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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批事先被鉴定为伪作的画

2010-06-22 09:04:21 马俊

 

一些作品无论题材、构图都惊人相似,如同孪生作品

  两场林风眠作品展的迷局

  端午之前,两场林风眠作品展同时在上海开幕。一场展览在上海中国画院开幕,另一场在土山湾美术馆举行。这多少是一个诡异的现象,而透过展览“撞车”的表象,可以看到有关林风眠作品真伪的喧嚣争辩和利益博弈。

  土山湾美术馆的“柳和清藏林风眠作品展”学术主持之一谢春彦解释了这两场展览之所以“撞车”的原委。土山湾美术馆的这个展览,原定是在上海中国画院举行的,而联合主办方当中,上海中国画院、上海林风眠艺术研究协会本来都赫然在列。由于对这批藏品的真伪存在争议,作为官方美术机构的上海中国画院和上海林风眠艺术研究协会都退出了主办行列。

  上海中国画院的谨慎,其来有自。前段时间,有关上海美术馆所藏林风眠作品的真伪问题刚刚偃旗息鼓,现在突然又凭空出现了一位叫做柳和清的藏家,携100多件林风眠作品杀入乱局,重新搅动尘埃。其间扑朔迷离,错综复杂。应该说,对作品真伪存在争议的展览采取回避态度,这是一种严谨的行为。

  回头来看,并不能否认一种可能,对于柳和清收藏的这100多件林风眠作品,无论所持观点是真是伪,大多数人尚未一睹真迹,就已经先期卷入了争辩的阵营之中,而其依据,除了道听途说,就是自身所在的圈子使然。所以,在土山湾美术馆略显简陋的展厅里,首次公开展出的这些林风眠作品,就像是一批没有预设立场的中立论据。它们当中很多作品的题材、气息、技法,都迥异于惯常所见的林风眠作品。对所有参观者来说,这就像一次对经验的挑战。而对各种真伪判断来说,它们也像是潜在的嘲弄。

  真伪定夺,谁的权力?

  最先判断柳和清收藏的这批作品为赝品的专家,是中国国家博物馆馆长助理陈履生。他在媒体上撰文表示,关于林风眠作品收藏及艺术市场交易的重要人物,现在有很多。有的在明处,有的在暗处,这一明一暗搅动了市场乱局。所谓“明的”,可能是一个人,但后面有可能是一个群体,这些人往往都会讲述一个与艺术家有关的情节跌宕的故事。而柳和清收藏这批林风眠作品的经历,用他的话说,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对这样的质疑,谢春彦表示,自己“也不要听故事”。并且,柳和清和林风眠数十年交往的故事,要编造起来颇有难度。从上世纪40年代末,柳和清与林风眠相识后,一直以购买作品的方式接济其生活。因此,柳和清所藏作品,几乎涵盖了林风眠从上世纪30年代至60年代的所有艺术历程。然而,“柳和清本人其实并不懂画”,要他编造故事、制伪作品,不太可能。所以这些作品的真伪,还是要看作品本身。

  没有看过作品的专家,显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但判定柳和清这批藏品大部分为赝品、仅有八张真迹的上海林风眠艺术研究协会的专家,却是仔细看过全部作品的。对此,谢春彦不以为然。他本人也是这个研究机构的成员,作为一个在各类学术研讨活动中宣讲林风眠艺术的专家,他自认比协会内的其他人更懂得林风眠,也更有资格判定真伪。于是,土山湾美术馆的展览开幕之后,在主题为“疑义相与析”的研讨会上,谢春彦作出惊人举动,他当场宣布退出上海林风眠艺术研究协会,以表达对协会内专家草率判定的抗议。

  那么,到底谁有判定真伪的权力呢?在赝品充斥的书画市场上,专家学者作为一个群体,早已经陷入了信用危机。每一个真伪乱局,每一次真伪鉴定,都伴随着金钱交易的质疑和阴谋论的揣测。对此,美术界资深媒体人林明杰认为,这凸显了一贯困扰书画界的鉴定程序问题。并没有权威的机构或者专家可以一言九鼎,判定真伪。因此,他认为不妨从书画市场上去寻求经验。毕竟买林风眠作品的风险极高,敢于真金白银拿出来的买家,是比很多专家更有眼光的。

  然而,市场能否成为检验真伪的旁证呢?艺术批评家刘传铭却有相反的意见。他计算了一下,齐白石以其旺盛的创作力,就算每天画,了不得留存下来3万张作品,但目前,艺术机构、收藏家、美术馆和市场上的齐白石作品,加起来大约有35万张。刘传铭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曾经去帮黄胄做过文字工作。他说黄胄的全部作品他基本过了一遍,数下来也就5000张,现在市场上少说有5万张。还有赖少奇,曾经当过赖少奇秘书的刘传铭说,赖先生一生水墨画作品总数不超过1500张,但是市场上现在至少有5000张。在他看来,市场本身就是真伪乱象的祸源,遑论真伪鉴别的佐证。

  于是,书画鉴定的尴尬无比真切地浮现了出来。既然专家判定和市场检验,都无法形成有效的标准,那么在各执一词的话语硝烟中,谁是真理谁是谬误?对此,国家画院理论部副主任梅墨生的看法很有代表性,艺术市场吊诡难言,这批东西的真伪,可能永远都没有断论。但不管真伪,这些东西都有价值。

  真伪之外,价值何在?

