晓刚、潘德海去参加新具象展览，也许只是酒后的一时冲动，但20 年后，这就是历史。　　（Hi艺术=Hi 毛旭辉=毛）　　我们才是真的少数民族　　Hi：你当时有多年轻？　　毛：30 岁左右。“八五”运动就是年轻人的运动。　　Hi：当时昆明搞现代艺术的有多少人？　　毛：十几个人。那个时候我们都叫自己是少数民族。因为云南是一个少数民族的地方，但我们才是真正的少数民族。因为你做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人理解，包括你的家庭，你的同学，或者说当时的美术界。因为当时只有美术家协会或者美术学院，基本上一个画家就是围绕着画院，或者是围绕着学院来思考问题。但是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当时我们和他们是相互对立的关系。　　Hi：有嫉妒过他们吗？　　毛：很多事情没有你说得那么简单。云南这几个艺术家，其实在大学期间，就对很多东西不满足了，然后就开始在书本上，或者是在画册上寻求一种精神的支撑，重新理解什么是艺术。我在大三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艺术，忽然觉得这好像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当时很痛苦，突然觉得在学院待着是很大的问题，因为进学院不容易，我是1977 年当的工人，当时只有14岁，所以22岁上大学的时候，就觉得机会来之不易，一连两年拼命地画画，突然到大三以后，就觉得好像有点问题。　　《人、岁月、生活》启迪了我　　Hi：和你个人的进程有关系吧，当时是不是很流行看哲学书？　　毛：其实和整个时代的进程有关，因为客观地讲，外来文化还很难进入到内地，我是偶然在图书馆里看到一本书，是前苏联作家伊莉亚. 爱伦堡写的《人、岁月、生活》，他的六卷本自传。中国当时只翻译了他的四本，但其中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两本，当时我一口气读完，就突然觉得好像打开了一个世界。书中描述了他年轻的时候到巴黎，然后和很多的艺术家接触，比如说像毕加索等整个巴黎画派的艺术都接触到了，基本上是每人一章。觉得受到很大的影响，因为当时我记得是在抄这本书，但也看不懂，发现这些所谓的看不懂的这些画的人是很具体地在生活，而且生活都很贫困。所以觉得自己的艺术有问题，因为每天画石膏像，画人体。　　西南群体是在我家成立的　　Hi：西南群体是哪一天成立的？　　毛：西南群体成立是1986 年10 月份，我去珠海会议回来以后成立的，就在我家里成立的。因为我家是昆明朋友们一起喝酒的地方，当然还有张晓刚、潘德海的家，每个星期有一两次大家都要见面，喝酒、弹琴、瞎聊，我们把喝酒就叫喝水，女孩叫粉子。　　Hi：著名的新具象展览是怎么策划的？　　毛：1985 年在上海静安区一个文化馆里举行的，因为当时昆明有一个学生叫张龙在上海读书，他上海、云南两边跑，脑袋比较活跃，看了我、张晓刚和潘德海的画以后，觉得很有意思，他就想帮我们做展览。但要自费，我们就去帮别人搞装修挣钱，刚开始装修一个超市，在商场的墙上临摹毕加索的《生活》，我当时负责了两张，大概是六米的大画，但是干下来才挣了七八十块钱。连买火车票的钱都不够，因为当时我们的画还要寄到上海去，当时有八大件，要花几百块钱，我用三轮车拉到火车站去办托运，还要印请柬等等的。那个时候跟今天不一样，没有画廊，没有策展人，也没有批评家，没有人买单，一切都靠自己。当时很累，但是很兴奋。就这样折腾，我和潘德海就到了上海，我带了张晓刚、潘德海，还有我的作品，把它运到华东师大，晚上就住在华东师大的宿舍里面，展览还是很顺利地举办了三天。　　一千元的新具象　　Hi ：像这样的展览，你和潘德海花了多少钱？　　毛：我当时差不多带了七八百元钱，潘德海可能借了五六百元钱，张晓刚可能有二三百钱，差不多就一千多元钱，到了上海做完展览就没有钱了。当时在现场认识了诗人张真，他就问我们展览办完了还有什么打算？我们说：“原来是准备到南京找个地方办展览，但是我们现在没有钱了”，他就拿出150块钱给我们，就是简单的一面之交，他们偶尔知道有个展览，所以就来看了。当时我还有一个中学的同学，在北京工作，他是在广播文工团的，他为了这个展览自己坐火车到上海来帮我，展览结束后，他把身上带的200 元钱就留下来了。到了南京以后，经过一个朋友介绍让我们去找丁方，就是为了找住的地方，当时正好是暑假，丁方也不在，所有人都塞在南京艺术学院了。我见到丁方是在开展以后，他戴着眼镜非常严肃地跟我们谈艺术。当时我觉得很疲倦，而且南京也特别热，没有办法谈正经的东西。丁方就觉得很纳闷，而且语言上也很难对接，但是看作品知道大家走的路是一样的。　　Hi：新具象的展览还算比较成功，有些展览没开就关了。　　毛：对，从后来看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展览。说实话，当时我是每天都在等待警察的到来。展览到第三天撤展的时候，我就认识了诗人张真，他和他表弟还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真是很幸运。　　Hi ：这次尤伦斯的展览，有当时的画吗？　　毛：有一张。就是1984 年红色人体的作品，你注意画的右下方大腿上，有个洞，就是在南京画展上造成的。　　Hi ：你们这次展览，觉得还是没有救得了自己，对吗？。　　毛：比较矛盾，一方面我觉得很兴奋，做了一件我想做的事；另外一方面，我又看到现实是很苍白的，并不因为你做了这样的展览，而发生什么巨大的变化。后来到1986 年以后，通过新具象展览，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一个朋友的信，他写道:“大毛，我觉得好像事情现在慢慢有一点变化了，高明潞来找我谈展览的事情了，希望你和老高联系联系”。后来我就开始跟高明潞通信了，在这个通信过程中，他第一次比较认真地问我一些问题，比如“为什么要做展览？”“艺术观念是什么？” 　　西南群体一直喜欢画大自然　　Hi：是不是因为经常喝酒，所以画里的人都是红色的？　　毛：非常对，有时候觉得眼球喝的发红了，神经也是红的。我觉得还是生命冲动的那种感觉，这个东西比较吸引人，或者说这个和艺术有关系。 　　Hi：我观察只有西南群体的绘画里头会有很多树，可能和西南地区有关系？　　毛：对，我们生活的地理环境都是曲线的，不像北方就是一条地平线的。我们的画都是动荡的，富有梦想的。　　Hi ：你觉得“八五”这个展览在一个有钱人的北京家里举行，你觉得意义何在？　　毛：当然有意义了。因为它对过去的历史会做一个当代的展示。尽管我觉得有种陌生的感觉，但是我觉得还是很崇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