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应“香港摄影节”,谈摄影杂志
2010-12-12 20:58:57 伍振荣 Garyon Wong整理
我早前应「香港摄影节2010」的一位特约作者之邀,进行了一次关于香港摄影杂志发展的访谈,在访问开始时,特约作者先提到有些近期在香港出现的「新摄影杂志」,想我作为旧摄影杂志的出版人,谈谈我的观点。
我在访问开始前即表示,对媒体而言,存在就是存在,没有新旧之分,所谓「旧」的只是指「现存」,已经出版一段日子,往后可以继续出版;所谓「新」,只是相对而言创刊较晚,一段时间后又不就变「旧」了或结束了,所以,「新摄影杂志」应该指「新摄影」的「杂志」;摄影百花齐放,「新摄影」只是一个说法,相对于「传统摄影」而言,没有所谓「旧摄影」之说。
访谈中,我有一说一,都是我真心的感受,但这访谈稿没有按原来对我所说的方式出版或发表,这是比较遗憾的。幸好,我当时亦有录音,并按录音把稿件整理出,并补充了一些观点,在今期《摄影杂志》中发表了,以免我访问中提到的观点从此不见天日。
笔者早前接受「香港摄影节2010」的特约记者访问,谈关于《摄影杂志》的发展,据访问者表示,访问内容整理后会在该活动的网页发表,亦可能在展览场刊中刊登。在访问中,我谈论了很多关于《摄影杂志》创办前后的事,以及我对香港摄影刊物的看法。由于现场谈话比较跳动及语意往往不够完整,以下是本刊编辑按访问笔记整理后,再让我以增删的一篇独立文稿,希望能和本刊读者分享一下我对香港摄影刊物的观点。
香港摄影刊物由小做起
我最初接触摄影刊物是70年代末的事,当时我才开始对摄影有较浓厚的兴趣,为此我要找不同的数据学习,例如我经常到旺角和深水埗的旧书店搜寻过期的摄影刊物。我记得当时香港摄影类杂志的内容主要都是来自译稿,我从中可以看到很多来自外国杂志的摄影知识,这就是我最早接触摄影类刊物的经验,亦成为最早令我对摄影获得启蒙的来源。我自1987年创办《摄影杂志》至此,我仍一直没间断地阅读大量的摄影书刊,这早已成为我对维系摄影的兴致的一种习惯。
事实上,相对其他大众传媒,香港的摄影类刊物的发展从来也没有真正蓬勃过。香港的摄影曾经很辉煌,但摄影刊物始终不是一门大生意,虽然曾有多份摄影刊物同时出版,但都属小本经营,部份甚至只能算是「仝人杂志」,出版不过一年半载便结束。其实,当时大部份香港的兴趣类杂志,例如汽车杂志、模型杂志等,无一不是由发烧友个人创办或仝人合办的,而当时香港的摄影类刊物亦大多由摄影发烧友发起经营,例如当年创办《摄影画报》的陈复礼,便是摄影名家,而《摄影世界》亦是由几位商业摄影师及职业摄影师合办;其它摄影类刊物如《今日摄影》及《当代摄影》的主编或老板,也都是摄影发烧友。其实,本港在70年代报刊业未企业化之前,香港不少印刷媒体都是以「文人办报」为主,例如《明报》及《信报》也都是由文人自资创办由小做起的,这正是当时香港报刊市场的特色,而摄影刊物也不例外。
《摄影杂志》的过去与未来
我自1981年开始投稿当时的摄影刊物,其实,早于1976年我就读中学三年班时,我已经开始投稿报刊,投稿对于当时的中学生而言,并不是一件罕见的事,那时活动少,年青人都「文艺」,我当时投稿摄影刊物的原因之一,是我自觉已投资不少金钱在摄影刊物上,故此想赚回一点稿费再买多一点摄影书。
当我开始写摄影稿时,我发觉当时摄影刊物的大量采用译稿其实不好,因为译稿始终是二手数据,因此,我希望能写出一些质素较高、属于自己原创的稿件,所以,我就在当年译稿仍然风行之时,就选择了搜集及整合不同的数据,再透自己的文字表达。从我观察中,我发觉香港写摄影稿的人从来不多,因为喜欢摄影的人多数不喜欢执笔,而喜欢写作的人往往不喜欢拿相机,所以既会写作又爱摄影的人,在香港确是少之有少。
