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单与出柜
2010-09-21 10:27:31 彭捷
大芬油画村,这座仍然被废弃的检查站以及日夜赶工的城市干道线路隔断堵塞的“城中村”,熙攘喧杂的巷楼夹弄是上万画工们起居工作的苦乐窝。当挥动画笔,勤奋工作时充斥着的汗水与干劲,在无数海内外的客户眼里映望出性感迷人的魅力。而一场不期而至的展览,串联起五位画工:徐红、汪大、陈玉培、李泉、尹训志;及一位工头黄建宗。围绕 “下单”与“出柜”这个隶属日常交易行为却临时被专业化的命题,六个人接下了一笔颇为戏剧性的订单。
六位归属大芬精神异类的参展个体的背后,是成沓的可供闲来唠嗑的大芬村口述野史,以及自身抖落不清的坎坷趣怪的混迹经历。80后徐红,曾在深圳各辖区内饱受饥饿困绕达十年,蜗居大芬时参加一场现场人像临摹大赛后悄然转运;汪大,一位退可在家务农,“不问正宗为何法,乡邻路人是恩公”,偏安大芬一隅的乡间手艺人;陈玉培,数次出走大芬流浪于北京、上海、成都等地艺术圈,偏执于生存与精神困境的社会观察者与妄想症轻度患者;李泉,玩兴浓厚,在不同类型、风格的订单间游刃有余而屡有心得的乐天派;尹训志,举家南下撑出井底一片天,手腕功夫与讨生活同样扎实的倔犟大胡子;黄建宗,身兼画店和装裱店及布(置)展工头多职,多年辗转展场的历练让他对空间格局与作品气场间的呼应关系有着更具穿透力的认识。
如何在这么紧凑的时间内调和及分配貌似被动的订单以及主动的自由创作,费尽心思搜寻来的画工们早年于“行画”流水线上遗下的少量画稿、散漫而随意的原创作业,以及受策展人委托而依据主题度身定制的创作订单。因势利导地给予“风格”上的具体建议,六个人觉得分外受用,不多修正技术上的本能反应恰好能凸显出各自题材倾向上的驾轻就熟以及制作手法上的多样性,间或也允许由于再创作口味上的差异而生成的失真与变形。徐红长达十四米的三联大画在一周内挥洒出大芬市井百态,这些平常视而不见的普通人在画面上并列出了敏感、自尊和真实;汪大被及时叫停了抒情化的写意长卷,而把天真务实的目光重新退回到由新闻纸载的人、鸟、虫、鱼的细微观照中;陈玉培从“世界”、 “物质”、“苍穹”、“300万像素”等宏大叙事的迷恋中最终抽离出“中国病人”的种种现实肖像;李泉在即兴拼贴出的各式奈良美智似的大头娃娃符号的动感组合与晚清封疆大吏黑白光影间纵横取舍;尹训志卸下沉重的肉身包袱,舒展双臂去探寻欲望森林中的裸女与怪兽;黄建宗更是肆意反转画框与画布、色彩修饰之间的构成关系,并延展出框条纵列的蒙娜丽莎肖像。所有预期的冲动和奇迹,都在约定时间内以一种大无畏的生猛效率例行完成。
一个已被定性为“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基地”的生机勃勃的绘画生产活动,正以一个全球化的巨大艺术能量场的日吞吐量,源源不断地将艺术“成品”或“加工品”输送至四海八方的利益需求链上。它们中的极少数会通过相关的“检验”、“检疫”程序进入到艺术机构或画廊,画作的绘制者或许会获得相应的艺术家的规格待遇。但是在一种纯技术层面理解的复制作业基础上,是否能产生一种符合殿堂级审美规范的可供规模应用的生产流程和技法?产生于一个真实发生着的自然艺术生态中的海量机械复制,是否可以容纳复杂的人性诱因及其所对应的丰富生活?行为本身是否构成了一次向理应自我文化救赎的地方许诺道义施舍的轻率尝试?抑或是一场诡异的实用主义头脑风暴?——大芬画作的买单者和派下出柜任务的雇佣人成了艺术品的最终受益者和欣赏者,他们和画工之间的关于美学趣味的调和妥协过程,无疑是一场视觉游戏和规则的重新制订。
(责任编辑:郑宏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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