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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斐的当代童话

2010-09-10 15:02:16 彭锋

  “……这是一种跨文化的永恒的孤独,它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而渗透到现实生活的男男女女的心灵之中,从而引起观看者的情感上的共鸣。在这些新作品中,文化身份问题已经转变成了人与自然、个人与宇宙、小与大、享受孤独与渴望交流之类的永恒问题。这种转变,不仅让王斐的作品显得更为当代,而且具有更加宽阔的国际视野。由于将海、天、森林、山石和武士结合起来,给人一种超现实的奇幻感,一种宏大的气象、坚强的力量和超迈的圣洁感。在我看来,王斐实际上是在用他独创的形象给我们讲述当代童话,在琐碎、平庸、污浊的现实世界中为我们开辟出一个纯真的理想世界。当我们在对王斐作品的欣赏中将自身与角色等同起来的时候,我们就与某种强大的力量达成连接,在让角色变成自我的同时,也让小我升华为大我,让现实变容为理想,让瞬间凝定为永恒……“

                              …………彭 锋

  王斐的作品以其独特的面貌蜚声当代艺术界。尽管从附中到研究生,王斐都在中央美院学习油画,但是他的绘画却没有沾染任何油画的不良习气。从材料、语言到题材、图像,王斐的作品都是全新的。王斐如何能够在可能性几乎被穷尽了的架上绘画中开出生面?对王斐的个案研究,有可能推进当代艺术哲学对绘画的认识,为拒绝绘画的终结提供新的选择。

  早在1969年,德勒兹(Gilles Deleuze)发表了他研究培根(Francis Bacon)的专著《感觉的逻辑》。在该书中,德勒兹给绘画指出了一条新的道路:一条介于再现或者具象(representation)与抽象(abstract)之间的道路,他称之为形象(figure)之路。德勒兹这里所说的形象,不同于写实或者再现的具象。后者有现实依据,是对现实的复制;前者是想象的产物,是艺术家创造性的成果。猴子的图像是再现的具象,孙悟空的图像是创造的形象,尽管二者在许多方面非常类似,但只有后者才是德勒兹所说的形象。在《感觉的逻辑》发表的前一年,古德曼(Nelson Goodman)发表了他的《艺术语言》。古德曼教导我们,应该将所有的绘画视为形象,而不是具象。一个人的肖像与其说跟这个人相似,不如说跟另一幅肖像相似。肖像画是画,人是有理性的动物,二者存在本体论上的差异。

  如果用中国美学的术语来表述,抽象、形象、具象之间的差别可以变得更加清晰:抽象与形而上的道相对应,形象与形而中的象相对应,具象与形而下的器相对应。艺术的领域,就是介于道器之间的象。在抽象表现主义一统天下的时候,培根以他对形象的研究和创造独树一帜。培根之所以重要,原因在于他走出了抽象和具象的困境。摄影技术的发明,让写实的具象黯然失色。艺术家由此转向抽象,以为在抽象中可以获得广阔的空间,但抽象的可能性其实很少,很快就被艺术家的实验所穷尽,蒙德里安将冷抽象推到了极致,波洛克将热抽象推到了极致,此后的任何抽象都不能给人以震惊的效果。相反,介于具象与抽象两个极端之间的形象,却有无限的可能。培根的绘画,让人们意识到了广阔的形象领域和巨大的形象力量。如同德勒兹认识到的那样,从现代绘画的角度来看,培根对形象的研究和创造是对处于困境中的具象和抽象的拯救,是一次了不起的创举,但是如果将目光放得够远,越过欧洲中心主义的局限,在埃及和中国的绘画中,我们会看到画家们一直是在形象领域中工作,他们并没有受到具象和抽象的困境的困扰。