当我进大学念新闻系后,我开始认识到本地的摄影刊物如内容继续只靠译稿或整理资料改写的话,始终不是一件好事,但那时摄影刊物的主编其实都是闭门的写手,绝少出门采访。因此,就在我大学四年班时,我向我兼职的杂志社建议出版一册本地化的摄影刊物──《摄影人杂志》。这本杂志开始时是附刊于原先的杂志内,由策划、编采写、美术设计、排版等,也由我一手包办,这应是香港首本走向本地化内容的摄影刊物,例如我建议大量访问本地的摄影师,因为当时本港的摄影刊物并没有写访问稿的做法,不是译稿、约稿,就是投稿,或刊登学会发来的消息,主编根本不会想到要主动策划及采访。
策划《摄影人杂志》采用我在大专学到的新闻出版的思维,而我的视野亦不单单在于摄影师访问,跟摄影文化相关的内容我也会做,例如我曾邀约当时多家大学的摄影学会召开论坛,讨论香港大学生的摄影文化问题,又策划介绍本地的摄影活动的特稿。不过,后来当《摄影人杂志》站稳阵脚、要独立分拆出版后,公司却「怕我应付不来」,要派遣公司一位合伙人主管《摄影人杂志》,而我则由主编变为协助的角色,这令我感到不能再实现制作一册本地化的摄影刊物的理想,所以我就选择离开,并于1987年与朋友合资创办了《摄影杂志》,由仝人杂志做起,并与时并进,一直出版至今。
摄影刊物的角色
当初《摄影杂志》出版时,本地已有多份摄影刊物,例如《摄影画报》、《摄影艺术》、《摄影世界》及《相机世界》等都是本地出版的摄影刊物,但「本地出版」不等于「内容本地化」杂志,因为时至1990年代末,香港的摄影刊物仍然以译稿、约稿和投稿为主,除了圈内朋友或相熟的摄影社团的供稿外,普遍摄影刊物对本港的摄影文化动向近乎莫不关心。我当时认为香港应该有很多摄影师及摄影爱好者会对摄影有不同的看法,摄影刊物不应单单将他们定位为「供稿者」或「投稿者」,将他们的投来的相片挑选编排或加点评价刊登便算,当时我希望《摄影杂志》能够以本地的摄影人为中心,带动本地的摄影文化。
香港作为一个国际都市,摄影杂志不能够只做本港华人摄影师的内容,因此在创刊的头几年,我们专访了很多本地的外籍摄影师,让读者了解外籍摄影人如何看待本土摄影,包括对香港摄影的观点。不过,我当时集中访问外籍摄影师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较容易接受访问,因为当时本地的华人摄影师大多不愿意接受刊物访问,本地的摄影类刊物也没有主动找他们作访问,可能这就令他们不晓得如何透过杂志向大众表述他们对摄影观点,结果,本地的摄影刊物就算刊登本土摄影师的报道,也只有刊登他们的作品或只作技术示范,很少有刊登他们的论说,而且,当时摄影刊物出现的华籍摄影师,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位耳熟能详的,不论是艺术摄影、沙龙摄影,新闻摄影的情况亦如是,情况就好像本地的摄影师与本地的摄影刊物根本各不相干,各自各精采。后来,或许是我们所做的本地摄影师内容多了,也影响本地摄影刊物风气,促使部份本地的摄影刊物又开设了访问本地摄影师的内容,让更多本地的摄影师可以向公众分享摄影观点。
当然,未来我们仍会继续扮演推动摄影的角色,但除了本地及外国的摄影师访问外,我们也会跟内地的摄影界作更多的交流,因为自香港回归后,我们再不可忽略内地的摄影文化,虽然香港仍有一些摄影师对内地的摄影界戴了有色眼镜,情况是令人感到可惜的;我们不单应该放眼世界,也应多看北京或上海摄影家的作品,从中互相交流学习,因此我们既要维持本地的摄影内容外,仍会有报道外国的摄影师的内容,同时更不能忽略内地的摄影文化。
为「青黄不接」而焦急
