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的作品宁静而不失童趣、和谐而充满跳跃的节奏;他用西方的媒介演绎东方的文人情怀以及民间艺术，两者自然结合，使得作品既有传统的东方文人气韵，又彰显鲜明的当代气质。夏阳绘画雕塑展10月21日下午在北京大未来林舍画廊开幕。这是年逾八十的艺术家夏阳近两年的绘画雕塑新作首次在北京展出。展览开幕之后，艺术家夏阳接受了雅昌艺术网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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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中国式的简笔山水

　　雅昌艺术网：夏老师您好，这次展出的作品的整体情况能给我们介绍下吗?都是近几年的油画和雕塑作品吗?

　　夏阳：这个等于是回顾展，有68年创作的，你还没出生呢吧(笑)?然后就是九十年代的，还有最近的2000年以后的，最新的有2011年的，刚刚做到的。

　　雅昌艺术网：这件作品尺幅很大，昨天很多艺术家都在关注这件作品，要很细的看，那个远山上面还有一个小红人，特别小，挺有意思，能给我们讲下这件最新的作品吗?

　　夏阳：还有小牛，一头牛，耕田，这个有点儿寓意在里边，这个是抽象的，好像是道家修行，因为农业是人跟自然比较和谐的，就剩这么一点，然后下面就是工业了，工业看不到人了，而且有一个房子，暗示后边全是这样，人也看不见，都在这个里头，我们看到的就是这个，事实上人好像我们不能直接看到人了。

　　雅昌艺术网：都在一个、一个的匣子里边。

　　夏阳：对，这个树一排排地下来，到这边又恢复原始状态，就是动物在这里头。因为中国的结构跟外国不同，外国是单元素的，一张画就是一眼看，中国是游动的，尤其是《清明上河图》跟看电影一样，这种也是这样，它是摇杆式的，就是我们把它变成好像要这样子看，不是这样子看的。我叫他们准备一个小望远镜，看看它的流动(笑)。

　　雅昌艺术网：很有情趣。这个上面也是用了您一些近年来开始的“拼贴”的做法?

　　夏阳：剪贴，不是剪纸，剪纸是中国专门的一套技术，它是很特别的，怎么一弄，什么都出来了，我不是那种，我就是普通的把纸切掉而已。

　　雅昌艺术网：这个您为什么选这么一种“剪贴”的方式呢?

　　夏阳：我很多都是用线条，剪贴的东西就变成硬的，不可能软了，有一个对比，画面上就像音乐一样，不同的调子有一种比较产生一个变化。

　　雅昌艺术网：乍一看有点儿跳。

　　夏阳：对，但是摆得合适的话就产生对比的音乐性，这是画画的一种方法。

　　雅昌艺术网：要摆得合适，还是挺难的吧?

　　夏阳：无所谓，习惯就好了。其实画画这个东西越搞越容易。看的人也以容易的心去看，现在我们为什么看不懂，因为把它想得太难了。怎么讲呢?不像科学，科学你数学不会不要搞了，艺术不是这样，不识字也可以搞，不一样。基本上是这样的情况。

　　雅昌艺术网：不用掌握一个基本的画画的技法吗?

　　夏阳：看你怎么样，其实你看古代有很多画家是无师自通，所以无师并不是绝对的，他看看画，看看什么，因为我们很多文人，过去小孩子有的喜欢唱唱，有的喜欢画画，一定是这样的，什么都不喜欢大概就比较笨一点了。要不然喜欢玩儿，总有这些东西，这是比较天真的那一面，人慢慢长大了，天真这一面就泯灭了，泯灭得越快就越糟糕，这是讲我觉得艺术上，艺术对人的贡献就是让它维持天真，因为你看画不需要说我喜欢看这个画就表示我高档，我喜欢就是喜欢，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但是我们现在也是这些基本的东西没有教育。

　　雅昌艺术网：反而丢掉了。

　　夏阳：丢得很厉害，基本上没有人有兴趣艺术，就是没有兴趣。就是我们讲一般人，不是讲画，就是没有兴趣的人变成这样的人，不只是对画，对音乐、对什么，就是对这些无关利益的东西，除了兴趣之外都是利害，我念什么大学将来钱多，念哪一科，这个公司好还是那个公司好，这个事要在于经济，完全是这些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利害关系的，兴趣是没有的，你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我也不是为了我喜欢你就给我钱。

