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圆点:达明·赫斯特入门
2012-04-12 15:39:32 未知
你不喜欢他们
你这么说
尝尝吧!尝尝!
我说,你好好尝尝,然后呀,
你可能会喜欢。
Sam-I-am (苏斯博士《绿色的蛋和火腿》)
2012年2月14日
文:墨虎恺 评:葛思谛
译:顾灵
毕加索、杜尚、波洛克、沃霍与赫斯特,曾几何时都被主流媒体与学术媒体唾骂过。停顿。这个名单总结了过去100年中最伟大的艺术成就。当然还能把其他人往名单里加 — 马蒂斯、巴内特·纽曼、博伊斯、李希特 — 但现如今,当赫斯特的洲际“圆点画”在高古轩全球11家画廊同期上演时,我们需要仔细将他检视一番。哦,没错,他绝对需要 — 开读吧!
一共展出了多少画?
这个不重要。总共展出了300件作品,现存的有1400张,还有百来万个圆点的画正在生产。(1) 但有多少画或圆点都是无关紧要的。赫斯特发展了画圆点的规则。哲学地看,随便哪个人都能遵循那些规则来长期持续地、无穷无尽地生产这些圆点画,且全然不用依赖赫斯特,直至整个地球都被圆点画覆盖了,圆点们的数量已然超过了宇宙繁星。约翰·列侬碰见了博尔赫斯。所以把它们全都当成一件作品吧,可重复的、可扩展的、无限的。
这就像传染病!
对,像传染病。赫斯特的艺术关乎生死与沟通。圆点只是传达作品想法的工具,类似病毒或雷德利·斯科特的电影《异形》中黏在队员约翰·赫特脸上的异形幼体。艺术在你脑袋里。生命本身是个绝症,假沟通以扩散蔓延,不论这沟通是性交的、社交的、政治的或制药的。
瞎扯。这不过是自命不凡的胡言乱语,和演自制药业的画作标题一样。
它已经跑到你脑袋里去了,这点刚才我强调了吧?你现在已经被传染了,没法子了。但标题是重要的 — 赫斯特是个观念艺术家,所以标题尤其重要。这些药代表了生活的每个方面: 出生、繁衍、娱乐、延寿 — 以及我们恐惧的总和。这些画作照出了平日没心没肺的快乐背后那个黑暗面。
不过,它会不会只是面墙纸而已?
它确实是面墙纸,但同时也是许多别的东西,就像米开朗基罗的那些壁画。“只是墙纸而已”这种叫法并非严肃的检视,需要注意避免,但只需将之替换为以下任一形容词即可:怪异的、邪恶的、华丽的、棒极了。
这个比较太荒谬了!
是矫情,而非荒谬。
“我相信,在杰克森·波洛克朝着画面肆意挥洒、从而在笔刷与画布之间造就了一种距离之后,绘画已经无处可去了…然而想要当一名画家的迫切渴求从未离去,即便绘画过程已经毫无意义,过时了。如今,在全球范围内通过电视、广告与信息来与观众沟通已经成为比绘画更好的办法。” (2)
他说的没错。那为什么我们还想要绘画?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他并没有说“绘画”毫无意义,而是“绘画的过程”。这其实关乎绘画的媒介,一种沟通的工具。
但这些根本就不是赫斯特自己画的!
他干嘛要这样做?他已经为绘画该如何生产理出了完美清晰的规则 —
• 每张画中的所有圆点都应同一尺寸。
• 每个点之间的距离应与圆点本身的直径一致 — (一张网格的)和谐。
• 每个圆点的颜色都不相同 — 非谐 (人类悖论: 每个人都是—同样地—独一无二的)。
• 颜色的排布必须是随机的。
[.。。当然规则经常是用来打破的 — 尺幅比规范的要大,颜色的随机排布在缺乏既定系统的前提下也变得困难,于是选择再一次摆在面前... 即布莱恩·伊诺(Brian Eno)的曲目单(在大卫·鲍依的单曲《男孩继续摇摆》中乐队成员互换乐器)。]
等等,这个人是谁?
