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媒体誉为“难以定义的艺术家”的宋洋，创作范围涉及油画、漫画、设计、写作、影像、音乐等，认为“我们要自由随意地生活着”。

　　今日美术馆“Badgirl海洋之巅”个展

　　2012年3月10日，今日美术馆人声鼎沸。雪白的展墙上挂的是一幅幅动漫风格的作品，在现场表演的居然除了摇滚乐队之外，还有现场戏剧表演，而观剧的地点则随着演员不断走动、奔跑而改变着。这是名为“badgirl海洋之巅”的个人展览开幕式现场，到场的人山人海让馆长张子康捏了一把冷汗，第二天他召开了全馆紧急会议，宣布要加强保安力量，并且要求今日美术馆以后“慎做”年轻艺术家的个展。

　　这位年轻艺术家就是有着标志性红发的宋洋。略微沙哑但干净的声音，充满活力的笑容，思维敏捷、语气利落，宋洋的身份早已不仅仅是漫画家这么简单。他是油画家，但他还做雕塑、观念摄影，他出过两张音乐唱片，为众多时尚品牌做设计，不久之后他还会导演一部电影。他掩藏不住的锐气和才华，让他不断地有表达自我的愿望。这次他的策展人身份，让1200多平方米的空间，挤满了来看画展开幕的观众，也让今日美术馆感受到了数个“第一次”：第一次和艺术家面对面谈展览，第一次开幕式有这么多人参观，第一次为如此年轻的艺术家做个展。

　　儿时的动漫之乐

　　但是15年前的宋洋根本没有想过“艺术家”这3个字会与自己相关，当时的那个少年，只是很开心地和朋友们一起画漫画、办社团，还定期给会员寄送会刊。对漫画的兴趣早在儿童时期就已经开始了，宋洋小时候常常拿着一个本子，一边看电视动画片《森林大帝》、《葫芦娃》、《变形金刚》，一边把里面的人物形象画下来，每一集演完了会画几个小头像。就这样画着画着，攒了居然有10麻袋。边看电视边画，因为没有书可以临摹，那时宋洋父母的工作虽稳定，但生活依然简单普通，12块钱一套的漫画书《七龙珠》、《圣斗士》，在宋洋小时候看来，得攒好几个月的零花钱才能买上一套，“剩下的只能换着看，所以当时只能去临摹画画，所以那时候画了特别多。”

　　回忆童年是件有趣的事情，“我们小时候，画画是一种很正经的行业，就是你画黑板报的时候，远处老有好多小女孩儿看着你，我画完之后，第二天会有好多班的男孩女孩找你要画，所以你就特别有那种小孩的虚荣心。因为小时候真的是觉得好玩，你会受到特别多的瞩目。”让这个小男孩受到更多瞩目的是第一次把自己的作品刊登在杂志上。那是小学三年级，当时学校为学生订阅的《作文月刊》是新疆教委出的刊物，不过小小年纪的宋洋已经对上面的插画有了自己的看法：“画得太差了!”于是有一天，他拿着厚厚一摞的画稿，自己查了路线，搭了公交车来到编辑部所在地，“那时特别小，什么都不知道，路上见一个大叔，我说你那个画得太难看了，这是我的画!我投了44张，结果过了两个月，被告知用了4张，1张有10块钱稿费。小学的时候，10块钱已经是巨款了，我就请了全班吃冰棍……小学三年级我就已经给人做封面了。后来才知道，我碰见那人是他们的美编，那些画都是他画的!”