　　雅昌艺术网：所以大家对这个就不“用心”了。

　　夏阳：对，早一些时候看评论家写的文章，他说他调查一下，一般人对艺术几乎是一无所知，安全没有兴趣，他的朋友就是知识分子也不知道什么艺术家，知道的就是报上最近登的，卖多少钱一张，他记住了，知识分子。你看我们古代的人琴棋书画是整套的，这个差太远了，这个人相差得太远了。

　　二·辗转海外数十年，画风几度转变

　　雅昌艺术网：夏老师您的经历很丰富，1932年生于湖南湘乡，1949年到台湾，1951年，入台北“安东街画室”随李仲生先生学画，1956年作为“东方画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成为台湾50年代末倡导现代艺术运动的代表人物。1959年，作品入选巴西圣保罗双年展。1963年，开始了他在巴黎、纽约的海外创作生涯。2002年至今，定居上海。这样的经历也使您的创作经历了很多时期的变化，能讲下吗?

　　夏阳：我出生湖南，两岁回南京，五岁就打仗了，1949年到台湾跟李仲生学画，也是这种缘分，李仲生是很厉害的，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李仲生是中国到日本去学现代艺术的先驱，非常少的，说唯一不敢说，非常少。

　　雅昌艺术网：等于您跟李仲生先生也是受到他很多关于当代绘画的影响?

　　夏阳：当然了，然后那个时候他穷得要死也不会搞关系，中国人都是这样没有关系就什么都没有，你过去这些经历人家也不知道，知道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就是不知道干什么，为什么跟他学呢?因为他当时便宜，他穷得要死，房租交不出来，一个月的学费是要20块，我们当兵的薪水是25块，但是其他的都是要40、50块、70、80块，也不贵，那是因为我们太穷了，只有跟他学，所以好多次都说你们很会选老师，什么选，只有他，我能够交得起学费。

　　雅昌艺术网：这个挺有意思，后来是六几年，您开始到巴黎，五年后又到纽约。

　　夏阳：63年去巴黎。

　　雅昌艺术网：尤其是到巴黎之后真的看到国外那些当代艺术是怎样的?

　　夏阳：欧洲是最早的，那个时候美国还没有什么东西。都是学欧洲的，都是从欧洲开始的，美国那个时候还少呢，美国是到战后。战后以后美国才有一点他自己特别的东西，以前都是学欧洲的。所以这个不能怪他，反正就是很自然的，我们在他家里，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到欧洲去，不是到美国去。后来我到美国去是因为欧洲实在太苦了，有朋友到纽约去好多了，我们就去那里，因为我们要画画、要打工，整天打工不能画跑来干什么，一定要能画，一定要能画工作能做半天，那么你的生活就非常苦的了，必须这样，不然跑来干什么，回去算了，而且我们那个时候连回程路费都没有的，那个时候跟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雅昌艺术网：也是在巴黎呆了五年?

　　夏阳：四年半，然后就到纽约去了，到纽约以后也是打工，西方的传统，我觉得很好，他是你不能替人家画什么东西，你就是一定要做工，做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混日子都可以了，维持你画画，有的时候大陆有一些年轻的跑去，我就劝他们千万不要画像什么的，同样是画素描，在学校里画就是看那些东西，我要去摆摊子画像，我要把你画得漂亮点。

　　雅昌艺术网：因为要挣这份钱。

　　夏阳：只要有一点味道就不对了。

　　雅昌艺术网：后来是在纽约又呆了多久又回到台湾?

　　夏阳：到92年。所以我在纽约呆了有二十多年。

　　雅昌艺术网：在纽约的时间蛮长的。

　　夏阳：很长，二十几年，02年到大陆。

　　雅昌艺术网：在纽约这二十年的时间当中您主要的是说创作上是怎样的?

　　夏阳：就是照相写实。

　　雅昌艺术网：“照相写实”跟今天我们看到的您的这些作品反差还是挺大的。

　　夏阳：还是写实，因为我以前我有一个东西叫“毛毛人”，这是一个外号，这是我叔叔、婶婶他们女儿一看我的这个画“这个毛毛人嘛”，以后我就说这个是毛毛人。

　　雅昌艺术网：这个毛毛人是什么时候因为怎样的原因开始画到的?

