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的高边疆
2011-05-12 17:29:22 白家峰
莱昂纳多扮演的“盗梦者”科布正在训练新人“造梦者”阿里阿德涅,他告诉后者,在梦境中,一切规则存在的核心便是造梦者的意念,于是我们看到下一个镜头,大荧幕上繁华的城市街头,地面突然高高仰起,如同我们小时侯玩的折叠贺卡一般缓缓合上,带者楼房汽车与兀自漫步街头的行人一起向着我们压来……
这是去年年末上映的好莱坞大片《盗梦空间》里的一个经典场景,也是我在接到这个展览的主题“折叠的平面”时脑海中反映出的第一个视觉图象。折叠的平面,这个概念本身源自一个用平面的纸片折出三维空间的动作,策展人的原意是指涉希望打开艺术观看与阐释的维度,从而在过程中重写或构造出艺术新的意义。在收到的学术阐释中,有这样一段话:“一张白纸平铺着只是个二维空间,如果对折一下,平铺的一半和折起的一半就构成了一个多维空间。纸还是纸,古人相信它是折起的,科学则认为它是平铺的。在折痕中,我们发现生活的微观意义。它背离艺术家创作作品的单向性,自绝于一个经典的唯美性的权力尺度。”可见,折叠的平面,折起的是针对单一审美维度的单向通道,因而,想必策展人的意图是把视野引入到那些在既有的当代艺术范畴之外的作品与案例,并提供一种转化的可能,折起一张白纸,很有诗意也很有象征意味的动作,让人想起了韩寒参加作文大赛时的成名作。应该说,这个切入点本身是非常艺术本位的。然而,前文中这个突然跳入我脑海的镜头却也折起了我对于这个话题新的思考。
今天,影响我们视觉经验的外部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异彩纷呈,自摄影以降、摄影、电影、电视、多媒体、数码技术、网络科技,一系列技术革命所带来的视觉革命,不断推动着艺术领域自身的视觉改造与不断前行,而且,今天的文化娱乐项目所能够提供的综合性的感官体验,在极大地丰富、满足甚至是麻木了人们对于感官经验的预期。对从这个角度上说,艺术中单纯的审美问题,作为一种美学属性,其重要性的降低是可以预期的。艺术领域现存门类中的审美——反审美的道路作为艺术的自身需要在西方恰恰对应了与技术发展相当的一百多年历程,而这一过程同时也暗示了两条伏线,其一是从材料语言到创作观念都有异以往的新艺术形态不断出现,其二则是在传统传做形态内部面对不断刷新的外部情境所作的自我“现代化”转型。当今天学术意义上的当代已经至少在专业圈内成为前沿的“正确性”时,后者的努力便面临着两套评价体系的共同要求,其一是传统技法与审美体系的“变法”,另一则是当代观念领域的自我定位。而对于转向当代的架上创作者而言,前者带来的心理预设与后者面临的艺术语言重构同样令人尴尬。事实上,今天不乏在传统写实语言上顶尖的架上艺术家在当代转型中不良于行的案例,而这种错位不是简单的承认抑或是并置所能解决的。今天,当我们在挖掘传统艺术形态的另一面时,不能简单的以一种形态的单向度去取代另一种形态的单向度,而折起的平面,显然也不能像阿德里阿涅梦境中的地平面那样生硬与突兀。这次展览,带来了大量运用新媒体元素与语言的观念作品,也包含了一批已经在当代架上领域取得一定成绩的艺术家,他们中有的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面貌与价值,有的则孩子啊榆树语言的生长过程中。希望他们的作品之间,抑或是作品内部的元素互动,能够给这次因折起而带来的相遇,带来更多多元与开放的视角。这是折叠的平面引发的第一层思考。
其次,我们今天已经觉得外延宽泛而内核模糊的“艺术”世界,实际上又何尝不是被折起的现实世界的小小一端?在传统与当代的二元对峙中,架上艺术所面临的问题,事实上在整个艺术领域内同样在被不断重复。记得一年前,同样在明园举行的“链接”展的研讨会上,批评家朱其感慨于当时热映的电影《阿凡达》,认为在技术与资本的合力之下,其所创造的文化商品所能提供的感官与精神的刺激(这里的“刺激”是中性概念)已经是艺术家个人或小团队所无法给予的了,换言之,除了呈现艺术体系内部的自我突破以外,那些试图通过媒体混搭、技术运用与综合感官的兴奋感调动来呈现的作品,同样面临着失语的问题。当一种综合呈现的视觉效果被用来传递内容时,它是前所未有而令人愉快地,而当一种综合呈现与视觉效果被用来传递一种观念与开放性时,它可能是前所未有的,但同时无疑是不明所以的,这也就是当代艺术令人毁誉参半的“阐释”的存在之处。高技术所包装与生产的娱乐产品,已经并且正在不断地往人们的脑海中注入集体记忆的烙印,而由三维电影、网络游戏、互动体验等构成的今天都市人的娱乐生活,已经在当代艺术外延拓展的地平线上筑起了一道技术与技艺的“高边疆”。“高边疆”的概念,源自冷战后期的太空争夺,它形象地显示了由于科技发展带来的对于外太空的抢先开发,由此对后发国家的领土安全所形成的先发优势。而今天当代艺术在进行的拓界与合作时恰恰面临着这样的高边疆。如果说,以往的摄影术是从西方艺术核心命题——写实入手,采取中间突破、四面开花的形式,将现代主义以来的西方艺术向着不断拓展媒介语言与表现形式、不断拓展艺术边界的道路前进的话,那么今天用高科技武装起来的相关媒介的艺术边缘门类,则是在今天艺术外延可能的生存领地上竖起了高高的行业规则,在呈现效果上让人难以逾越。于是,两端受迫的当代艺术便一方面如水银泻地,在不同的门类合作与挪用中寻找存在的抓手,一方面则相濡以沫(此处取其本意),在互相的观望、影响、砥砺中试图寻找独立存在的价值维度,在审美的精神愉悦,视觉的生产消费,文化的象征符号之间来回游走。折叠的平面中,当代艺术正在折角之处。
那么处在折角之中的当代艺术又要去向何方呢?前途似乎依然一片迷茫。行文至此,出于一种上下文之间的自然联想而不是“首尾呼应”的蹩脚技巧,我想有始有终地以一个“阿里阿德涅的线团”的故事作为结尾。神话里的阿里阿德涅是米诺斯国王的女儿,她给了来杀死怪兽米诺陶的英雄忒修斯一个线团,帮他走出了迷宫。今天的当代艺术,一则是身在红尘,不复“fine art ”式的纯粹与清高(其实这种纯粹与清高也从未真正存在),二则也是因为今天国内的当代艺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既不复对于西方历程的深入了解,更不乏对于自身历史“抢先制造”。而如果能够真正摆脱对西方艺术发展历程切片式地模仿与挪用,而从一个延续性的视角审视自身的发展线索,解开那些时代因素与策略动机纠缠的死结,也许在内省的基础上,也就能够在面对媒材本身的工具理性与视觉内爆的无数碎片时,增加几分自信与从容。
(责任编辑:谢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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