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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谈美术解剖对古玉形纹鉴定的重要意义

2011-01-24 04:35:18 北京 杨伯达

——以反山12号墓玉琮王为例(上)

  当今文物、考古、收藏界人士在文物鉴考中多对造型采取分类分式的方法,将相似的一批玉器分为相同类型,再析为若干形式。这种分类式的分析方法是考古发掘简报和报告中经常采用,并对出土器物进行介绍和描述的一种手段。对出土玉器介绍也是如此,对其分为类型、形式加以简单描述,使读者对发掘出土玉器形制的相同(似)性、多样性、一致性、变化性有了概括了解,进而提高对玉器形制知识的理解。对纹样、图案也是多用考古类型法为其命名。当然,对考古发掘出土玉器的定名看起来简而易行,对一般简单的器物,不必查考文献,以常识即可分类命名,但是有的器型是由两种或更多形状组合起来的,为其定名则比较麻烦,须慎重处之。如良渚文化墓葬出土的玉璧和玉锛都比较简单,前者是圜曲系造型,后者为直方系造型,一见便知,一目了然,不必详考。但玉琮的造型与纹饰则比较复杂,仅以考古学类型学方法难以准确释读,譬如将玉琮形制释读为“内圆外方”则不够全面、准确。又如被发掘者释读为“神徽”或“神人兽面纹”的图案,其解释也是不能令人信服的。为什么在玉琮及其“图徽”的解读上出现了以上的失实、不妥之处呢?窃以为发掘者不谙美术,或者说与缺乏器型与纹样的知识有关。本文拟以良渚文化反山12号墓出土的玉琮王为标准器,用美术解剖的方法来分析其形纹上的结构,对玉琮王的形纹作出正确、科学解释,进而了解其社会功能及其占有者。

  一、玉琮王形制及其解剖法

  琮是东越玉文化板块的最最重要的玉神器,在东夷玉文化板块玉神器中是根本不存在的,可以说琮是东越族群所发明并用于事神的地缘性、区域性的玉神器,古人已有训诂、注疏。《说文》诠琮:“瑞玉,大八寸,似车釭。”东汉许慎指出琮的形状如“车釭”,之后乾隆御制诗中经常引之,结合清宫旧藏,可知车釭之形即今人所称的“内圆外方”的形制。东汉另有一说主张琮形为“中圆,外八角形(线图1)”。琮为文人收藏家所独钟,吴大澂在其著录中介绍了玉琮31器。当今出于良渚文化遗址的玉琮均为孔、圆柱状相对四处有角状体突出的玉器,在角状体突出部分多瑑人面或兽面及其复合图案装饰。这是古人与当代的器物学者、考古学专家均认同的,但从未见东汉所雕的八角琮出土。

  如果经过解剖可以分离出圆柱(管)、图徽和角状突出体并进行分析,有助于我们探讨琮的原生形体。为此本文选择杭州余杭反山良渚文化12号墓出土玉琮(98)(彩图1、线图2)为标本进行剖析,将4个角状体和8个觋兽图徽剥离下来,留下来的是一圆柱体(线图3),中间钻有一小圆孔,下面分为圆柱、图徽及三角突起等三个部分进行简单的分析。

  小孔圆柱体:将对称的4个角状体和8个觋兽图徽剥离下来之后仅剩此圆柱体,通高8.8厘米,上口径17.1-17.6厘米,下口径16.5-17.5厘米,孔外径5厘米,孔内径3.8厘米(线图4)。

  经过剥离的琮王是否是真正的琮,也就是说是否原生形态的琮也就比较易于理解了。在反山南北两排9座墓葬中有7座墓葬出土了玉琮,共出玉琮20件。从形制分析,可分为中心钻小孔、中孔和大孔三种。今仅录其通高、上射径及孔外径等三种尺寸试加比较,以外径5厘米为界,其上口径已超过“好倍于肉”的瑗。属于瑗形孔琮者共有17件。只有1件玉琮下口径与孔内径之比大于“肉倍于好”的璧形琮肉好之比,M12:98玉琮王为1:0.39,这件已不仅是璧形孔矮柱琮,而且是小孔圆柱琮。M23出土3件玉琮,其中M23:22为琮形镯(彩图2),另2件(126、163)肉好之比分别为1:1.85(M23:126)、1:1.69(M23:163)(线图5),似可识为琮形镯,另参照其出土位置亦在于足部璧的堆积中故不宜于定为琮形镯,暂且定为中、小孔琮。所以,反山墓地20件玉琮仅有3件是琮,其他17件大孔(瑗)琮大多位于左右前肢部。以M12的6件玉琮为例,可知M12:98玉琮王位于头骨一侧,其余5件与大孔玉璧、镯形器相邻,大致位于左右上肢两侧,故疑其实际功能为觋事神时佩戴的玉镯(线图6),也是一种玉神器,与平日所戴的玉镯(M12:94)(反山M16:40)(彩图3、线图7)是不同的。依此例将瑗形孔琮均可定为觋事神时佩戴的玉镯。另外一件瑗形孔琮(M12:97)是大觋M12墓主戴魌头骑小觋扮演的道具兽事神用的琮形镯玉神器。M23墓主为次于M12墓主的在巫教事神活动中颇有地位的巫,掌握琮形镯(M23:22)和两件中小孔琮(M23:126、163)。由此可说,反山9座墓葬出土的原定20件玉琮只有M12:98玉琮(彩图1)是典型的、标准的反山巫觋核心集团中的最为宝贵的、神圣的玉琮。