　　夏阳：在巴黎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去看“五月沙龙”，看到贝肯的画我就很喜欢，还有其它这一类的画，所以有时候人你看到什么东西对它特别有兴趣，证明你是那一类的，以前人家说你是什么、什么，我说没有了，我没有什么研究，其实艺术这个东西不要做什么研究的，就是眼睛一睁就过来了。

　　我是一直很注重线条的。因为东方的艺术中国是线的艺术，对这一点我特别有兴趣，也特别欣赏的一件事，感性上都是这样的，所以一直是这样，你看这种表现主义的技巧，这是五几年，59年的时候。

　　雅昌艺术网：您这个《毛毛人》旁边这些环境周围的处理还是比较现代感的，本身跟这个毛毛人对比很强烈。

　　夏阳：基本上都是这样子，因为这个人假如说后面总是这样涂就不清不楚了。因为画本身就是一些东西在那里组织起来，就像音乐一些音符似的，你不能搞得他听不见，那就不跟他要钱了(笑)。和配器，音乐你要每个都能显出它的特点。

　　雅昌艺术网：包括《毛毛人》自身的变化，感觉越来越像中国的“毛毛人”，如果说早期还有一些具象或者是西方的，到后来就感觉有一些气韵的东西在里边了。

　　夏阳：对，这个是后来了。

　　雅昌艺术网：什么时候开始，您的毛毛人变成了立体的雕塑?

　　夏阳：因为我一直想做一些立体的东西，这也是西方画家像毕加索、马蒂斯他们都会搞一些立体的东西，我就想我也搞一点立体的东西，但是我不想拿什么材料，就是拿着石头来弄，弄不出我这个线条的味道。

　　雅昌艺术网：您这个平面的线条改成立体的，要占据一定的空间，这个难度还是挺大的。

　　夏阳：搞不清楚，我不晓得要怎么办，有一次一个吹风机坏掉了，我喜欢玩，就给吹掉了，那个时候一片这么大，一片铝片，就是筒里边的那个，这一我片就随便剪一剪，把它一弄变成小人，把里边的铜丝往头上一弄变成头发，这个小人出来了，我说这个太好了，正好就是我这种。可以把线出来，然后我就让朋友弄一些小铜片，这么大的，我就来弄，剪大一点就弄大一点，这些都很薄，这个做了一些展览，展览以后我就想做大，但是没有机会做。

　　雅昌艺术网：这些都是比较小、比较薄的。30×25?

　　夏阳：对，因为一个手能剪得动，太厚了就不行了。

　　雅昌艺术网：这一批跟您画画时候的那些线条、毛毛人什么在处理上怎么样?

　　夏阳：对我来讲是一样的，因为你变成立体当然就是不一样了，对于我来讲是一样的事情。就是等于有自己一套东西，你拿着不同的材料会有不同的味道，基本上差不多一样的，都是一样的。放大就是用的工具不同了，自己就不行了，要人家帮忙了，因为我弄不动了，后来做就是有小朋友帮我做，做好了我就弄，我也是帮一点忙，其实还是自己做的。

　　所以艺术，现在谈这个东西，像现在装置，整个空间的东西，雕刻、画什么的，有人说绘画已经过去了，什么架上没有了，其实这个东西几十年以前就有这样的说法，实际上还是有，问题是这种平面的东西是最自由的，最直接的，不可能没有的，人类未来的生活也不可能是没有空间的。

　　雅昌艺术网：您指的这种自由是说它受到的限制少吗?

　　夏阳：对，随便拿一个笔就行了。你搞装置要一个团队的，团队要先设计好、先讲好，不是那么自由，今天要这样、明天那样子，一做都是多少万下去的。所以它最基本的东西还是最自由的东西，也是最难的东西，再其次就是雕刻在这个空间，装置可以放大到整个空间，甚至于包括里面和外面，你怎么搞是另外一回事。所以我觉得从这样子来看，这三种应该都是并存的，永久是并存的。就是平面、雕刻、空间，空间就是所谓装置这些展示。因为装置也很有趣，你画不出来。

　　雅昌艺术网：有人会觉得究竟装置和雕塑的界线差别到底在什么地方?

　　夏阳：因为雕塑就是在一个东西上，装置可以变成全部的空间，跟周围发生关系，不一样的。而且用的东西也不一样，投影机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可以用，但是越多的话自由度反而越少。

　　雅昌艺术网：受限制也越大。

　　夏阳：因为这种直接的东西跟人的精神互动的一种纯粹性，应当是不能分开的。假如不是这样他也不是人(笑)。

　　三·对当代精神的不懈追求

　　雅昌艺术网：夏老师您从当初在台湾跟老师学画，老师就是偏重当代的方向，后来的艺术道路，一直是对当代的不懈追求，对于“当代艺术”您自己的理解是怎样的?当代艺术最应该具有的是什么元素?