  王斐之所以一开始就能进入形象的领域,与他在中央美院四画室受到的训练有关。在袁运生先生的带领下,王斐和他的同学们花了许多时间去考察中国的图像资源。这种经历不仅让王斐积累了大量的形象资料,而且对具象向形象的超越有深刻的体会。有了超越,绘画就变得开阔;有了积累,想象就有了依托。这些都是王斐创造出独特形象的基本条件。但是,并不是所有形象都有生命力,都能够存活下来。从最早的神话传说,到后来的绘画小说,再到今天的影视卡通,人类创造形象的技术在不断改进,创造的形象不计其数,但只有极少数形象能够留存下来,进入交流的领域。对于形象的生命力的问题,我们可以从多方面进行解释。如果将形象视为一种符号(symbol),我们可以从符号学角度做出解释。一个具有生命力的形象符号,往往在能指(signifier)上具备独特性,在所指(signified)上具有普遍性。通俗地说,就是用独特的外观表达普遍的思想。王斐创造的形象就具备这两个方面的特征。从视觉上看,王斐创造的形象具有极强的识别性,在当代艺术界中独一无二。但是,王斐的形象并不空洞,因为它们指向一个在当代思想界引起广泛争论的问题,即文化身份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于中国文化尤其敏感。尽管中国当代思想界对此还没有做出深入的专题思考,但是在文学艺术界已经有不少作品触及这个问题。金庸武侠小说中的主人公,就经常面临身份认同的问题。《天龙八部》中的乔峰的悲剧,就是身份冲突的悲剧。王斐的形象让我们直面一个乔峰式的问题:我是谁?在王斐看来,中国人的文化身份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什么是中国文化?蒙古人侵入中原,摧毁了中国文化,清人入关,再一次摧毁了中国文化,现在我们又说西方摧毁了中国文化,但中国文化依然文脉不断,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借用黑格尔的术语来说,中国文化在与外来文化的冲突中扬弃了各自的片面性,在更高的领域中达成了和解。中国文化的强大生命力正源自这种冲突与和解。

  总之,在今天这个全球化时代,文化身份问题将变得日益尖锐且扑朔迷离。它有可能造成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意义上的文明冲突,也有可能造成文化多元论者所期待的文化欣赏。在王斐的作品中,文化身份的难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它们只是让观众遭遇这个问题,让观众在消费绚丽形象的同时,进入无言的沉思。在乔峰那里,身份冲突在悲剧式的结局中达成了和解。事实上,这种悲剧潜伏在每个人的生活之中。根据亚里士多德的理论,王斐的作品所唤起的悲剧意识,有助于我们释放过分强烈的情感,让身心重获平衡。

  文化身份是当代思想界面临的普遍问题,对这个问题的介入有助于王斐的形象符号获得普遍的意义。但是,文化身份的问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遭遇得到。在《天龙八部》中,只有当乔峰的武功达到登峰造极之后,他才会遭遇这个问题,也只有乔峰自己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因此,文化身份问题尽管非常普遍,也只有少数精英才能遭遇得到,它是一个精英主义的自我反思的问题。这个问题可以引发我们对历史的追溯,对现实的思考,对未来的展望,但它更多地停留在思想的领域,而不容易引起情感上的共鸣。只有当这里问题与个人感受联系起来之后,作品才会产生更大的亲和力。在近来的作品中,王斐在这方面做了重要的推进。作品不再是重述历史故事,或者阐发哲学道理,而是在借助他所创造的形象揭示当代人的心境。比如,在《雄鹰从不结伴而飞》系列作品中,画面被简化为海、天、人、山石和雄鹰几个基本要素,在海天相接的宏大背景中,人由山石幻化而出,以前带有明显文化象征意义的宽衣博带,演化成了宏大的自然,由文化身份问题引起的耻感,转化成了人在空旷自然中的孤独。这是一种跨文化的永恒的孤独,它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而渗透到现实生活的男男女女的心灵之中,从而引起观看者的情感上的共鸣。在这些新作品中,文化身份问题已经转变成了人与自然、个人与宇宙、小与大、享受孤独与渴望交流之类的永恒问题。这种转变,不仅让王斐的作品显得更为当代,而且具有更加宽阔的国际视野。

  王斐近来的作品所呈现出来这种新面貌,让我想起在美国西海岸盛行的超现实主义波普(Surrealist Pop)或者波普超现实主义(Pop Surrealism)。超现实主义波普是21世纪才流行起来的概念,指一种融合了超现实主义和波普艺术又具有唯美主义色彩的艺术。王斐的作品一贯具有超现实的特征,最近的变化让它又具有了波普和唯美的色彩,从而与太平洋彼岸的超现实主义波普遥相呼应。一方面,有了超现实的加入,波普不再指大众图像的挪用,而是指对具有普遍性的主题的发掘;另一方面,有了波普的加入,超现实主义不再指个人无意识的幻化,而是指向人类共同的乌托邦。王斐近来的作品,由于将海、天、森林、山石和武士结合起来,给人一种超现实的奇幻感,一种宏大的气象、坚强的力量和超迈的圣洁感。在我看来,王斐实际上是在用他独创的形象给我们讲述当代童话,在琐碎、平庸、污浊的现实世界中为我们开辟出一个纯真的理想世界。他所塑造的形象已经转变成了童话世界中的角色,当我们在对王斐作品的欣赏中将自身与角色等同起来的时候,我们就与某种强大的力量达成连接,在让角色变成自我的同时,也让小我升华为大我,让现实变容为理想,让瞬间凝定为永恒。

   彭 锋2

010年8月29日于北京大学蔚秀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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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卢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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