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字学家张颔先生的书法艺术
2010-12-22 09:00:01 杨吉平
书法本为文人余事,然而这种现象却渐渐成为历史。现实情况是:会写字的不再是文人,而文人也不再是书法家。这是社会分工的结果,也是中国传统文化衰落的标志。中国书法艺术与中国文字相伴而生,因而,所谓书法家也就产生于同文字打交道的文人当中。这就是说,做书法家的前提是首先成为一个文人,换句话说,不是文人的文字书写者永远不会成为书法家。但现实情况是:许多并不具备书法家资格的人却成为声名显赫的“书法家”,而一些真正的书法家却不以书法家自视。90岁高龄的太原张颔先生便是这样一位谦谦君子。
张颔书法作品
张颔先生原名张连捷,号作庐,生于1920年,山西介休人,离休前曾任山西省文物局副局长兼考古研究所所长,是我国当代著名古文字学家、考古学家。主要著作有《侯马盟书》、《古币文编》、《张颔学术文集》等。对张颔先生这位硕果仅存的大文字学家,我们评判他的书法是比较困难的。他有一副对联:“爱写毛笔字,喜翻线装书。”显然,张先生是不以书家自许的。古文字学家的盛名也确实掩盖了他的书名,以至于对他书法的研究文字甚为鲜见。
笔者认为,张颔先生的书法具有如下特点:第一,取法乎上,意趣高古。笔者与朋友谈到今古问题,曾言古人未必尽是古人,今人未必没有古人的话,此话亦可用于张颔先生。先生曾言,他要生活在先秦时期,可以找到一份工作,因为他通晓当时的文字及历史知识,可以与当时的人们对话。这不是说他是一个古人吗?他所具备的许多知识,除他以外,几无人知,近乎绝学。他不仅在识文字、辨器物等方面可与古人沟通,更主要的是他在精神气质上与古人相通。张颔先生最熟悉的当然是古文字,年深日久,蕴含于古文字当中的文化内蕴自然影响到他的精神气质。张先生为人厚道,做事严谨,耐得寂寞,守得清贫,性情温和,心境淡泊,以此品性用于书法,其境界可知也。
张先生书法,首推篆书。在古文字研究上,张颔先生可谓通才,举凡甲骨文、盟书文字、帛书、瓦当文字、诏版文字、古币文、金文、鸟虫书、小篆甚至伪字众多的郭忠恕整理的汉简等,都做过精深的研究。先生的篆书书法正是在研究抄写古文字的过程中磨砺出来的,其格调不能不高,意韵亦不能不古。
第二,内涵丰富,文气浓郁。中国书法艺术是古典农耕文明的产物,因此,对古代历史、古典文化的了解程度,会直接影响到一个人书法的精神内涵。在张颔先生的卧室有一张小小的书桌,书桌的墙壁上吊挂着两块水牌,上有毛笔的工整抄录,涉及音韵、天文、文学、历史等方面的内容,先生解释道:都是须强记熟背的内容,待铭篆镌心后再擦去。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至今未曾间断。可以说,中国古典文化的精髓都刻入了他的脑中,渗入了他的血液。因此,他的篆书,无论古文还是小篆,除了前述古雅之气外,文气郁纤为又一明显特征。其书作内在的书卷之气,令人玩味不尽。一般说来,书卷气多指楷行书,而篆书则更多金石气,但张先生的篆书则达到了金石气与书卷气的高度统一,此非大学问家不能为者。张先生小楷亦佳,然晚年手颤眼花,字形不甚紧凑。笔者所见多为晚年所作,故每以为先生拙于此体,不及其篆,但当看到盛放侯马盟书复制品锦盒内他54岁书写在丝织物上的小楷时,不禁惊叹。其用笔简洁干净,线条丰盈饱满,行气流畅自然,点画起迄分明。即便是晚年所作,虽然人老书瘦,而骨力风神依然不减,其浓郁之文气更是溢于笔端,不知者难以体味也。
第三,笔法丰富,温柔敦厚。张颔先生高小毕业后曾参加过当地的民间书画篆刻组织“行余学社”,学过画,刻过印章,由于家境贫寒,无心于书画艺术,却因读《说文》等书,接触了篆书及六书的初步知识,培养了他对古文字的爱好与志趣。由于有绘画才能,张颔先生的临摹能力很高,他复制在无字石片上的侯马盟书,与盟书原件字形逼似,几可乱真。由于考古工作的需要,许多古文字的临摹都要做到与原作一致,而不同的文字便有不同的笔法,这种长期摹写古文字的过程,使得张先生的篆书不仅面貌多样,而且笔法丰富。晚年以后,张颔先生书风渐趋苍老,多以涩笔作书,或中锋或侧锋,依然表现出丰富的特点,而整体上则苍茫古劲,达到了人书俱老的境界。
张颔先生的书法,无论早年的东西还是晚年的作品,均能做到不温不火、简净平和。这应该与他严谨治学的学者身份有关,也更与他不慕做官、不汲富贵的人生态度有关。张先生有一首《八十自叙》诗,诗云:“少小孤哀,形影相吊。一生苦难,靡所言告。若云做官,不是材料。或云发财,不知门道。臭九声华,难得哭笑。岁月熬煎,身心衰老。老景如何,幸能温饱。知足长乐,明霞晚照。”真先生之写照也。简淡之极便是大雅之极,处在空前浮躁的当代社会,张颔先生这位不以书家自居的书法家,其深厚的学养与高尚的人品及平和的心态正是现在专以书法名世的书法家们所深可借鉴者,也是当代书坛所最为缺乏者。
(责任编辑:谢易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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