　　夏阳：我在想我们中国当代就是时间上的“当代”，因为我们有我们的文化系统，我们打一个比喻来讲，我们是发展中国家，美国人家是先进国家，人家的艺术是那样子的，而我们是落后国家，我们的艺术跟人家也是一样的，这不是有点儿奇怪嘛(笑)。

　　当然这个世界又是很流通的世界，哪里有什么我们就会怎么样做，所以我就是两种想法，我不是说攻击什么东西，还是讲什么东西，还有就是中国文化确实是被破坏得太厉害了。因为我们是一个体系，我们不是一个什么东西，不是不成气候的文化体系的状态，我们不是没有问题的，我们是有文化的，我们是一个体系，不能变成人家的支流去了，这个也不是说民族主义，而是这个文化的成长是很自然的，跟我们长的一样的人，洋人高大，我们比较小，自然很多东西都一样的，我们古代生活的环境也不同。

　　我最近在写一篇文章，讲不同人种文化的特征对未来人类的贡献，不同的人就不同，像我们主张和谐世界、永不称霸，西方绝对不会这样讲，不是说不好，他们是比较强的那种性格，我的文章里主要是讲他们是住在山洞里边，在寒冷的地方，在山洞里边，他唯一的通道就是洞口，他只有拼命，没有办法退的，因为寒冷的话不能通风，通风就冻死了，挖一个小洞这样过，挖一个洞还是像野兽那样挖，也要拼命，拼命也是死，还好一点，不拼命就死定了。当然我们中国人是住在树上的，是住在湿热地区，湿热地区弄到洞里就闷了，一定是悬空的，树上还要搭上架子睡，所以我们的敌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我们要很灵，一看不对，能打我打，不能打我跑掉，所以这种最基本的，人的最基本的性格是从几万年前，十万年前我们也是从基础性格形成的，这就是我们文化最早的源头，从这一点上我要写这个东西。

　　谈到这种就扯远了，我们谈我们自己应该把自己丢失掉的东西再找回来，有人反对说我们这样就不仅不了，不是这样的。有人说我们要回到过去，你要回都回不到，比如说你这样一搞马上就变成慈禧太后坐镇了，不会的。我们现在尽可能地把这个职位拿过来，保守有没有关系，我们一天到晚创新，没有一个真创新，嘴巴也讲不出来的，必须有晕染的东西，比如说你要做包子，要用水、酵母什么的，它自然就会变了，你不放也没用，因为我们已经丢失很多，把它先弄回来，先搞回来再说，让它产生作用，我们不是说把它又是什么新东西，扯蛋，这些东西都是害人的，先这样弄了以后自然慢慢地晕染了一个时间，慢慢地自然就会成长起来，我是这样来看这个问题。

　　雅昌艺术网：包括中国这边，包括刚刚过去的成都双年展，策展人以及很多中国的艺术家、评论家都谈到，现在越来越多的中国艺术家开始从中国的历史、传统、文化这里边汲取营养做一些当代的呈现，但是这个话说来容易，真正做的话其实很难。包括昨天来参加您的展览的王怀庆老师，我们可以说他是做得比较好的艺术家，包括您，就是这种转换其实还是难度很高的。

　　夏阳：就像我刚才讲的，我们先不要把目标定在那里，艺术和科学不一样，你非要求要完成任务，就一定完不成任务，尤其是对于艺术来说，高级的科学都是这样的，高级的科学就是胡思乱想，基本的东西都没有问题的，就像数学上这样、那样，我们看，它就是等于我们写一个“大”、“小”这个字而已，就是随便地想，然后是一个什么东西，这才真正是创新，不然整天说创新，创个屁呀(笑)。

　　雅昌艺术网：还是大家都去做就好了。

　　夏阳：要去做，我也注意到近年的成都双年展，他很注意传统方面，他把民间艺术也拿出来，对了，这个东西也是一个大问题，我们一直不怎么重视民间艺术，我写了一个小文章，他没有登出来，他叫我写，结果写了没有弄出来，我说西方是这样的，它是几百年写实写下来，写累了(笑)，太熟了，就像我们的文人画玩了几千年，累了。凡是一件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它都有返璞归真的一个要求，所以西方就看到原始艺术、东方艺术，然后对它们产生兴趣、产生现代艺术，当然还有其它的艺术了，比如说很多这方面等等，这都是很重要的，超现实主义、表现主义这些东西，我们不是这样学的，我们学的是用宣纸，写实宣纸表达不出来，抽象宣纸不能表现，我表现抽象宣纸搞得不伦不类，搞得不伦不类根本就不是艺术，艺术怎么讲呢?艺术一定是跟你的精神有很密切关系的。

　　它不是一种很思考、很设定好的一个目标的一种东西，不然没有办法搞艺术的，不然搞出来的就不是艺术。

　　雅昌艺术网：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