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一起谈谈在全球性的多文化的环境里，怎样通过我们自己的艺术来理解这个社会和世界，特别是我亲身体会中西方文化的不同，怎样去用自己的努力，吸取它们最好的部分，把它们融合起来，形成了我的人生。对我来说，我所面临的是要用自己的笔和材料来体现自己的理想。我是这么一个中国人，到了美国受到了美国的高等艺术教育，在两种不同的文化中得到了很多启发，我想其中一点要搞清楚的就是：我现在怎么来看自己，最重要的是怎么在这两个文化环境当中去寻找自己人生价值的融合点。

　　我第一次到美国的时候，对我来说，有一个非常大的、甚至是不能想象的文化上的冲突。身处西方环境里，也促使了我对东方文化的思考和重新认识。所以那个时候，我就提醒自己，我是不是应该把自己以前知道的很多东西，把它搁在一边，要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地去吸收新的东西。从那时开始，我重新开展确定自己的位置。首先会想到东方是什么?东方的文化是什么?西方是什么?西方的文化是什么?古代是什么?现代又是什么?这一系列的问题。到了美国后，我对这些问题开始了重新的思考和学习，所以在我的艺术创作中，始终瞄准了两个不同的文化的交叉点这一块。

　　在我离开中国之前，我对我的作品有一个反思。当时我通过对现代绘画的理解，创作了一系列用中国画的水墨材料来表现天地人关系的抽象山水画。在那个时候，中国的教育是非常古板的应试，但对我来说，当时我非常清楚，在艺术创造上，你一定要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当时我看了外国的艺术杂志上的抽象画，然后就想到我们比较熟悉的传统水墨画，怎样来把它更进一步地发展，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山水上面，因为我们现代城市人根本不住在山水里，怎么可能去画好那么遥远的东西呢?所以我就把中国的传统山水画解构了，把山水抽象了一点，变成泼墨山水，在70年代末的时候，中国肯定是没人这样去画的。

　　我也尝试把中国画的形式和西方的材料结合起来。通过对中国哲学和文化的理解，用油画的方式表现出来，寻求东西方文化融合的体会。我们不要分什么东方西方，我们就是我们，我们的身上可以融合很多种不同的文化，通过自己的个性和知识，重新对他们进行解析，这样的话，我们才能开创更新的东西。我创作过一副关于我在出国前工作过八年的歌剧院的画作，你们可以看到这是一个非常“印象派”的作品，只是用的材料是中国画材料。这里完全用的是中国画的水墨颜色，我用的是泼墨的技巧，内容则是从山水转到剧院内景。艺术表现手法是没有什么限定的东西，就看你怎么去运用它。

　　我到了美国后，创作了很多大都市里色彩缤纷的画作，但是我完全用了中国绘画的材料。因为我的前半段的生活和教育是受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但是到了美国以后，我学到了很多、非常有创意的，完全是寻找个人价值的环境来体现自己的价值。我在美国的学校里有时候也经过思考地听而不从，因为有些老师对中国文化并不了解，他们在评论的时候也给我很大的压力，但我坚持了我的一些想法，最后得到了所有老师的肯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我在不同风格的碰撞中寻找到自己的一个立足点。东方和西方绘画有不同追求的方向，如果我们用中国的毛笔、颜色能不能画出用西方表现手法的画呢?我想看看中国绘画的传统材料到底能够走多远。我用了中国的传统手法，但是它的表现结构文化上是不一样的。例如莫奈画的水，他看到水的反光，光的折射，然后形成了物体。但是我看到的是中国的传统文化，看到水，中国的古贤都是从水里面领悟到很多仁理，我就想，原来我们中国人看到水的时候，他不会去想光映射的，他是想到人生是怎么走的。而莫奈是从物理性质上面去理解，但是感性地表达。我创作了一些画是对莫奈的变体，把水的物质性理念和中国的哲学理念结合起来，最终表达了水一去不复返的人生和历史理念。

　　接下来我慢慢抛弃了原先的那种探索的方法，我把水墨开始完全抛弃掉，开始用了一个新的艺术表现的手法，就是更注重对色彩的理解。对色彩的理解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它代表了我们对宇宙的理解。我体会到我还是可以在“形”与“色”之间找到一种量的平衡关系，我在寻找一个突破。我们可以看到，尽管我们虽然还是同样的一个人两只手、两条腿，两只眼睛，其实我们的眼睛和一百年前的眼睛已经不一样了，我们对光色的辨别程度已经提高了很多，其中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整个生活环境里面光的亮度提高了很多，因为我们晚上不用再点蜡烛。最重要的是说物体的成型已经不是简单的光反射到我们眼睛中来了，我们发现电脑、电视机的图象形成是在哪里呢?它是从屏幕后面过来的。这样的话，就一定会有新的色彩对比关系，而这是一个时代的特征。我创作《小公主》的时候，要求这幅作品当中光的闪动是从画布的后面投射过来的，而不是正面过来的，这样就体现了一种色彩理念上的一场革命。所有的艺术创作最最重要的是你要有思想，技术过程都不是最重要的，如果按照既定的定义和共识去做的话，你是没有路可以走的，最重要是思想理念和原创。

　　画画对我来说是能够表达我自己内心感受的最佳工具，我一定要寻找一个新的理念来改变这种现象。我认为我们现在生活在这样一个物欲很强的社会里面，人人都是为了“生存”，这里仁爱慢慢的被异化掉了。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提醒人民，我们中国传统文化当中的仁、义、礼、智、信、还有温良恭俭让，是人类最宝贵的。怎么在我们节奏这么快的生活当中得到自我完善，回过头来，把这个自我完善放到艺术里去看它，其实中国的宋代作为东方的文艺复兴期，它的理学的产生是融合了中国最完整，我认为就是中国文化当中的一个典范。所以那个时候的绘画都是表现的这种理念的。同时，现在的很多画中国画的画家，都变成了一种水墨情调的、文人墨客的“玩”的东西，它没有了理念。如果中国画继续这样走下去的话，它一定要死亡的。因为它不是成为一个真实的东西，它变成了一个无病呻吟的、重复千篇一律的东西，实在是无本之木。所以我希望通过《申城新瑞图卷》这个作品，来提醒人们：第一，不要轻视你自己的中国文化，这是人类的产物，有它自己非常优秀的一面。我认为这是我们的一个职责，希望通过绘画来传递信息，所以我就画了这一批作品。希望提醒人们我们生活在今天的社会，要有一种宁静致远的心态，在你寻找自己未来的时候，要有非常谦卑的心态去认真做一件事。你看这幅作品当中，我是画的是非常宁静的，有很多线条一丝不苟的，一笔一笔画出来的。这个作品表现了一种理念，表达我对当今、现代生活的一个反思。后来我又画了一张彩色的《申城新瑞图卷》，因为中国的绘画艺术虽然有很多优秀的东西，但是在表示光的上面，并没有前进一步。其实光色的东西在西画当中，它发展得更先进、更完美。它的理念和色彩的对比关系更扎实一点。我想我们中国的绘画艺术要再往前迈进的话，必须吸取西方对光色的描绘。这个作品开始我就用了很多这种方法，也是跟传统的绘画的方法进行融合了，所以在这个作品当中其实大家可以看到，这两个当中你们可以看到，在画面的某一个阶段，比如说下面一部分，是完全用了西洋画的方式表现出来的，上面是用中国画的方法表现出来，也是完全可以和谐的。(本文根据徐健国在上海美术馆的演讲节选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