  下面我们以M12:98玉琮作为玉琮的典范,将其8个图徽和4个角状体附加物剥离下来之后,剩下来的小孔圆柱体位于内层应是琮的原生形制(线图4),其外的图徽和角状体是附加的,也就是次生形制。现以其小孔圆柱体来查验其类似的玉器,仅以12号墓为例。共出3件柱形器,可分为高、矮两种,矮柱形器1件,高柱形器2件。

  素矮柱形器M12:89(线图8):位于右肩部位,断面呈璧形。通高2.7、外径约4.9、孔外径1.9、孔内径1.5厘米。肉好之比为2.6:1,仍属小孔,但比M12:98要大。

  素高柱形器M12:102(线图9):圆柱形,内有对钻孔。通高7.95、最大直径约4.2、两端面直径约4.05、孔径0.5厘米,肉好之比为8.1:1。

  图徽饰高柱形器M12:87(彩图4,线图10):圆柱体,小孔,周身瑑刻觋兽图徽与蹲兽图徽两种标记,作4行3层交错布局,各6件,两种共12个体,也是附加的标记。高10.5、最大外径4.08、上射径4.02-4.08、下射径3.07-4.02、射高0.15、孔外径0.8、孔内径0.4厘米。肉与好之比亦为8.1:1。

  这3件柱形器以素矮柱形器(M12:89)(线图8)高宽比例为1:1.8,接近M12:98玉琮王1:1.97,为玉琮王的原生形矮柱形器提供了例证。这种未加剥离的瑑刻觋兽图徽的高玉柱形器亦非原生形而是第二代的玉琮,相比之下玉琮王是由原始的矮玉柱形器的原生琮为基形,附加8个觋兽图徽及4个三角状体及简化的巫觋兽面纹和目纹。在目前已发现的少量玉琮中以此玉琮王为典范,是最为完善的一件,仍无出其右者。

  M12:87高柱形器(彩图4,线图10)是目前所知唯一一件瑑刻觋兽图徽、蹲兽图徽的柱形器,其出土位置“大致横置于(墓主)颈部位置,纹饰朝东,西侧与M12:88镶嵌端饰相邻,二者是否存在配伍关系不明。”高10.5、最大外径4.08、上射径4.02-4.08、下射径3.07-4.02、射高0.15、孔外径0.8、孔内径0.4厘米。它的尺寸规格给我们以启示:其一,高与直径的比例为2.56:1,属于细高的玉柱形器;另一件高柱形器M12:102(线图9),高7.95、最大直径4.2厘米,其比例为1.87:1。这种高宽之比说明高柱形器有近于二倍或二倍半的。其二,此高柱形器之顶部和底部的尺寸略有微差,如其顶端射径4.02-4.08、底射径3.07-4.02厘米,顶端射直径略大于底端射直径0.06-0.95厘米。说明柱形器的两端不仅并非等长,而且上端略大于底部,这种上宽下窄的规格过去我们认为只有琮才有,今经仔细观察,此高玉柱形器的规格与玉琮相同,都是同一形制的玉器,即琮。其三,其图徽与玉琮王上的图徽非常接近,可以认为似乎是同一时期、同一玉人(觋)所雕。其四,在此柱形器的两端各琢高0.15厘米的射,俯视即为一小孔璧,与M12:98玉琮王的射相似。上述这四个关注点对玉琮形制探源也是颇有参考价值的。

  高柱形器在玉柱形器中也是独一无二的高身玉柱形器。其在玉琮形制上的意义也不可忽视。玉琮的出现始见于良渚文化中段早期的反山墓地,所出玉琮为低矮型的,其高宽比例高度小于宽度,也就是高度矮于横宽的琮,在其角状饰的分割上往往由一层的觋面或兽面或觋兽面到二层的觋兽面或觋面或兽面。到了良渚文化晚期,玉琮形体上出现了变化,M21位于T1东北部。墓坑的大部分被现代防空洞所破坏,其遗物均为采集品,共46号,166件,玉四节半琮1件(M21:4)。发掘者判断,此墓年代应与福泉山第五期相近或比较更晚,属良渚文化晚期。