他是葛思谛。别担心,他总是插嘴。无论如何,正如展览所体现出的,画作尺寸与形状都会无法无天地变。
真是巧舌如簧的小把戏!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我们被“毫无意义的”规则所包围掌控。每件作品既一模一样,亦独一无二。暗喻,你懂吗?最初你会觉得它很平庸,但一旦有人把可替换性和可再生性加进去,你就会明白它有多么阴险毒辣。你的审美品味是被批量生产的。它并非造物主的恩赐,而是遗传学与社会化的产物。它不是原创的了。
这些画甚至都不是他自己画的。
早期有几幅是赫斯特自己画的,但他认为后来的那些版本更好。事实上,他说过,蕾切尔·霍华德(Rachel Howard)画的圆点最棒。(3)
“我自己画的圆点只有五幅… 我画的圆点就是坨屎。”
[葛思谛: 赫斯特早期自己画的比现在好。]
(谁问你来着?)点点并非原创。自修拉(Seurat )以来,画点点的艺术家多了去了。
你的观点真新颖。许多艺术家创作了许多不同的点点画。个人而言,我非常喜欢约翰·哈姆雷德(John Armleder)的版本,与赫斯特的很不一样,从某种程度上说来,约翰的作品同绘画其实没什么关系(但我正在赶超自己 — 最近这种赶超愈发频繁了)。草间弥生也探索雕塑、色彩、形式与点点表面之间的关系。事实上,赫斯特是草间弥生的粉丝。这可以参考1998年草间在纽约罗伯特·米勒画廊(Robert Miller Gallery)的个展《现在》(Now)画册上赫斯特与她的访谈。(4) 但你没在听我说话。重点不在点点的概念是否原创,而是在于"原创性"的不可能。这就艺术、甚而扩展到文化业的“成就”——而非一种偶然的"终点"。文化,远非线性 — 线性历史是一种可疑的概念 — 结果只是常可随机排列组合的分子。
这些我也能画得来!
你可以,尤其在你买了一本名为《跟着数字画》(Painting-By-Numbers,2001)的DIY圆点画小手册之后。
我想我要吐了。
导泻是好的,但可以等到赫斯特今年在泰特现代美术馆的回顾展(再吐也不迟)。《千年》(A Thousand Years,装着一个牛头的玻璃柜,蛆虫和苍蝇正大快朵颐,1991)这件作品会帮到你的。(5) 但你的回应又把我带回了波洛克,他以在画“中”创作著称,造出那种后来被称为“身临其境”(all-over)的效应。“在画中”强调了绘画那雕塑建筑般的一面。一方面,圆点画是一出“戏中戏”(mise-en-abyme),是无限表面化与可能性的悖论。另一方面,它们是这出“现场戏”(mise-en-scene)的背景。艺术恰恰发生在你站着的位置。
“它们和李希特、拉里·彭斯(Larry Poons)、布里奇特·瑞利(Bridget Riley)、约瑟夫·阿尔伯斯(Josef Alber)、欧普艺术(Op Art)都毫无关系。它们关乎高于和超越绘画对象之外对成为一名画家的渴求与需要。我经常说,它们就像绘画的雕塑。” (6)
最后一句似乎没什么逻辑…
噢,饶了我吧
…但这仅限于你把圆点画当作电脑屏幕或杂志上那些完全平面的图像时。它们被一个观念雕塑/装置艺术家蓄意地(像所有画作)那样挂在展厅里。正如许多画作展所已经表明的那样,通常这些画作、尤其是巨幅画作,很能让画作跟前的人觉得引人入胜。这个现象太普遍了,不过通常你不会刻意察觉,除非你把头拗着斜眼窥视蒙娜丽莎。赫斯特就把这一点当成核心观念了:绘画与作为客体的观者之间的矛盾。
喔,把笛卡尔挪开!走上去,赫斯特先生!拿下先贤祠(Pantheon)中本就属于你的位子!