香港的摄影文化在1997年回归后,曾经历了一次颇长时间的大低潮,不少香港出色的摄影家或出色的摄影搞手在那段时间移民了,部份亦为了业务而再没有参与摄影活动,结果令香港的摄影文化进入了「冰河时期」,当时的摄影气氛真的很薄弱,金融风暴后的社会不论在经济上或文化上皆出现不少问题,后来又有「沙士」,令颇长一段时间坊间没有太多摄影活动,我亦因此开始忧虑焦急,因为《摄影杂志》作为摄影文化的媒介,面对摄影文化环境的转变,某程度上我觉得有责任带领读者走出谷底。大约在2005年初,我开始在杂志上为当时摄影文化的状况「发牢骚」,并主动约晤摄影界不同的人,有沙龙摄影的、当代摄影的、商业摄影的、新闻摄影的;有认识的,也有素未谋面的,我分别邀请他们见面,说明我对当时香港摄影文化低潮的焦虑,希望他们可以「出来讲下嘢」,共同推动一下,我这些动作其实跟我搞杂志的宗旨是一贯的──都是推动香港摄影文化,同时,我又在杂志中推出「摄影新人类」专栏,在网上寻找一些有水平的新人,在杂志介绍他们,鼓励他们,希望当时「青黄不接」的香港摄影界能有一些新血。
如何面对各种挑战
有人认为香港的摄影类杂志很着重器材,但这是必然的,因为自资出版不靠资助,为了能维持出版,我们必须制作读者喜欢的内容,而学习使用摄影器材及学习拍摄技术是每一个摄影人必经之路,因此,要是杂志要拨出80%的空间做市场需要的器材及技术内容,能余下有20%是做我们喜欢的文化内容,我觉得已经属很幸运了,事实上,《摄影杂志》目前的器材内容、技术内容和文化内容各占约1/3,这已是一个十分合适的比例。
大约在1996到1997年,摄影器材开始进入数码时代,我们虽然在变化的最初期已一直关注,我们预见这个转变是十分重大的,但却想象不到这转变来得这么快,《摄影杂志》那时不能实时转型,因为不同的刊物应有不同的定位,因此我们决定维持《摄影杂志》以传统摄影为主,另创办了《DPI》作为对数码摄影的响应,可是这个在1997年做的决定实在行得太快,先驱者总要作出牺牲,虽然后来停刊《DPI》时,它是收支平衡的,但为了要在香港经济最谷底之时降低公司的风险,我还是决定结束了它,及后,在2002年我才再以《DC Photo》重新出版,偏又不幸遇上「沙士」,这就是我们面对摄影器材的数码转变的惨痛经验。
互联网的挑战
互联网的出现,令不少人对纸媒的将来有不少悲观看法,有人更负面地指出所有报纸将会在地球消失,事实显示,传统报章的网上版早已供人免费收看,但其印刷版依然存在;又如香港已有多份免费报纸,但香港的收费报纸仍然健在,因此,我相信要是有实力,有明确市场位置的纸媒,根本不用害怕潮流的转变,要怕的都只是怕自己的堕后,走错了方向,否则报刊绝对会是大潮流中一条稳固的船,跟着潮流走,依旧会存在。
虽然香港新一代的摄影人不少也是在网上收看信息的,但我仍然认为只靠上网不会是一个聪明的做法,因为「冲网」要花不少时间过滤信息,而这些网上信息又有真有假,但印刷媒体就有一批有专责的编辑负责把数据整理组合,报道会较可靠及扼要,为读者省却不少时间。当然,有人会坚持喜欢在网上冲浪,但仍然有人会喜欢实质的媒体,各适其适。
此外,又有人认为网上的消息会较印刷媒体更快更新,但读者所需要的不尽是信息,因为意见及分析亦十分重要,网上的虚假资料太多,不少读者仍然宁可相信一些有「品牌」媒体,正如我们杂志的编辑是要对读者负责任的,因此我们的编辑会坚持以真名撰稿。
其实,传播媒介有四大功能,信息只是最基本的一种功能,提供信息之外,还要提供娱乐,对于读者而言,看杂志的器材内容并非单是信息那么简单,看杂志上各种内容其实也是「娱乐」的一种,用以维持他们对摄影的兴趣,尤其是初接触摄影的人,他们必须透过这个阶段才能成长,此外,作为一个对出版有热诚的媒介,我们还要发挥教育及监察的作用,例如我们曾探讨个人数据(私隐)条例对摄影的影响,我们又探讨过偷拍的法律问题,批评过领汇强硬地在赤柱美利楼阻碍市民拍摄的行为等,又例如当我们得悉有香港摄影节2010后,我们觉得这活动对一般摄影爱好者来说出现得太仓促,因此我们主动联络及大肆报道,希望透过媒体能引起大众的注意,这些都是个别网民自己不易发挥得来的传媒功能。
