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位画家随笔
2009-03-23 10:38:41 杨小彦
龙虎《光阴荏苒》
龙虎
一看龙虎长相,就知道他草根出生,轮廓硬度十足,双眼圆瞪,言谈直率。
因为龙虎是海南山里人,有很多习惯和城里人不一样。比如,城里人一见到真蛇,除了尖叫,还是尖叫,而龙虎却好像看见宝物,三下五除二,把蛇给逮了,然后回去煲蛇汤喝。
他告诉我说,他喜欢一人呆在漆黑的深山,毫不胆怯。
明白了,龙虎是一个胆大的人。
这自然影响到他作画。
龙虎是一个坚定的反优美主义者。优美之于他,尤如呕吐之于肠胃,除了恶心,还是恶心。这大概也山里人的习性有关。
龙虎的作品让我想起王肇民。王肇民也是一个坚定的反优美主义者。当年我曾亲自聆听他老先生对画格的评价,简练,常用“俗”或“好”两字。我注意到,老先生凡是说“俗”的,指的就是优美。
甚至,在上课时,我们想让模特做出优美姿态,王先生反对,说:就随便站着。还私底下不无愤怒地说:又不是画美女!。
王先生说,画人,三个深刻,对象深刻,眼光深刻,画法深刻。对象不深刻,没有画头;眼光不深刻,看不出道道;画法不深刻,无法表达。三者合一,必是好画。
移来评价龙虎的画,我觉得当中就有这“三个深刻”在。
显然,龙虎是王先生在精神上的有力继承者,尽管其风格和王的相差甚远。但也正因为这个远,龙虎才能成为继王肇民之后中国最重要的水彩画家。
李涛
李涛是广州靓仔,这是圈子里公认的事。
他有一头潇洒的头发,清眉秀目,举止酷呆。我和他站在一起,真真的自觉没形。
所以,我分外理解他为什么曾经画摩托。我说的不是整部摩托,而是局部,比如发光的轮圈,锃锃亮的油箱,以及上头的标志。
因为他喜欢玩车,至今还有一部无法上街的美国哈利,放在家里,闲时注视着。半夜无人时,会推出来在某地开他一下。
但是李涛后来不画摩托了,而是画一种青春状态,空洞的青春状态。看他近年来的油画,知道靓仔李涛内心有一份虚空。
虚空是充实的表象,相反,充实的定义却是无聊。李涛体会到的虚空,是一种对青春,进而对靓仔的深度怀疑。他怀疑他所呈现的外表是没有意义的,就像奔放的青春释放的是对生命意义的质疑一样。
作为对比,有人用油画来画美女,让外行一看就惊呆了的美女,当中一大堆得意洋洋的虚实,一大堆小心翼翼的描摹,却让靓仔李涛冷眼旁观。
冷眼李涛用自己的画笔,画出了旁观者的清醒。
张伟
我总觉得张伟不太长得大,像个标准青年,瞪着一双迷茫之眼,长久地注视着他所描绘的对象。
一段时间以来,张伟都以青春为题材,他画时尚青年,画早晚的阳光,画少男少女。
他所画的人总有点像他自己。
突然,有一天,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把“创作”扔到珠江去,重新对着真实的少男少女写生。而且,他画的写生,是大幅,不是小幅;是一次性完成,而不是分多次,像画长期作业那样。
张伟告诉我说,画画就像干力气活,很紧张,画完了,真有疲累感。
但看他的画却不累,相反,有一种直接感。
张伟在恢复一种直接的感受,在创造一种直接的风格,在完成一种直接的描绘。
张伟本来就是个直接的人,所以,他画直接的油画,理所当然。
叶向明
第一次见叶向明,觉得他有一种内敛,一种安静,一种不动声色的坚守。
他说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听口音知道,他是地道的东莞人。
在北美,东莞比广州出名,原因自然是那里众多的企业。东莞是全球有名的加工厂,这是不用介绍的。有人认真地说,所谓“中国制造”,其实是“东莞制造”。东莞的名气可想而知了。
世界工厂的东莞自然积累了无数的财富。东莞在经济上也的确让全球瞠目。在许多人的眼中,东莞就是个宝地,有钱人多得数不清楚。
我常去东莞,知道这其实是个神话。东莞还是有不少穷人的,尤其那上千万的外来民工。