  柳和清所藏的100多件林风眠作品,之所以引发轩然大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们不同于惯常所见的林风眠作品,甚至还有一些作品看似未完成的草图。从常识来说,赝品只会去模仿大师成熟的作品,而仿造草图,似乎是十分笨拙的。而且,其中还有一些作品无论题材、构图都惊人相似,如同孪生作品。在一些专家看来,这正是这批藏品的价值所在。

  艺术策展人陈龙认为,草稿一样未完成的作品,它的价值不在于观赏,而在于透露出林风眠的创作方式、思维特点,以及风格转变的痕迹。而画家、评论家卢辅圣则将林风眠那些高悬于美术馆和拍卖行里的作品称为“大师的标准件”,柳和清所藏的这些看似粗糙的则是 “标准件背后的实验性的作品”。恰恰是这些不成熟的东西,有的被林风眠日后自我否定了,有的是今后成就的低层级阶梯。从学术研究的角度看,不成熟的这些东西,比以往展现于世的标准件,更有价值。

  很少有人看到过林风眠作画,吴冠中说林风眠作画“就像母鸡下蛋”,都是半夜一个人躲在家里。而如果这批藏品确为真迹,那么林风眠作画的过程,就能从这些粗糙的草图、重复绘画的半成品中被“情景再现”。

  在这个“情景再现”中,后人可以看到,林风眠是如何一遍一遍地画着同样的题材,怎样探索着自我风格的转变。或许,他希望后人看到的,只是美术馆里那些光彩照人的大师“标准件”,而身后之事不由己,历史的厚幕被不经意揭开,天才的林风眠,独坐案前、苦苦思索的身影,凄楚动人地浮现在后人面前。

  或许,无论是柳和清藏品、还是上海美术馆所藏林风眠作品,其真伪鉴定都不是最本质的问题。如果有一天,我们能以对待大师作品的那种热忱,来对待大师的精神遗产,那么,判定真伪的心态,或许会更平和更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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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风眠的悲凉

  梅墨生是李可染的学生,按照辈分,应该是林风眠的徒孙。他很感慨地说起一件往事,李可染先生去世前一段时间,曾经去看林风眠的画展,偌大展厅里只有他们夫妇俩送的一个花篮。

  今天,林风眠的作品在市场上被追捧,而对于林风眠的研究其实从来没有大红大紫过。哪怕林风眠的作品卖出再高的价格,展厅里李可染夫妇那个孤零零的花篮,依然是对林风眠实际态度的写照。

  林风眠生前,有人问他,你当真是五岁就会画《芥子园图谱》?林风眠对此淡然一笑,回答说,五岁时,我还在河里抓鱼呢。哪里会画什么。他们需要的时候,就会把你塑造成天才。

  “其实林风眠的内心是十分悲凉的。”李苦禅弟子、画家崔如琢看完这批新披露的作品后,对林风眠有了全新的看法。他表示,如果说,从前看到的林风眠作品,都是精品。那这次看到的,就是他的脉络筋骨。那些作品中的悲凉,是能被感受到的。“无可奈何,而且有些画看得出没有心情作画,很荒率。就是草草涂了几笔,没心情画下去了。”

  林风眠是令人敬仰的大师,而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早年间,林风眠和徐悲鸿都在欧洲留学,回国后都致力于中国艺术的改造。但是他们的主张截然不同,最后也是命运迥异。未尝不能说,中国艺术在这两个人身上,出现了一个三岔道口。命运的扳道工,选择了徐悲鸿。从此,不仅是这两个人的命运,中国艺术的走向,也发生了根本的陡转。

  白桦用一篇冗长得近乎啰嗦的散文,回忆了自己在林风眠出狱后,冒昧去造访的经历。在这篇几乎没有任何情节、仅靠情绪推进的文章中,他写了一个小故事:他有一个在外贸单位工作的朋友说,林这样的画,社会主义上层建筑肯定是不喜欢的,不过可以卖出去挣点外汇,外国人喜欢这种怪画。

  “挣外汇的怪画”,今天已经成为市场上炙手可热的大师名作。在林风眠的身后,他成为被市场利用的资源,被各色人等消费的符号。大师身后成为符号并不鲜见,何况还是一位曾经被边缘化的大师。他提出的“介绍西方艺术,整理中国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艺术主张,今天已经很少有人提及,而“仕女画”则逐渐成为很多人对林风眠的全部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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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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