  玉四节半琮M21:4(线图11):原为角状觋面纹共四层半,四层为觋面纹,最下半层为两条横带的觋面之冠,面部无存。在二、三层之间有切割痕,此痕甚宽,系成型后重新切割。不知何故中途停下,其切割未遂,留下一道宽而深的切割痕。最下半层两条冠形之下尚有射,所以此琮形制完整而有成型后的切割痕。此琮四节半纹饰均为觋面而无兽面图徽简化纹。为何瑑琢四层半觋面纹的异常情况颇值得思考,在此不做讨论。

  综合上述探讨,我们有条件制成玉琮器制的演变系列表(线图12)。由玉琮王(M12:98)剥离为圆柱体,钻小孔,射为璧形。此形制可还原于玉柱形器M12:89,此为玉柱状琮的第一代形制。而M12:102器体加长,呈高柱形,仍属圆柱体之一种。M12:98周身瑑刻等距四行共8个图徽,与M12:87高身玉柱形器图徽极为相似,两者一为矮柱形器(M12:98),另一为高柱形器(M12:87),若仔细思忖,不难发现两器虽有高矮之不同,但均为第二代玉柱形琮(M12:87),第三代为加角饰的“内圆外方”型琮是目前已被认同的玉琮(M12:98)。

  玉琮王(M12:98)原生琮身瑑刻4行8个觋兽图徽,并不是神徽,亦非“神人兽面纹”,而是觋戴魌头骑小觋扮演的道具兽作傩舞事神的图徽,也就是顶级玉神器上的觋事神标帜,也是大觋的事神权力的重要凭证,应视为良渚文化的最为神圣的图徽,只有大觋事神所用,地位低于M12墓主的大觋无权使用。可以以此图徽来划分觋的等级,可知图徽有着至高无上的神圣价值和重要意义。另,剥离下来的角状附加体瑑有由图徽简化处理而成的觋面、兽面的一组双层图案,在兽面之两侧还加上瑑刻的带翼的目纹(或称鸟目纹),这是反山12号墓尸主生前除了夸大道具兽的眼睛的功力,同时又设计鸟目纹,可知眼睛对大觋事神的功能和作用是极其重要的,这与东夷玉文化板块巫觋事神时眼睛的情况是略有不同的。

  三角体附加饰就是为使圆柱形琮的简单造型复杂化、华丽化、神圣化,形成疑似“内圆外方”的复合状造型,增加几分视觉上的刺激,便将平面的图徽改造成有数道切割痕的类似“鉏牙”的扉棱角饰,将图徽简化为觋面和兽面,亦可单独使用,可见其用心良苦及其创意精神。

  琮由圆柱形增益为瑑刻觋兽、蹲兽两种图徽,进而附加简化觋兽图徽之角状体的圆柱器,即俗称“内圆外方”的典型玉琮,它的原生形——圆柱形琮早已被人们遗忘。今天考古界、器物界均以附加觋面、兽面的简化图徽角状体装饰称为琮,而未能识辨光素的或瑑刻图徽的圆柱形为原生琮和第二代琮。

  玉琮解剖至此即告结束。玉琮由圆柱形原生期发育达到完善、完美的阶段,以时间论,是极为短促,由于三种琮同出于反山墓地的M12墓,便可肯定地说大体上可定在距今5000年前后反山墓地M12墓主生前在世的几十年。上述二代玉柱形琮到疑似“内圆外方”形琮完成于M12及M23两墓主生活的年代,这种玉琮的剧烈演变的过程反映了良渚文化反山巫觋统治核心在其极盛期“以玉事神”的盛况及其以琮为主的玉神器的急剧发展和成熟,启迪我们研究玉器造型时必须把握其典型器型,经过解剖,区别其方、圆的两大形制基因,把握其融会组成复合造型的演变步骤及其规律,则不难掌握其发生、育成、繁盛以至衰落规律。良渚玉器是我国古越群体中最为重要的东越玉文化板块的组成部分,我们按照考古学分期,探索其早期造型也是可能的。东越玉文化板块玉神器的演变规律亦不外乎是:之前正是玉器器型由原始的、朴素的圆、方两种形基独立发展的草创过程,大约经历了二百年或更长一段时间,圆方复合形玉器——琮出现于神坛,大体在距今5000年前后,肖生形玉器的演变也是与圆、方及其复合形的玉器出现有着密切联系,又有着相对的独立发展的过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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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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