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高和寡的抽象艺术
2010-11-07 19:15:22 钟鸣
面对关晶晶的绘画,如果不加思考,马上就做出机灵的样子,说自己看懂了,或立即给予专业分类,那无疑是傻子。除非我们给出时间,观察其动作,视其各种表象——语言的、行为的与周围的事物构成新的关系,那时,我们或许能知道,他想干什么。关晶晶的绘画,就是她所给出的表征。
现代艺术积淀了不少风格,大致有写实主义、抽象主义、超现实主义和构成主义……基本如此。写实主义表现逼真,忠实于自然,既包括可以逼真复制正常感觉所给予的印象和意念,也包括由曲解和有所选择表现来昭告反常化的立场——也就包括了所谓的观念主义、表现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等。而抽象主义,或立意自由,或脱于自然,均由纯粹的细节,抽象表达其意义,除去任何形象的表现形式,而依赖表现的各种要素,构想的、形而上的、玄妙的、绝对的符号——包括线条、体积、色彩的组织。前者的倾向,固然是外向的,外现的;后者则是内含的,内蕴的——简单说,就是封闭性的。
这点厘清后,我们便不难发现,关晶晶属于后者。但这还只涉及问题的一半。更重要的是,作为传播时代的艺术,艺术价值的最终实现,也关涉受众的姿态。写实主义的作品,作为传播载体,应属热性,受众介入程度较低;而抽象主义,则属凉性,固受众介入程度相对高些。这就是抽象艺术为什么在中国当代艺术中,尚处在曲高和寡的位置。正因为如此,我们就更需要考察本文所言及的 “隐秘性”问题。
我这里所说的“隐秘性”,就是促成艺术家非如此表现的一切内外因素,最终关涉艺术家本人的气质形成,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说,就是“多点秘密只不过为了美丽些罢了”。
表现主义大师保罗·克利(PaulKlee)在自己的日志里,曾涉及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那时,他尚在意大利通过建筑探索抽象艺术,也给自己定了一个很高的目标,把建筑性与诗意性融合在一起。他谈及自己的三重身份:“一是古希腊罗马人 (肉体),客观态度、现实倾向、建筑重心;二是基督徒(精神的),主观态度、另一个世界倾向、音乐性中性;第三是谦逊、无知、自学的人,一个渺小的自我”(《克利日记》)。我个人认为,这三者正是抽象艺术必关涉的多重性,或诸元素。
若说到关晶晶的绘画,那么,第一元素已给出来了:她是当代青年艺术家,中国女性,其少年的生活背景,是上古华夏核心区域,黄河流域文明的酝酿带,自三代起,渐呈颓势,最终为世俗化所摧毁。其纷繁复杂、隐蔽的破碎、丰富喧哗得反其道而缄默、灾难虚无、天道人伦之重量,对身心敏锐者来说,是极好的养分,而同时,也是漂亮的锁链。关晶晶生存到此的经验,究竟有多少地方元素起了化合反应,我们不得而知,但,通过其绘画,仍不难辨出记忆的难以言说,构成其闭合性,也就是,她内心的冲突,必须找到为之修补的轮廓。所以,我可以这样说:若她的气质真是艺术的,敏感、内秀而渴望统一,那她就非得是绘画的。
她的作品,很明显地有自己的基本判断,厌烦宏大叙事、时髦的波普政治、油头滑脑的畸变……也就是当代绘画的通病。倘若判断力出了问题,那方方面面都会出问题。这是关晶晶绘画难能可贵之处。仅凭这点,就已值得关注了。
我在诗歌批评中提到过 “及物”的话题,引向关晶晶的绘画,是很适合的。因为,她自己也谈及过这点。当代绘画,尤其抽象艺术,或水墨一类,我们看到很多“学习”外国人的东西,画线,画方格,画色块,画圈圈,但这些玩意,究竟多少和画家本人的生命攸关,我看是没有的。只是空洞的技术所致,形式所致。其实,他们既不能提供给我们抽象的感悟,或隐喻,也不能提供具象之美。这些都是“后天”的高仿品,能领悟绘画及物者少之又少。许多人以为,表现理念,便超越了物质,而其观念,缺乏说服力。
但关晶晶,似乎明白此间的奥妙,就像她在一抹色彩中消灭一块砖头一样。她的平涂之下有凹凸感。所以,当我在关晶晶的工作室踱来踱去时,那些幽暗忽明、入布三分的色彩,是活着扑向我的。我见过她不经意拍的图片,其光影构成,与抽象之美,堪与一流的现代摄影师相媲美。但这些图片,更像她的绘画,或她的草稿。她很关注局部,但不拘泥,因为整体才是最关键的。而这整体,却几近天成。其气势,与她的年龄和理解力不大相称,超越了她自己的力量。除了艺术的直觉,天赋,我们目前还不能下完全的定义。所以,我必须探讨,这股力量来自何处?这也就涉及到了,我们必须关心的抽象艺术二重性的另一面,即精神的层面,或宗教的,或音乐的。
宗教是我们立即要排除的,因为,这种东西,很早就消亡了,跟中国人的想象力一样。那么音乐呢,这是和艺术家联系最紧密的东西。节奏,旋律,和声,都可能转换为可见的绘画的形式。但,我想说的是,宗教性作为一种平衡外部混乱秩序的力量,应该成为每个人的道德力量,它一方面必须深入民族的历史,另一方面,又必深入自我的历史,合二为一,终见效果。但前者泯灭了,被我们的意识形态,被我们的大汉民族等(这里无法展开此话题),而后者,关晶晶是做到了。她还必须期待前者,而这正是她的希望。
首先,她已经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热烈地寓居在这混乱的世间。她看到宁静(或哲学的“致死之疾”)把许多人吞没了,即使是那些喧嚣者。不安并非恐惧,而是对一种预期结果的期待。她选择了自己的方式,而且,从各方面看,还是正确的。她选择了抽象艺术,而这抽象艺术,在汉语领域,却只存在于古老的艺术,在集体记忆中是被遗忘的。所以,她唯一依凭的或许是三分的记忆,和七分的运气。她必须是“自学者”。在我们的文化中,凡创造者,都必须是自学者。
(作者系诗人、作家、收藏家)
(责任编辑:潘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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