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艺术的载体同西方相比，落后了许多年，至今仍旧是绘画、装置与行为在唱主角。因此，我对采用电脑数字技术的当代艺术家及其作品，充满着期待。由深圳画院举办的新媒体系列展，参展者缪晓春和邱黯雄的作品引起了我的兴趣。

　　缪晓春的《坐天观井》，描述人类从天堂到人间到地狱的过程。天堂即远古伊甸园，人间是工业文明之前的田园风光和骑士生活，地狱是工业文明直至今日的乱象。超脱地看，天堂、人间、地狱都是井中之景。画面铺排的欧美人文景观与物象，显然在揭示西方文明的衰败，犹如卢梭对人类进程的预言。三维动画效果如同美国大片的局部，特别是地狱一节，强悍而刺激。作品没有情节却带有电影蒙太奇的因素，镜头与镜头之间的转换跌宕起伏。画面多采用近景与特写，辅以比进行曲更激昂的音乐，给观众带来双重震撼。画面虚拟图像大都没有逼真的细节，人物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符号。这些中性符号被抹去了个人意志和偶发的情感，人于是成了人类进程的玩偶。作品的象征与寓意手法需要回味，可惜作者没有穿插休止的时间或空间去调动思绪，灌输给观众更多的是直观感受，是强烈而连贯的画面和音响。

　　反观邱黯雄的平面动画，给人的第一印象显得平淡，不过一旦看上两分钟，便会进入作者的境界。如果说缪晓春的作品具有浓厚的西方趣味，那么邱黯雄的作品则带有明显的东方情调，这首先在于运用了水墨画的雅致作风和留白手法。不协和的音乐营造的氛围，则是对东方情调的消解。画面如果更加飘渺而又贴切，音响效果如果更加单一而又意外，或许会更有磁力。邱黯雄的作品名叫《新山海经》。老《山海经》的作者曾署名大禹或大禹的接班人伯益。这部非专业文献，后人或把它视为地理书，或视为最早的志怪小说，或视为战国巫师读本。这部著作，据说记录的是大洪水治理期间各地的奇特见闻。大禹治水成功，曾制造九鼎，将八方物象熔铸其上，成为《山海经》的旁证。《山海经》中的图像大抵是种种合成的怪物，邱黯雄的《新山海经》也是对现实物象的合成，也是对未来洪水覆盖地球之后世界异象的描述。

　　缪、邱二人都曾留学德国，日耳曼民族长于自省的特征在他们的作品中显而易见。两件作品都表达出对自我和人类前景的关怀，一件是慷慨激愤地呈现走向未来的过程，一件是哀而不伤地陈述虚构的未来景象。过程与景象都不是纯然的凭空捏造，而是现实的特殊延伸。两人的主题我都深表赞赏。比较而言，我喜欢邱黯雄境界的单纯，推崇缪晓春载体的新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