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晓风谈基础教学
2008-02-20 15:10:36 未知
这是本学期期末展览中的一次“一对一”的教学谈话。类似于这样的谈话,是我们雕塑试验班一贯的教学方式之一。谈话涉及学生对艺术理念的思考和具体技术上的操作问题。通过这样的谈话,可以有针对性地对学生进行引导,逐步使学生确立作为一名艺术家的工作方式和生活态度。 刘洋:我在想音乐家把自然中的声音组织成音乐,如同雕塑家把铁板组织成雕塑一样。声音和铁板都是自然的,选择什么样的材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材料的关系,以及材料之间的关系。这就像泥塑语言,在艺术家的参与下所形成的泥巴之间的关系一样。近来我在想,如何使单个的材料组合在一起,使个体看起来没有什么追求,但放在一起的关系中又显出一种追求。这样似乎更无欲,且更大气。 尚老师:你所说的我能体会得到,最近你无论在实践上还是思想上都令人高兴,让人感觉你在做雕塑时确实体会到很多的快乐。可能承受了一些皮肉的痛苦,但通过你脸上透出的稚气和傻乎乎的兴奋状态,我觉得你干这件事肯定特别的快乐。我认为这就是雕塑家应该有的境界。 刘洋:我觉得做雕塑就是在发现一种关系。泥塑也如此,没有模特一样可以做雕塑。 尚老师:对,你开始体会到什么是雕塑了。雕塑绝不简单的是人体,人体可以归结为雕塑的一部分或雕塑题材的一部分。也可以说在古典主义时期有过用人体做题材和内容的这么一件事。当然,在当代语境里也可以用人体语言。 刘洋:我觉得做人体也是在做一种关系。 欧鸣:就是说艺术要有逻辑,有它自身的一种逻辑,而不依附任何东西。 尚老师:对,我们做人体不是按照生理结构来做,做的是对人体的感受,这就叫雕塑。你刚才说的这种逻辑在金属雕塑,木头雕塑包括音乐里都适用。比如卡罗的雕塑就是在空间中作曲,在刘洋的作品中我确实感受到了。而你肯定也在工作中体会到快乐了,因为这里面没有一点点做作,唯一感觉到是雕塑家自得其乐的感觉。材料本身并不重要,不管拿起什么来都可以做雕塑。 下面我要说的就是纯技术的问题了。比如说这种薄钢板,你在运用他时不要让人感觉是薄钢板。薄钢板出来的如果是小提琴演奏的音乐,厚钢板出来的就应该是大提琴演奏的音乐,而通过各种型材组合在一起的就是交响乐。应该具有这样的必然性,合理性。这方面不要有无奈之举,这种无奈之举会通过作品传达给观众的。另外,比如有些机械加工的痕迹要格外小心,就像要在小提琴演奏的音乐里加入打击乐一样。你要慎重!如果加的好就可以增加音色,而一味地加就会影响整体的和谐。同一个主题,同一种韵味可以尝试各种不同的材料来表现。这种对音乐的把握能不能更具象一点?由一般性进入个别性的转化。对自己的作品我觉得还是要尽量解读,眼睛要细一点,有些因素没有合不合理,只有你放的位置对不对。在刘洋的作品里我们谈到的都是技术问题。 雕塑的自在性,以及雕塑与地面的关系。显然前一个作品与地面的关系比较呆板,而这个雕塑就有所不同,没上没下,没左没右,与自然浑然一体。当我们转着欣赏时有种步移境换的感觉,达到了纯属空间的变化而由此产生的音乐感。卡罗的雕塑就带给我们一种音乐的享受。我向来不介意你们在学习的过程中有模仿大师的痕迹,只要不是一种恶意的模仿。如果没有功利性就无所谓模仿。我们许多同学通过对大师的学习已经开始具象起来。这种具象非常可爱,他不是强扭出来的,而是一种语言变化的必然。所以我希望刘洋下一个作品能更加明确,从作品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遗传基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遗传基因,慢慢发现自己的基因这个是最可爱的。但这个过程光靠想是不行的,得踏踏实实地去做。我们所说的变法也好,思想的前瞻性也好,都不是空穴来风;而是脚踏实地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做出来的。 尚老师:现在看这件作品和他以往做的一些小人,小卡通似的作品有所不同。以前可能还有社会共同语言体系的特征。社会共同语言的特征是怎么来的呢?他不是人单独面对自然的感受而来,是人与人之间相互影响,相互借鉴而来的。而这种影响都是从技术层面上来获取的。这样就失去了艺术家独自面对自然的态度。这件作品已经有了一个艺术家对自己艺术道路的判断,并且脱离了技术层面上的影响。可以看出作者在对自己将来艺术道路还没有形成固定影像的眺望。我们说找到了自己语言清晰的路,就像一列火车找到了始发站,以后的路就可以自己去走了。 欧鸣:这件作品前后经历了很长的时间。现在看到的(2)是根据(1)的一个尺寸放大的作品。