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软的伤痕
2008-04-15 10:25:34 鸣子
关于黄海蓉的绘画
《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曾言:“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自古至今,数不清的文人墨客笔下,女人与水的意象总能紧密地贴合,因此,初看湖北艺术家黄海蓉的“形象消费”系列作品时,时尚艳丽的女人与表面那层起了皱褶的水膜和谐地并置在画面之中,女人与水的联想很快地进入脑海,水漾般的年轻女子因为水的介入而破坏了看似美好的脸庞,其中隐含的吊诡意趣有着无穷的魅惑。
水从何而来?
每位艺术家在创作的发展中,始终会遇到自己倾心与得心应手的创作题材、表现方式,这通常与过去的成长记忆、求学经验有很大的关联。黄海蓉的“恋水情结”实际上来自幼年关于水的细微记忆,对于水的感受一直潜藏在从小就立志当艺术家的黄海蓉身上,直到1997年,第一件较为成熟、对艺术家本人也较具影响性的作品入选了中国美术馆“走向新世纪——中国青年油画展。”这件综合媒材作品中,一半是生锈的铁板,另一半用油彩描绘水流淌过人的面容的形象,“水”在这件作品中是极为巧妙的关键点,铁因水而锈,人因水而感官愉悦。至此,水的元素主导着黄海蓉的创作,而发展出“呼吸”系列、“困”系列,延续到近期的“形象消费”系列。对一位年轻的艺术家来说,在创作历程上能保有延续性的脉络与思路是极为重要的,“艺术家对艺术承载着什么样的思想和怎样去表现这个思想,比艺术品的价值更受到关注”,如果没有一套关于自身发展的线索可循,最后终究逃不出模仿、抄袭、以及缺乏原创性的评价,而艺术品也只能成为一种看似高尚的廉价商品。
困住的金鱼
“呼吸”系列、“困”系列几乎是同步发展的两个带有共同性的系列作品,同样处于水中,前者主角为人,后者为金鱼。先从最早的“困”系列谈起,2000年时“困”系列中的鱼从画面的主体,逐渐转变成为水中的模糊形象,体型也逐渐变小。黄海蓉表示,当时在念研究生的她开始对金鱼感兴趣,当然,金鱼必须与水共生,画面很自然地充满了水,也希望描绘出金鱼生存的狭小空间,如小水缸、小盒子、塑料袋,属于哪怕只有一只小鱼也会感到窒息的紧密空间。
“困”系列的第六号作品中,其实预告了黄海蓉在系列创作后期而发展出的“薄膜”元素,小画面中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构图,说穿了就是一个小塑料袋里的一只小鱼。塑料袋的本身就是薄膜,透明的薄膜彷佛与水结为一体,相较于单纯地只表现水感,薄膜的皱褶起伏与气泡感使画面更加丰富,2006年的四幅“困”系列作品中,粉色背景衬托优游小鱼,漂浮的薄膜遮蔽了视线,模糊了这方小天地景观。这种景观,似乎多少有着黄海蓉或人生自况的隐喻与象征。生活在现代都市化的空间,我们亦彷佛像是优游在水中的一尾金鱼,看似自由却被无形的薄膜所间隔,单纯的图象其实是比附我们生存压抑的境遇。
水中的屏息
继金鱼与薄膜的表现后,黄海蓉继续往下发展了“呼吸”系列。“呼吸”系列最初三件作品中,仍看得到金鱼的身影,这里的金鱼生活在不单纯的水缸中,底部散着女性饰品或是瓶瓶罐罐等废弃物,金鱼是会被轻易忽略的主角。从构图的转变来看,不难发现艺术家从金鱼这种稀松平常的宠物,更多地转向连接现实生活面向的思考。而从2002年开始,她甚至把“人”也放进了水中。
从紧密双眼、憋住气息的人的面容上,感受一股浓烈的压抑性,在没有外力胁迫下,把头栽进水中的动作彷佛出于自愿,黄海蓉提到:“在水池里的窒息状态毕竟是短暂的,我们可以在呼吸压抑到生命底线时,呼!地冒出水面,重新呼吸,那是一种自救的本能。”从这个系列开始,人成为黄海蓉创作的主角,但水中屏息的面孔带有沉重的伤怀,脸因为薄膜的拉扯与水的干扰而模糊不清,加上血丝般的红线条若隐若现地浮现,不难联想到“伤痕”的印记。
