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群业:在奔跑中入定的思想者
2009-07-06 11:27:10 未知
主持人:陈仟堂
嘉 宾:顾群业
时 间:2009年5月27日
陈仟堂:请装置艺术家顾群业教授跟大家聊一聊他的装置艺术。
顾群业:严格来说我不是装置艺术家,“装置艺术”只是人为划分的一个门类。其实我更偏向用计算机来表达自己。我的一些被称为装置艺术的作品,并不是要去做装置,只是做出来以后把它们归类为装置艺术。
陈仟堂:关于装置艺术,在中国的影响力似乎一直不大?
顾群业:也不能说是影响不大。国内的装置艺术在“八五新潮”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陈仟堂:是的,然而问题的症结在于大众对于装置艺术的认知度并不高。
顾群业:嗯,大众对很多艺术形式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目前很多人对装置艺术的概念仍然难以理解。
陈仟堂:随着时间的推移,装置艺术最终将会走进大众的视线。当年杜尚的《泉》也是后来才为大家接受,而且,《泉》似乎成了装置艺术的源头。
顾群业:《泉》其实不能算是装置艺术,应该属于观念艺术,它是现成品,与我们现在所讲的装置还是有区别的。
陈仟堂:那顾教授能否给装置艺术一个定义?
顾群业:我感觉无法给艺术明确分类,下定义是为了研究的需要,但现在的艺术不好说它属于什么艺术门类。其实我一直认为艺术作品就是艺术家的一种表达方式,仅此而已,就像你我谈话一样的交流方式。
陈仟堂:那么装置艺术在中国是什么时候开始起步的?
顾群业:上世纪80年代吧,劳什伯格来中国做展览,掀起了装置艺术的潮流。
陈仟堂:劳什伯格是波普艺术家,说起来装置艺术同波普艺术有很多相似之处。顾教授能否谈一下它们之间的联系?
顾群业:艺术门类之间的关系其实很难界定的,许多手段在不同的艺术门类之间都是通用的。就像拼贴被认为是波普艺术的创作手法,但各种形式的当代艺术作品其实都在使用这种手段。
陈仟堂:确实,装置艺术出现之后,对艺术的观念似乎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顾群业:不过,艺术的本质从来没有改变过。变的只是形式。虽然花样在不断翻新,可是从来没有超越前人的作品。你看看美术史就知道,艺术所谓的发展史,不过是随着时代变化而发生的表现形式的变化而已。艺术所表达的人类的情感,千百年来从没改变过。而所谓新的“观念”,其实也被无数人以各种方式表达过了。人类文明已经几千年了,还有什么话没被人说过?所以我一直反对艺术是“创造”的提法。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人创造的?山、水、空气这些都是自在的东西,我们坐的这两把椅子是我们创造的吗?不是,它只是我们制造的。
当时我提出一个观点,艺术是创新,可是后来想想,这也不合适,什么是新的?形式手段是新的,可是本质依然是固有的。我刚才说创作是艺术家说话的方式,对吧?可我们絮絮叨叨的,不就人的那点儿事吗?所以我现在也很迷茫。虽然一直在做艺术,可是艺术的意义是什么?我们真的有创新吗?我始终无法确定。
陈仟堂:艺术的本质一直没有变,但形式的变化也能造成强烈的冲击。像装置艺术,与传统艺术有着很大的差异,当我们面对装置艺术的时候,我们应该怎样去评价他?有没有一个标准?
顾群业:这就更无法确定了。因为现在艺术的观念和价值已经极其多元。同一件作品,你理解了,产生了共鸣,对你来说它是艺术。反之,对你来说它就是垃圾。
陈仟堂:装置艺术从选题,到材料都是平日可见的、大家很熟悉的东西,可是大众依然不能理解,这里面有什么原因?
顾群业:传播学有个编码和解码的理论。艺术的创作就如同编码,你来看就是来解码。只有编码机制相同,你才能解得开,才能理解它。艺术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如果这个过程遇到了障碍,不能实现交流,那么这件作品对你而言就无法成为“艺术”。
陈仟堂:装置艺术的出现,好像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了。在以前,在绘画,舞蹈、音乐等“纯艺术”面前,这是很难达到的,可是装置艺术似乎解决了这一难题?
顾群业:是的,看起来是这样,但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就像杜尚的《泉》,你也照他的样子再去做一个类似的东西,根本没有意义。起初艺术就是技术,是技术达到一定水平所展现出来的美。发展到今天,技术的门槛好像降低了,只要有观念,就可以做艺术。但你真的认为你有能力提出新的观念吗?
另外,艺术跟技术从来都是无法分开的。我一直有个观点,无论做什么,只要做到极致,都是艺术。典型的例子就是庖丁解牛,由于技术的熟练而达到游刃有余的境界,从而得到一种精神上的愉悦。这不就是艺术的境界吗?