在制作(2)的过程中,我感觉了一些地方的不足。最后出来的效果显得很空,没有像做(1)时的感受,整个制作过程也不是很愉快,好像只是为了把(1)在尺寸上做一个放大。在和同学的一些交流中我逐渐意识到,如果是同样的大尺寸材料放在面前而没有其他目的性的话,那还会不会做出像(1)一样的选择。所以我想,尺寸上的变化是要符合理念上的需要,而不能仅仅是物理尺寸上的放大。 尚老师:问题就在于此,点找得很准确。现在要说的是技术层面,我认为(2)在对材料的把握上没有(1)那么的准确。在小件的作品中,绿色的布和苹果在视觉上或表面的肌理上显得更加细腻。而(2)所用的遮光布和钢管烤漆间的感觉就有所偏离了,因为你在材料上是打了折扣的。原先是用树枝,结果拿钢管烤漆代替。这并不是理念上的需要,只是技术层面上的需要。但也并非像你所说是单纯尺寸上的放大,而是在制作的过程中没有找到像做(1)时的那种细腻的语境。我们在小件作品放大的过程中,可以不仅是同等材料的放大。比如,这件作品下面的部分,是不是可以换成一堆土或者一汪水呢?这样思维就打开了,相当于进行一次再创作。当然,我以后会对这种技术问题说的越来越少。因为技术问题是一把双刃剑,说多了会影响判断力,甚至会影响你们与自然独处的状态。对于技术上的问题应该是点到为止,也就是说我的角色将会从老师逐渐向观众转变。 下面我要讲的是,如何使自己的思维能够持续不断地支持自己的工作。我们创作的原始冲动,有时因为材料或其他因素的干扰而不能持续支持自己的工作。这样就会从一个与自然独处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那么我们就应该培养如何持久调度我们情绪的能力。这是大家下去要思考的问题。当我们在创作中失去方向而无法持续工作时,就需要向你们面前的材料寻找答案。比如现成品,为什么会对我们有启发了?因为在现成品里保留了大量的社会信息,会对艺术家的想像力有所启发。而艺术家在面对自己的工作室和他所熟悉的材料时的状态是不一样的。这就是我们刚才说的失去方向时要向自己的材料寻求答案的基本方法。从技巧上来讲,这种方法比你在造型上控制一个固定的造型或题材上推敲一个题目要好很多。我们所熟悉的像卡普和托尼.库瑞,他们在这个方面就做得很好。卡普是对人状态的不断体悟,而托尼.库瑞则是对材料的敏感。 刘蕾: 这个作品一开始没有固定的方案,是慢慢做的过程中不断变化而来的。最后的呈现方式也是后来变化的结果。我是想让观众感觉直接明了,不想赋予特别复杂的含义。里面所具有的东西,我希望观众自己去体悟。 尚老师:我先说一下比较好的方面。我认为你这次的作品从一开始构思到制作,整个的工作状态比以往都要好。因为你有一个目标,然后去做这个事情,具有一贯性。不像以往工作中断断续续的感觉。这次你呈现了这么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把整个做小虫子的过程当做一个很愉快的过程。你在欣赏这个过程,也体会到了整个过程中的快乐。现在要提一点,我对你这个铁丝框不太理解。 刘蕾:这个铁丝框就是一个骨架,起到一个支撑作用。 尚老师:这就是问题所在,为什么呢?因为在作品中应该没有一个东西是简简单单起物理支撑作用的。 刘蕾:因为我这个虫子太软没办法支撑的住,所以才用铁丝做框,把他缠绕在上面。 尚老师: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讨论。比如,我们在看一个舞台布景,在前面看既是山又是水,而后面都是起支撑作用的骨架。这个骨架就不起审美作用,只是起到一个支撑作用。而在我们看来,所有的材料都是表达我们与宇宙之间关系的一个途径。你再看这个虫子包括纽扣都是途径,但这个骨架不是。你说虫子太软,那我们可以就放在地上。为什么要用一个不起审美作用的铁丝框做骨架呢?其实,我们在讨论作品所承载的人与自然最核心的东西,任何的多余的就拿掉。骨架不是本质,而虫子才是本质。他是最基础的元素,包括上面的纽扣,都是必然的选择。因为那是你一个小女孩对自然对生命理解的一个基本态度,只要有这个就够了。你是太想要塑造一个什么型或做的要像一个雕塑的东西,反而削弱了你最原始最朴素的东西。试想做完了这些虫子就堆在那里,他的震撼力会更大。你忽略了什么是艺术?艺术是一个过程,作品只是对过程的回忆。 张小勇:这件作品是对以往工作的延续,也是重新认识和体会以前的一种状态,因而做了这样的一个工作。这件与上一件作品又存在着区别,其实我感觉这和做泥塑是一样的。我们在不同的时间段进行工作的时候,对模特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我体会到自己所面对的东西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和情绪,这也是作品产生的一个理由。