就在这块宝地上出了个叶向明,让我好生诧异。我与他交往,聊天,除了感受到他的镇定外,还有突出的一点,就是,绝不谈俗事,比如赚钱之类。
其实,身处东莞,叶向明内心清楚,赚钱是怎么一回事,更知道那些美术食客们,他们是如何来觅食的。作为生物的一种,人要出去觅食,很正常,不应嘲笑,反而应该尊重。画家也是人,觅食没错。
叶向明的趣味是雅致的,像欧洲,不像北美。甚至,他的趣味中还有一丝忧郁,镇定的忧郁。这让他的艺术具有一种品格,与流俗不相合流的一种品格。这品格出现在东莞,说明东莞的另一面,精神性的一面,其实是存在的。叶向明就是一个例子。
吴松
每次去香港,吴松都要拉着我在兰桂芳一带游玩。特别是晚上,他常常要带着走好几家酒吧,这里喝一点,那里又喝一点,好像他无法安心呆在一家,安心地坐上几个钟头,好消磨吵杂的夜晚。每次这个时候,我发现我们两个的谈话就开始脱离日常逻辑,渐渐地进入语无伦次而又自得其乐的境界中。第二天稍微清醒以后,我总是努力回想昨晚和吴松究竟聊了些什么,最后发现,徒然!
吴松是香港移民,在香港十几年,应该算是已经在这块“东方明珠”立足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每次在被他搅得语无伦次的时候,却总觉得他的立足大有问题。我的意思不是说他没有立足,我的意思是说,他还是以一个移民,一个流浪者的心态,呆在香港这块自由土地上,抽着雪茄,喝着啤酒和红酒,把郁闷一点加一点地咀嚼掉。
也就是说,对于香港,他仍然是个外来者。
不过,当他拉着我走进兰桂坊时,我又怀疑我的这个判断。从他那自得、率性、近乎自言自语的唠叨中,我觉得他是在带我走进他的一块领地。
他一直在画酒瓶。他对油画的色层有奇特的感觉。他通过对酒瓶的描绘,表达了一种属于油画才有的色层感,让画面具有独立的意义。也就是说,吴松的作品符合格林伯格对绘画平面性的现代主义定义。这说明吴松是一个现代主义者。
但是,他的酒瓶来自兰桂坊的那些酒吧,来自他浸泡其中的快感与孤独,来自他的漫无目的的自我遗忘。从这个意义来说,吴松是兰桂坊画家,把兰桂坊的精神化为作品中的酒气,然后散发出来。从区域性主题来看,吴松又不完全是一个现代主义者,而多少有点后现代。
当然,这只是我,一个致命的靠某种理论谋生的所谓批评家的说法。对于吴松来说,他的画就是他的生活,就是他所生活的场所,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看着吴松的酒瓶子时间长了,也会认为,他的作品,除了作品,什么也不是。
何建成
本来何建成可以做一个完全符合美国加州商业画廊趣味的画家,但是,几块从天而降的石头,一泓毫无缘由飞涌而至的海水,把何建成的美梦搅得乱七八糟。这促使他决定率全家回国,以便把石块与海水变成真实的作品,好满足个人自小就浮泛于心的迷梦。
何建成画得一手好云,这在艺术界众人皆知。
关键是,他画云,并不用看真正的云,因为云就在他心里,顺手画去,动荡飘忽,云居然就从画面上逸出,弄得工作室满是云的气息。
他画水也是如此,浪花飞溅,点点滴滴,居然清晰异常,又居然真实异常,以至于有的人看他的油画,会凑近前去,看一下他笔下的浪花究竟是什么。当然,一凑近,入眼的全是笔触,反而没有水浪。
何建成就有这本事。
正是这本事成全了何建成的艺术。潇洒的笔触,轻松的描绘,扑天盖地的水浪,从天而降的石头,飘浮的长桌,飞逝的云,全聚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组超现实的场面,从而让现实世界相形见绌。
(责任编辑:潘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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