理论上讲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可是真的人人都是艺术家了,那艺术也就无所谓艺术了,所以艺术依然是少数人的事情。
陈仟堂:这般说来,如果艺术创作刻意向大众的审美靠拢,反而会让艺术失去品格。
顾群业:是的,所谓人人都是艺术家,其实是说人人都有成为艺术家的潜质,人人都有审美的需要和权力,可是艺术创作的观念和技巧并非轻易就可以把握的,更为关键的是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去做一种事情,按照一种模式去思考。差异是客观存在的。
陈仟堂:观念,往往是个人赋予的。个体的差异,让艺术品的观念很难为观众所把握。也因此带来一个问题,会不会有部分人利用观念的不确定性来滥竽充数?
顾群业:这种状况确实会出现,经济是基础啊,利益的追求成了艺术创作的重要动力。但美术史上的很多艺术家明确表示我做艺术的目的就是要赚钱,艺术就是要商业化,艺术作品就是要商品化。我一直在强调作品是艺术家说话的方式,所以关键在于你是否真诚,你说的是不是你真实的观点。不知所云是不会打动人的。
陈仟堂:达利就明确表示他的艺术就是为了挣钱,所以他不惜找人代笔,也因此引起颇多争议。
顾群业:提到代笔,其实在艺术圈子里已经是一件被认可的事情。因为当代艺术强调的是观念,技术层面的东西可以不需要艺术家亲历亲为了。当代艺术与电影的情况很相似,现在大家都承认电影是艺术,综合艺术嘛,这已经是被广泛认可的了。拍电影参与的人很多,从剧本到摄像,可是一部电影往往被称为某某导演的作品,因为导演起的是主导作用,表达的是导演的思想和观念。不知道你是否看过王庆松的影像作品,最终是以照片的形式呈现的,但照片是请摄影师来拍的,包括化妆、布景等等,都是雇人来完成的,当然最终是按照王庆松的意图来实现的,化妆、布景,以及摄影师,都成为完成作品的手段,进入了技术层面。
陈仟堂:在这样的情形下,您看装置艺术在将来会有一个怎样的前景?
顾群业:艺术的形式不会局限于装置艺术,而是越来越多元。形式越来越多元,观念也越来越多元,表面上来看真的人人都是艺术家了。另外虚拟化也是一个趋势,艺术作品不再是实体的东西,甚至可以直接存在于人的脑子里,不再需要其他的载体。还有就是回归架上绘画,这也是一个趋势,现在很多人都想再拿起画笔画点什么。
陈仟堂:在后现代语境中,艺术的发展,也会呈现出部分弊端,现代主义讲究少就是多,而到了后现代主义,则力求复杂,繁缛,模糊,这一些特点,往往很多人难以接受。
顾群业:并不是说少或者简约就是好,多或者复杂就是不好。还是因为观念的多元化,不同时期、不同层面有着不同的需求。就像是繁缛复杂的风格,其实以前就有,欧洲的洛可可艺术和中国清朝的中后期不就是吗?
陈仟堂:确实是这样,提到古代,突然想到装置艺术在中国实际上早就存在了。像中国的园林,里面的山水景致等都是装置艺术。
顾群业:对,它完全符合装置艺术的特征,只不过不叫装置艺术。装置艺术的概念是新的,可是它的指向早就存在了。所以我说艺术从来就没有创新过。我们喋喋不休地也只是在重复前人说过的话而已。
陈仟堂:还得提到鲁迅那句话,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汉姆雷特,同样的作品,不同观众眼中是有差异性的,这也应该是将来艺术发展多元化的一个原因吧?
顾群业:没错,一件艺术品在观众欣赏之后才成为“艺术”。观众用他自身的经验来体会作品,实际上是一个再创作的过程。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最终所得到的感受、形成的认识也是千差万别的。因此很多艺术家不去解释他画的是什么,所谓让作品说话。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啊。
陈仟堂:佛曰“不可说,一说既错。”
顾群业:(笑)是的,这些思想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早就存在的。所以现在国外也开始学习中国的文化。中国的传统文化、思想的精髓,那才是可持续发展的。
陈仟堂:不过在西方人开始学习我们的时候,我们自身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顾群业:中国在科技上是落后于西方的,所以不停追赶,可是在奔跑追赶的过程中,顾不得回头,只盯着眼前的目标,其实这不仅仅是在中国,都这个样子。落后就要挨打,没有办法。艺术上也是这个样子,你追我赶,生怕落在别人后面。
陈仟堂:时间或许会解决这一问题吧?
顾群业:我是个悲观的人,我不认为人类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这是人的本性或者说人自身的局限性决定的。现代科技不断发展,可是人却越来越累。你说科技发展真的使效率提高了吗?那为什么我们反而越来越累了呢?整个人类的发展和个体的发展是同样的进程,从出生开始就走向死亡,科技发展越快,其实就是在“赶死”,老百姓的话叫“作死”。所以我喜欢中国的传统文化,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陈仟堂:顾教授的作品是否也在阐述这样一个情势?
顾群业:我倒不是刻意去阐述这个东西,但我有这样一些感受,就通过作品来表达。人就是很奇怪,总是想说点什么。其实大家都很明白,根本没有说的必要。
陈仟堂:人并非是孤立的个体,您在表达自己的同时,也对周围对社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节目的最后呢,我们祝愿顾教授在艺术之路上走的更高更远。
顾群业:谢谢,谢谢。
(责任编辑: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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