　　但是宋洋在刚开始画漫画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今天会走到一个像画家、导演、歌手等如此多元化的位置上，“我当时连漫画家都没想到(笑)。”在天津的时候，宋洋和他的几个好友——陆明、炎焱等人玩在一起，几个人的绘画功力当时已相当不错，但谁都没有想过太远的未来，只是希望自己是画得最好的，后来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做得很好。“当时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小领域小有名气，我和炎焱在《少年漫画》做专栏，陆明做连载，大家都在背后说要做成最好的，但谁也没想过更多。……我们一批成长起来的人，后来都做挺好的。”

　　现在宋洋也有自己的动漫人物了，这个名叫“badgirl”的会随时间推移不断长大成熟的女孩子，她有着都市女孩的优点和坏习惯，每个人都可以从她和她朋友、家人的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和“万年小学生”动漫形象设计不一样的是，badgirl会长大，会从2头身变成8头身。之所以是“坏女孩”，就是因为她并非完美，她有缺点，是真实的中国年轻人，所以和传统动漫画中完美无缺的人物设计不一样。

　　西方动漫VS中国动漫：一些小改变也是成就

　　2006年，宋洋应邀参加了欧洲最大的动漫艺术节——法国安古兰漫画节。作为第一批在欧洲出动漫图书的中国人，宋洋当时的感觉是“去了之后就觉得自己特别傻，特别不好意思，因为你是一个中国人，你画的却都是日本人的风格，而身边就是日本人，就是日本人画的日本风格。”那时的宋洋已经大学毕业，画了十几套的漫画书，如海岩的《玉观音》、王朔的《动物凶猛》，还为徐克画了《七剑》，“当时二十多岁，就觉得这事不是这么做的，因为在国内从未接触过如欧洲国家的漫画作品，没有看到那么多。”安古兰动漫节的气氛也让年轻的宋洋感到震撼，在动漫节期间，安古兰整座城市都变成了动漫世界，连路牌、地沟的井盖，都做成漫画样式的对话框和动漫人物的笑脸。而人们对待漫画的态度就像对待艺术品一般，“欧洲漫画节一册书最低20欧元，高到上千欧，它和艺术是对等的。好多找你签售的人，全是花得起这个价钱的中年人，其中还有好多老爷爷，他们就是把它当作艺术品，他们甚至会为签售排上大半天的队，中午吃面包坐在那儿等着。”

　　“所以你去了那个地方你才知道这个也是艺术，法国人从来不会说自己是漫画家，他一定说自己就是一个艺术家，他把自己就当作一个艺术家。”宋洋曾经在法国参加过一次苏富比的拍卖会，当时上拍的是一件丁丁的小型原稿，结果卖到“非常夸张的”几百万欧元，宋洋思考过其中的原因，因为“他们把它当作一种历史的传承，一直把它当作艺术的一个门类。”这与在中国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在中国，动漫的存在是有目的性的。宋洋当时在绘制《玉观音》的时候，就遇到过类似的阻力。虽然使用了艺术的剪影手法含蓄地表达原书中的情感场面，但依然在出版的时候被删得一张不留。后来为中央电视台制作动画片的过程中，因为反面形象是一条龙，所以宋洋按照台里的要求，既不能使用中国的龙形象——唯恐影射某方面，又不能用西方恶龙的形象——担心会在海外发行时影响中国形象。喜羊羊和灰太狼这样的作品，仅仅在北美有发行，“在艺术之都法国、意大利这些地方，你说喜羊羊、灰太狼，根本就没人知道。所以所谓的中国动漫产业，我觉得差得远着呢。因为它没有看到国际上真正好的东西。”

　　每年都要在欧洲带上两三个月的宋洋，早已对巴黎大小博物馆、美术馆捻熟于心，被朋友们戏称为“小巴黎”。他感叹道：“再小的美术馆都可以看到推着婴儿小车的，或者抱着一岁两岁小孩的家长。那么小的孩子就在看世界名画，他们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那样的文化水准。”他有一张机器猫版的badgirl，曾经送到意大利展出，展览现场的年轻人看到这幅画，都爆发出会心“狂笑”。“改变传统美术馆的游戏规则，这是我们现在做的一点小成绩。”今日美术馆的“宋洋展览创意坊——漫画里的童话世界”，吸引了上百名小朋友的踊跃参加。活动结束后，美术馆的工作人员笑称，宋洋的展览吸引来的人中，有一半是平常根本不会来美术馆看展览的。“所以你用你的号召力也好，游戏方式也好，改变美术馆的规则，这就是小的进步或成就，”宋洋说，“这很重要，像安迪•沃霍尔早期做波普，所有其他艺术品都造价昂贵，他就放个玻璃瓶子在那儿，这就是艺术品。之前没有人做录像艺术的时候，他就拿一个镜头对着世贸大厦狂拍，3分钟不动。第一个做这件事的人是有学术价值的，现在的我在一些小节点上有些苗头吧，我希望在未来能做更重要的事情，能改变中国动漫，或动漫美学，或纯粹美学的一些东西，我会很高兴，这是有意义的。”