他的概念不是立体主义、形式主义、达达、抽象表现主义、点彩派、欧普艺术、波普艺术、观念艺术与后现代主义的特定原则的筛选合成,而是一种闷骚而刻意地乏味的概念。所有的艺术到最后不过是装饰。它让你开始赞同虚无主义。这是颇有见地的,而非冷嘲热讽。是在热呼呼的美味里掺上番木鳖碱(这种从马钱子里提取出的生物碱有时也被用作兴奋剂)。是药三分毒。
你把这叫做艺术评论。
当然!(微笑)
毙了我吧,现在就动手。
你这么说真好笑。赫斯特的个人收藏十分可观,他设在改建后的英国陶丁顿庄园(Toddington Manor)的收藏馆即将向公众开放,这一收藏系列的别号正是《杀手》 ("murderme collection")。他收藏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杰夫·昆斯(Jeff Koons)和许多英国当代艺术同僚的作品,同时也收藏许多年轻艺术家的作品。总逃不出英国,这有点像他帮模糊乐队(Blur)导演的那部MTV《乡下房子》(Country House)。
但我跑题了,批评的元素还关乎沃霍和本雅明的宠物痒 —
…本雅谁?!…
本雅明,瓦尔特·本雅明,另外那个人是沃霍,安迪…不管了,接着我刚才说的,重复生产,可再生性 — 因为性和重复有着共同点 — 代理、原创、生产、消费,几乎囊括了上个世纪中艺术创作的各大主题,它们在赫斯特的圆点画中被绑在一起,被象徵化、被批评、剥削和纵容。
听着还挺有趣的。
艺术就是娱乐 — 昆斯、村上隆、杜尚、毕加索都会同意这个说法,克林姆特也会,后者的创作只是为了做巧克力的包装盒。有时候艺术只是为了让你高兴。
你看,是个笑话。
你没看到上文里那个括号中的微笑吗?它正是个笑话!这正是它迷人的魅力之一。 肆无忌惮地在三个大洲的11家画廊同时展出300张圆点画同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还很好笑。:-)
不管你怎么说,它们都很肤浅。
今天你火气很大啊。所有画作都是肤浅的。肤浅的就是画作。跑回去从头读一遍再回来。
[葛思谛: 讨论还是把我们带回了绘画本身 — 我猜这才是重点,而非对绘画的一种否定或一首安魂曲。]
你们两个都很挑衅。圆点画都很无聊。
你说的八九不离十。挑衅地无聊。我们被无聊所包围 — 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那它又为什么不能成为艺术的重要的一部分呢?
我受够了!这太过分、太自负了!
显然你认识的艺术家不多。正如奥斯卡·王尔德所说,“节制是致命的…成功莫过于过度。” 《圆点系列完整回顾展》也试图泛滥过度。它在关照许多别的事情的同时亦关照过度。这种过度照出了我们满以为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包括性、食物、法律、车子、合法与非法的毒品、暴力、石油、浪费、钻石、森林保洁、航空旅行…
多么趾高气昂!
赫斯特又没硬是逼着别人去买他的画、看他的展、读他的话、做任何别人不情愿做的事。你哪里有问题?
我更偏爱真正的画作,比如卢西恩·弗洛伊德(Lucien Freud)的。
那倒确实是个问题,但我也帮不了你,不过给你来一针肾上腺素或迷幻剂可能会管用。坦率地说,你可以尝试任何东西来使这些画作看上去变得有趣,同时也能阻止你的血压急降。我相信能在赫斯特的画作标题里找到对症你的下药。你说的“真正的绘画”究竟是什么意思?弗洛伊德可说的一切被早他几十年的另一个内向的英国人斯坦利·斯宾塞(Stanley Spencer)说尽了。[我希望你也在看这段讨论,珍妮·萨维尔(Jenny Saville)]
接下来你又会说华莱士收藏(Wallace Collection )里那些赫斯特的画是好的。
作品是好的:为一家传统美术馆与其艺术家拨款。独具一格。
等一下,《燃点》致力于艺术与中国 — 和这次展览的联系何在?
你的意思是除了展览在香港开幕之外,还和中国有什么关系?好吧,一个有趣的联系是刚在2011年7月去世的英国抽象画家约翰•霍伊兰(John Hoyland)。赫斯特崇拜霍依兰,甚至为伦敦皇家艺术学会采访过他。在霍依兰所受到的众多影响中,他对中国画的浓厚兴趣恰在其列。(7) 我有点挤不出来了。哦,等等,还有蕾切尔·霍华德(Rachel Howard)最近的作品看着有点像文人画。
开玩笑!一点儿也没说服力!
是你不想被说服。不过无所谓 — 我才不关心你是怎么想的。这不会改变任何事,从今往后一千年都不会。(8)
[葛思谛: 读者们尽可以对着这篇文章只管画。这是篇文化明确的牢骚 — 后现代主义者的失望。这是其他人无缘消受的毛病。]
滚开!
赫斯特也用这个词,经常用。
(责任编辑:郭志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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