从一开始是觉得老鼠挺好玩的,通过与他的交流发现了彼此的需要,产生了感性共鸣,所以后来很巧合的就和袖子结合在一起了。整个过程我感觉很随意,很平淡。 尚老师:在这次的整个展览中,这件是我所喜欢的作品之一。为什么这么说呢?第一,他所说的平淡我感受到了。第二,在制作上,他并没有去炫耀当下很时髦的电喷漆工艺。这是一个非常可喜的状态。接下来我谈一下这件作品的技术问题。这里面的老鼠,是让作者感觉好玩的开始。老鼠在这里和衣袖搭配起来就非常妙,有中国民间的意味,又不露声色,并没有在里面解释中国民间的一些文化。还有就是下面的这个洞,让人觉得好玩,不仅增加了空间感,又形成了一个对老鼠的象征。我的任务就是帮助大家找到这样的一种状态,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中觉得好玩,开心就够了。什么是艺术的状态?我认为好玩就是艺术的状态,并非像一些评论家所说的要如何得到别人的赏识。这跟艺术家没有关系,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这样的一种途径。 高原:这件作品是通过上学期期末的一件作品发展而来的。现在我不想考虑或关注过多的东西,仅仅处于一种极端自我的状态。我认为关注得太多就会失去很多属于自己的东西。当自由地处于这种自我的状态中时,做出来的东西对我来说才有意义。 尚老师:我先提一点意见:你这件作品在加工方式上有点像家具,对这个巢镶一面镜子,都太符合做家具的常理思维。这就像抄菜,如果我不放盐而放树脂,那就很明显我不是为了给你吃的,实际上我就是在做一件别的事情,这就不符合做饭的常理。但能不能呢?当然可以。只要我不给别人吃,你愿意干吗就干吗。但如果你抄菜放油放葱花你却说不是在抄菜,而是在干别的事情,这就不能令人信服。对你这件作品来说,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想做家具,会更好。但作品的高度,大小都刚好符合一个茶几的比例。作为一个家具来讲很漂亮很讲究,比一般的家具要大气得多;而且这个小尾巴也很有意思。那你怎么能让人觉得你不是在做家具呢?如果说你提出个观点:我认为雕塑家就是一个家具匠,这就是我的观点。我就要以我的观点来改变人们对雕塑的看法。这就体现到我刚才讲的抄菜就是抄菜,抄菜不行吗?抄菜也是种艺术,这就通了。我提个建议,你放下一切包袱,你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东西。我就觉得你这东西挺可爱的,你就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这就很像你,就是简单,直白,可爱! 高原:我现在做一些小件都不会去考虑任何的东西,处于一种很自我很单一的状态,把我当时的情绪表达出来就够了,我不会在乎打没打破常规。 尚老师:做自己就行了,如果你做的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露出马脚,一露马脚就不可爱,一不可爱整个艺术的思想构架就垮台了。不必非得想什么深刻的道理,没道理就是道理,无为而为,坐地日行八万里。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做东西难道还得观众高兴才做吗?我们讨论艺术就是使每个人都建立自己的体系,每个人都成为自己的国王。我听你们述说自己的作品,不是让你们非得说什么,我想看看你们做雕塑的状态是不是很自信。生活本来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状态。十年前我哪知道会认识你们?这就是说:一个人做艺术就是通过他自己手中的材料表达他与这个自然的一种关系,这种关系表达得越自然越真实就越好。任何做作,都会露出马脚。不管你有多大学问,只要我很真诚你就没话可说。所以说一个再伟大的哲人面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时都无话可说,只有对上帝造物的感动。伟大的真诚可以感动一切,真诚了直白了,实际上是为了唤醒我们内心的创造才能,包括你的想象力。还有就是在面对自己作品的时候要有一种批判精神,所以要把自己的眼睛练得很“独”到,保持一种淘气孩子的心态。(记录整理:欧鸣 刘洋 高原 张晓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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