　　表达的欲望

　　“对现在的中国美术圈来说，最终这个时代记住的还是有力量、有分量的东西，我希望我做的是那样的东西。”在学院派做“卡通一代”绘画最火的时候，正呼应着中国漫画的鼎盛期，宋洋在这潮起潮落中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态度。“我们要做的就是别人没有做过的东西。否则没有意义。”而且在宋洋看来，“东西做到足够好，是可以打破界限的。”视自己为“制作人”的艺术家宋洋，在自己的创作中鲜明地体现了这一点。个展上的CG绘画、摄影、雕塑作品、戏剧、乐队表演，都是宋洋用不同方式，来满足“表达”的欲望。

　　例如唱片，随着个展同步推出的宋洋第2张个人专辑《海洋之巅》，是一张在专业人士看来都艳羡不已的精品。唱片尺寸采用了黑胶唱片的大小，为的是宋洋心中久远的黑胶情结：小时候在新疆曾经收集过黑胶唱片，老唱片的魅力一直萦绕在他心中。

　　例如音乐，宋洋选了自己的10张油画，请了10位拥有海洋气质的音乐人合作，创作出10首音乐作品。其中一位用尺子度量了画中笔触的长短，将数字输入电脑，制成对应的音符，通过混音做成曲子，非常疯狂但极度有趣。

　　这些被国人称为“跨界”的crossover，“反正对我来说这就不是跨界，就是一种表达。”宋洋笑得轻松而随意。这是一个艺术家应有的状态。

　　Q&A

　　后来为什么漫画越来越少?

　　因为你在成长后会意识到你的时间成本、人力成本投入进去之后获得的价值，连原来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年纪越大就会越成熟，越狡猾，这是不好的。前段时间我害怕的就是，我会越画越好，好的标准就是传统美学意义上的标准，就是越画越漂亮、越写实、越传统，但是越往传统走，就意味着我未来的道路只有死路一条。

　　会不会到一定程度，虽然发展出自己的美学体系语言，却在同时走入了另一条死胡同，有没有这样的担心?

　　有可能吧。Badgirl从原来的两头身，到现在已经成长为身材火辣的女郎了，她可能会变老，她不是一个传统意义的符号。我们做的很多东西能伴随我们的成长而改变，那才是最有趣的。

　　怎样走出这个死胡同呢?

　　就是建立自己的系统，这种系统可能不单纯是美学的系统，可能比如说土一点，像安迪•沃霍尔也是一样，除了波普以外，对于我来说除了动漫风格以外，可能我会打破不同的节制，然后用更多的东西去重新拼贴组合，或者说，这个还不确定，因为对我来说，30岁只是一个刚刚开始，今日美术馆这次是我第一次的个人的美术馆级的展览，只是我的一个刚刚开始，是一个特别小的节点。像我大学时的偶像——安迪•沃霍尔一样，他做了很多开创性的东西，这个人的成功就是因为他自身，其实他的人生就是一个艺术。绘画到一定阶段，比如我现在这个阶段，所谓画得好坏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问题，而是最低层的问题，这是我的学生要掌握的问题，但是对我来说，是怎样通过这些艺术的东西能够感染、引领，或改变一些人的生活，我觉得这个虽然很难，但确实是我想做的，否则为什么要去做艺术?做点别的，生活不是还会更好吗?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动漫对您意味着什么?

　　我觉得是梦想。虽然有点土，但确实是我小时候的，我小时候可能就是觉得如果能成为一个画家或一个漫画家是一个特别崇高或不能企及的，但是真正成为他的时候，你会觉得真的很辛苦，真是太辛苦了。但是我享受自我创作的过程与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