1979年到80年代初期的“伤痕美术”流派已经成为当代中国艺术史的一部分,当时透过群体带有共性的表达,传述对于政治与文化的反思,艺术家在下乡体会现实生活的艰苦时,所引发的理想主义般的社会责任与使命感,并主要藉由架上绘画构成强烈的批判力度,也深刻地影响了大批后起的年轻艺术家们。进入90年代后的中国面临着迅速的改变,在艺术创作上,当代艺术家们更多的感受来自于现代化或都市化进程的冲突与矛盾,以及对社会普遍价值观的批判。他们以个人化的视角,各自点出面对多元现实的不同体会,通常呈现的是较为私密的心理状态。例如黄海蓉在画面上所表现的,即为艺术家一种内心的诉求,对大环境的真实感受、焦虑、质疑,甚至逃避,就像埋头入水的主角,在不断挤压的生存空间中,人的挣扎与无奈日益加深。黄海蓉对此的深刻感受或许与她的女性敏感特质有关,更精细地捕捉到现代人在新时代下的普遍心理状态与感受。
持续被消费的形象
但“呼吸”系列对黄海蓉而言确实过于沉重,她继续寻找能跟时代更加紧密结合的内容与形式,直到近期发展出「形象消费」系列,并试图在画面中添加轻松时尚感。“呼吸”系列中的人物转化成年轻女子,形象从压抑痛苦过渡到时髦美艳,乍看之下,所欲指涉与批评的社会现象昭然若揭。关于新中国的消费主义文化确实是社会发展过程不得不正视的奇特现象,在二十年左右的时间里,中国经济改革开放后,消费主义文化这一大众意识型态不仅提升了全球经济,更为中国注入前所未有的消费动力,带动了生产经济与大众文化经济。中国形成的新的消费主义,使人们放弃了原本对物质生活的合理性思考,转而成为非理性地接受媒体传达的大量符号讯息,进而产生无止尽的消费欲望。
身为消费时代下的女性,黄海蓉在创作上涉及消费文化议题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女性是支撑消费主义的重要客群,从电视、纸媒到网络媒体,选秀、品牌形象代言人不断地更换面容姣好的女性形象,这点让黄海蓉联想到人在消费产品的同时,也间接消费这些赏心悦目的人的形象。“刚开始想带一点反讽,想把人物变形,而不是这么美的形象,透过薄膜泡泡制造华丽效果,但这种华丽又有廉价的感觉。”黄海蓉对社会的思考正切合了现阶段中国大量消费的情况,为了满足新兴“中产阶级”为消费而消费的需求,粗糙廉价的产品透过包装宣传提升价格,迎合消费者对自我购买力的满足感,将廉价的华丽自作多情地以为是时尚的表征。
画面似水的薄膜对女性面容构成一种软性破坏,这可视为是女性艺术家对社会议题展现的一种软批判,也可以视为是一种软伤痕。这些桎梏于薄膜下、带有偶像光环般的女性形象,彷佛被监禁在水的密闭世界中,相对地更映照出观者所处的真实世界,其实比画中的空间更带有破坏性、压抑性,虚华表象下隐含更大的伤痕与更多值得批判的种种问题。
未来的考验
出生于70年代的中国艺术家们,有很大部分的人处于摸索阶段,他们虽受八五新潮影响,却不再追寻这条模仿之途,而另一方面,他们又与新生代艺术家浓厚的“卡漫情结”有所区别。在黄海蓉作品中,这些乍看浮华的绚丽色彩与美妙形象把观者隔离在薄膜之外,正是这层水膜赋予她的艺术创作更深层的反思,也正是这层水膜,刺激了观者的视线与思维,从而达到了艺术揭示当下时代断面的使命性。掌握自我独特的绘画语汇是每位艺术家所追求的目标,但也看到不少人陷入一种创作的“安逸性”,目前的黄海蓉已经走在自我的创作思路上,未来发展值得期待,而如何避开中国当代艺术普遍的“安逸性”问题,或许是她即将面临的考验之一了。
(责任编辑: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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