「新摄影」仝人杂志
近年本地出现了以「新摄影杂志」自居的仝人杂志,所谓仝人杂志,即是由几位志同道合的人合力出版的小众杂志,其实当初《摄影杂志》也走过这条路。我认为有新杂志加入绝对是一件好事,因为推广摄影文化不可靠一小撮人去做,不论是沙龙摄影也好,当代摄影或是商业摄影也好,即使大家有不同信念,最好的还是有更多新人加入推广的行列。
由于访问中提到「新摄影杂志」和「旧摄影杂志」的分别,因此,我必需指出,摄影刊物其实没有新旧之分,已出版的摄影刊物由以前到当下,甚至是将来仍然会存在,历久可以常新,因此,称现存的摄影杂志为「旧摄影杂志」并不恰当;有人或会以为在事物名称前加上「新」字,就代表它是属于当下的全部,而之前已出现的就等于「旧」,这观念亦有偏颇,上世纪八十年代,香港已有《当代摄影》杂志,每个时代也有该时期的「当代」,所以,所谓「新摄影杂志」其实是指「新摄影」的杂志,因为它们可能含有较多「当代摄影」的内容,而「当代摄影」一般会自称为「新摄影」而矣。
事实上,摄影是一项很广泛而多样化的东西,并不局限于单一范畴内。当社会有人走出来希望为香港摄影界做一点事时,他不可能亦没必要兼顾所有的摄影风格,挂上「新摄影」为名的摄影杂志就是要专注于现存摄影刊物没有关注或较少关注的风格,只是有不同的分工。因此,我认为市场上有更多这一类「新摄影」杂志是一件好事,例如早前就有人在网上出版女性的摄影刊物,而我们亦将推出iPad摄影刊物,因为香港的摄影的文化应该是百花齐放的,更多的这一类仝人刊物的出现,才能有足够耐力前仆后继地担当推动摄影的大任。
多年来,香港一直有不同题材的「小众」杂志出版,这些杂志通常小量印刷,就算印上售价也是免费派发的,算是出版过,但若这类刊物要真的能成长,始终要公开发行才能面对大众,能够真正「卖得出」才算成功,而出版必需要不停投放资金,这些资金可以来自读者,可以来自投资者,也可以来自广告客户,当然,也有人申请政府资助来出版,但资助出版就不属自资出版了。
应该想方法走向自给自足的路
《摄影杂志》和香港任何没有获资助的刊物一样,都属自资出版,我们由仝人杂志开始,到今日一直每月出版,从来都是自资的,我尊敬任何为理想而自投资金创办的仝人杂志,但合资出版又能够维持多久?所以,仝人杂志未来的方向应该想方法走向自给自足的路。当年《摄影杂志》创办时,也只是由几位刚离开大学的同学合资出版的,当时我们觉得杂志能够维持出版一年已经感到满意,但若要再维持下去,就得不断调整内容,以获得更多读者支持,才能形成自给自足的生态。有理想的仝人杂志若最后因为资金不继而停刊,我会感到很可惜,我希望他们能想办法支持下去,每月出版;至于靠资助出版的杂志能出版多久,就要看主办者是否有心在未来做到自给自足,以香港著名的文化刊物《文化现场》为例,起步时是一份资助杂志,如今转为自资出版,虽然要由月刊改为双月刊,但仍然有声有色,我向他们致意!比一些一断资助或被削资助便立即停刊而不寻求自资继续出版的刊物,更有情操。
每个人的艺术理念不同,如果搞仝人杂志只是为了推广个人创作的话,这将会注定失败,因为杂志并非书本,书本可以是个人的事,但杂志必然是面向众人的事,若没有足够读者,关门是唯一的出路。若出版仝人杂志是以推动较广泛的艺术范畴为目标,会较易生存,但若只顾推广单一的风格而排斥其它,最终亦只有注定失败,因为目标太过「小众」,绝不能得到足够读者认同,起码要能做到「小众」中的「大众」,才能在边缘中长期见步行步。
(责任编辑:邬树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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