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看谭天的画，觉得非常的“美术史”，搞美术史的画画，总离不开美术史。谭天早先是学国画的，还是科班出身，后来做美术编辑，转向美术史研究，出版了《中国美术史百题》，颇有影响。到广州美院后，一边负责学报的工作，一边做美术史，画画纯粹是业余。第一次看他的画，觉得很惊奇，一是他画了那么多的画，又要做学问，又要画画，时间是怎么安排的?二是国画出身的他怎么画起了油画，还那么专业，个中有什么玄机?

　　最近看他的画，又有很大变化，美术史消退了，画得更专业了。说他的画像美术史，就是说他原先的画如同油画山水。他长期研究中国美术史，对山水画的章法和图式了熟于心，捡起画笔的时候很自然地把山水画挪用到他的油画。很多油画家也画油画山水，大多是用油画来仿制国画山水的效果。谭天有些反其道而用之，他不追求国画的效果，只是参照了山水的图式，色彩高调，笔触密集，对比强烈，还有几分笨拙，很有一番趣味。这是一种反差，图式很熟，而对油画的技法和材料则不太熟，画出来就有这种特殊的效果。所谓文人画就有这个意思，格调高古，画画则有些业余。

　　近来的作品有很大不同，那种图式化的大山大水不见了，转而雅致清新的小品。就创作来说，这是一种风格的变化，促成风格变化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可能还是语言的问题。系列作品《荷•和》反映出谭天在语言上的自由表达，这种自由在以前是没有的。语言的掌控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克服前在图式的制约，摆脱水墨山水的影响。当然，摆脱不是抛弃，而是在进入的过程中逐渐获得自己的自由，而与前在图式渐行渐远。其中的关键就是材料和技术的熟练，这个熟练不是学习油画的过程，而是寻找自我的过程。一般而言，技巧越熟练，越可能失去自我。

　　谭天不是这样，技巧的熟练反而使对象融入自我。“荷”是他表现的对象，“和”则是他与对象的统一。他的荷花是有象征性的，它是自然的居所，也是精神的居所，在都市的喧嚣，繁忙的事务和艰涩的理论的包围下，是他内心向往的去所。他的荷花画得很特别，他没有画出污泥而不染的娇艳，也没有画感叹人生的残荷，而是画一个整体的环境，宽阔，辽远，浩无边际，它来自于写生，却又把客观的景象理想化，自我被融化在对象之中。在这样的表现中，技法为什么重要，就在于摆脱羁绊的自由与表达的自由融为一体，笔触与线条的交织，意象与形象的组合，灵动的构图与温润的颜色，反映的不只是对象，而是他的心境。

　　谭天追寻的自由很令人神往，为名利所累，为命运哀伤的人，很难进入这个境界。下一次再看谭天的画，可能又有新的变化，那只怕会是由熟到生，返朴归真，一番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