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朴不雕 自成一格
2012-03-27 16:22:37 秦阳
司马光其人及其楷书解读
编者按:与唐代相比,宋代书法家更加倾心于抒发内心的感受和见解,宋代书家多不以楷书为重,主要在行草书法方面取得了新的突破,开创了一种崇尚个人意趣的“尚意”书风。而作为学者、政治家司马光,其楷书作品却颇值得玩味。文章揭示了司马光特立独行,其楷书以淳古法写真性情,则与其尚古严守传统法则的政治主张有关,也与他遵循儒家“游于艺”的教化功用追求有密切关系。
楷书一体,在唐朝不论法度和气度都造了其极,及至宋代,几乎没了再创造的余地,也由于宋代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背景都发生了变化,包括帝王在内的大多数朝野文人,似乎都不再像前人那样把建功立业作为首要大事,而是重新发现了生活的趣味与价值,游心于艺,浓情于填词吟曲和书画,以抒发自己内心的感受与见解,所谓“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书法上,不愿受拘于传统之法,倡导“自成一家始逼真”(黄庭坚语)和“我书造意本无法”(苏轼语)的审美理念,力求冲出樊篱而独写己意,借以充分展示自己的个性与才华。在追求适情任意的书法创作中,非常具有写意特质的行草书无疑是众书家的首选书体,从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成为其时书坛的主流书风,相反,正书(包括楷书)受到冷落、被边缘化也势在必然。故宋代书法虽然名家辈出,如北宋苏、黄、米、蔡四大家等,除早点的蔡襄外,余者皆不善此道。而此时期并不以书艺为重、于后世也书名不显的学者、政治家司马光,他的楷书作品却颇值得玩味。
司马光(1019—1086),字君实,号迂夫,晚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涑水乡人,宋哲宗时官至宰相。他自幼机智聪慧,司马光砸缸救童年伙伴的故事流传今日,几近家喻户晓。在北宋的学术界曾有王安石的荆公派、司马光的温公派和苏轼的巴蜀派等,尤其是以王安石为首的荆公派和以司马光为首的温公派影响最大,他们的学术政见绝然对立,但在客观上对整个宋朝的历史发展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互补作用。司马光与苏、黄、米、蔡不同,并不刻意于艺,这一点倒与他的政敌王安石相似,都是有深度的思想家和学者。他的儒家正统色彩极浓,一生倾力于政治和经史,集十九年之功编纂了历史巨著《资治通鉴》,此外,还有《稽古录》、《易说》、《涑水纪闻》和《迂书》等重要著作传世。
司马光学养丰厚,又生活在北宋士大夫游身于艺的时代大氛围中,在治学为政余暇,也关心艺事,践行孔子“游于艺”的思想,赋诗作词书法绘画,自然也雅兴玩之,如《佩文斋书画谱》引《紫桃轩杂辍》说他“尝为山水小景,酷仿李思训”,“以诗调侃狎妓受窘之同僚,为妻子生日献上情意殷殷的小词”等;且对书画艺术有自己的审美主张与见解,如在《怀素书》诗中言:“嗟我平生不识书,但爱意气豪有余”,在《谢兴宗惠草虫扇》题云:“乃知艺无小,意精神可通”,又在《徐浩诗碑》中说:“锋芒半折犹能健,走璧微瑕自足珍”等等。从中不仅可见司马光对书画艺术的兴致和见识,而且也透露出他作为大政治家和学者背后的真性情。据有关文献记载,他的隶书很为时人称道,黄庭坚《论文》说:“温公正书不甚善,而隶书极端劲,似其为人。”宋高宗《中兴小历》称:“司马光隶字真似汉人,近时笔芾辈所不可仿佛。朕有光隶字五卷,日夕展玩其字不已。”我们今天能看到的司马光书法作品并不多,有墨迹、刻帖和刻石三种十余件,除刻石《宋故朝议大夫致仕王公墓志铭》为隶书外,《宁州帖》《天圣帖》《通鉴稿》和《与太师》等均系楷书。
总观司马光的楷书作品,所呈现的风格特征主要有以下几点:1.端严劲健。他是一位骨子里充满儒家正统思想的学人,他斥老责佛,为人重大义守名节,品洁性端。但又不失为性情中人。反映到书法上则从实用与教化出发,一点一画决不敷衍苟且,注重沉实且不失通脱,笔力强健又虚实变化,结字平正中又造险峻,宽博雍容中又现神韵,章法有行无列,字形大小错落,字距小行距大。整幅字看来端方而圆劲,整肃而洒落,雍穆而闲雅,别有一番言不尽的格调与面目。2.生拙古朴。宋太祖时曾置御书院,书院士人皆以庄重实用为务作正书,人称“院体”或“宋体”字,此字体因重实用而往往整齐划一,一字万同,缺乏神韵,当时的苏、黄、米、蔡诸名书家不愿为之是常事,作为一生恪守正统、反对革新的司马光作楷也并未囿于其间,而是回溯直接了汉隶、魏(钟繇)楷这个源头根脉上,汲古融今,取刻石的生拙和质朴味铸就其楷。他思想上的崇古恶巧,使其书也突显出大拙若愚、大朴不雕、自然而然的风貌。3.气宏意深。作为一代大学者的司马光见识广博,于书法艺术又有“但爱意气豪有余”的理念,特别是涵泳汉隶古韵深久,张守《跋刘孝述司马温公帖》云:“温公善隶,故楷法有隶体。”所以他的楷书隶意甚浓。王羲之说:“夫书先须引入八分、章草入隶字中,发人意气”,“须得书意,转深点画之间皆有意。”司马光也认为“意精神可通”,他是将汉碑巨刻中的宏大气势与魏晋人的流转意蕴相糅合,贯通于笔下作书,故其楷全然不同于苏、黄、米、蔡诸人只追纵情作意,笔画流利媚俗,而是气局开阔,神丰意深。4.韵高味浓。司马光楷书总体上虽以端严为主色调,与钟繇楷兼行意有异,但也与唐楷笔之精琢,字之平正不同,他在点画不苟、结字浑朴自然的同时,又率性重构,使字的形态和重心或平正,或游移,或敧侧,或倾倒,参差其间,每字皆各具形势和情趣,用笔方圆互见,线条曲直相辅,寓动感于静穆,寓高韵于古法,寓性情于使转,寓志气于含蓄,不经意间写来,耐人品味。黄山谷言“温公正书不甚善”,实是宋人以纵情行草损楷法的标准考量之论而已。山谷曾说“凡书要拙多于巧”,其行草虽融古独创新意而超单于世,然其楷则实是纵情巧作多,古拙味失之少。
司马光作为宋之政要和学者,首先关注的是家国兴亡大事与学术,不专攻书艺,但并不说明他在日常实用书写中没有忘情于笔墨和“要足超凡庸”(司马光语)的艺术兴致与实践!在宋人群起互效、以已意“戏弄翰墨”的大潮中,他特立独行,楷书以淳古法写真性情,殊为难能。这当然与他尚古严守传统法则的政治主张有关,也与他遵循儒家“游于艺”的教化功用追求有密切关系。
司马光在《答陈充秘校书》中说:“故学者苟志于道,则莫若本之于天地,考之于先王,质之于孔子,验之于当今,四者皆冥合无间,然后勉而进之,则其智之所及,力之所胜,虽或近或远,或大或小,要为不失其正焉。舍是而求之,有害无益矣。”他毕生以儒家正统思想为正道,求其务实,勤勉践行,于学问于政务于做人如此,间或为艺为书亦坚守如此,故其人其书是一致的。
(责任编辑:扈淑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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