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想国”看青年
2012-06-21 00:25:39 翁菱
我年少时有过许多读书到天明的日子。读过些什么早已模糊,只深刻地记得那些灯下独处的时光,思维专注,情感淳挚,时而“拔着头发离开地球”,那是为一生的自我追寻定下基调的珍贵时光。转眼间,时代脱胎换骨,我每每疑惑现在的年轻人是否还读书,是否还拥有那可贵的时光?我们被推进了图象、技术和娱乐的汪洋大海中:极大丰富的感官刺激,军备竞赛般层出不穷的新鲜媒体,讲究“及时行乐”的过分热闹的流行文化……青年学者许知远曾因社交网络等时髦事物担忧过“人性高度的下降”,这也是我对今日年轻人的担忧。我不能想象24小时挂在网上、时间和生命体验碎片化、被过多流行事物吸引的生活方式,会造就怎样的人?
我亦怀念那“一无所有”而精神丰富的80时代。记得90年代中期《读书》杂志上有一篇作家韩少功抨击中国大学教育的文章,似乎是在那前后,有识之士发现中国大学的思想文化环境已不复80年代,自由开放与求知争鸣的精神氛围正被急功近利的风气消弭。经济发展的大趋势下,教育和学术被功利化、行政化,年轻人被早早地“规划”,分门别类扔进就业教育的流水线,急急输出世俗社会。功利主义和机会主义弥漫在从学校到各行各业的每个角落,这20年竟是愈演愈烈。近观中国社会自上而下各种天灾人祸社会问题,无一不与此有关。文化艺术亦被沙化、异化,譬如我亲身经历的当代艺术的近十年怪现状,便是在超级功利主义和超级机会主义下诞生的时代寓言。
从个体环境到社会环境,今天的年轻人都在经受时代的严峻考验,他们又将造就怎样的时代?最近的一个机会,让我带着这些疑问,近距离地观看了时代与青年的关系。“理想国”是广西师大出版社作为国内知识文化界出版重镇在去年推出的新品牌。中秋节三天,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有幸协办了“理想国年度文化沙龙”。大规模的开放演讲、讨论会和露天演出,对城市核心地带来说还是第一次。针对审核、安保、人流、消防等各种没遇到过的问题,前门23号和天安时间经过了慎重考虑和准备才终于决定举办。楼上楼下15场讨论会,两岸三地40位文化人,室内室外两场演出。与其说“沙龙”,不如说是一个罕见的读书人的节日。
头一天大早冒着大雨等在门口的上千“读书青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红墙下的雨伞绵延不绝,有凌晨5点来排队的,有乘火车从南方赶来的。有嘉宾感慨道:这样的盛况,只在巴黎奥赛美术馆免费日的塞尚展见到过。我在天安时间一年一度的“BCA青年艺术市集”和前不久举办的《设计的设计——原研哉2011中国展》上,见识过“艺术青年”的热情。而“读书青年”的“疯狂”,更出人意料。如此真实的对知识与交流的渴望,让我嗅到了一点20年前的气息,倍感欣慰。
话题从全球问题、底层关怀、教育改革、城市建设、权力限制,到古典艺术、图书设计、文学写作、摇滚音乐,尤以“开放”、“民国”、“青年”三场主题论坛最为热烈。诸多我尊敬的学者和专家,如资中筠、葛兆光、张信刚、杨照、梁文道、白岩松、舒国治、陈丹青、贺卫方等等,都在这个平台发表了令人击节的见解,剖析当下现实,洞见过去历史。而提问环节每每群情激昂。年轻人们对现实的不满,尤显得触目惊心。我之前对年轻人所处环境的诸多担忧,都体现在这次沙龙的讨论中。
青年问题便是社会问题的镜像。有台湾嘉宾说,这样的活动若放在台湾或香港都不会成功,因那里的年轻人已不需要这样的平台讨论这样的问题。而我能想象,我们的年轻人想要找到一个真正开放、严肃、有思维深度和高度的交流场所,该有多难。在中国,公共空间和公共生活何其可贵。正如清华大学的刘瑜所说:“中国的现状是私人生活过度发达,而公共生活过度萎缩”。健康的公共空间及其容纳的公共生活,代表着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更深刻影响着人的健康与幸福指数。这也是我愿意承受在城市核心地带举办争议性讨论的压力的原因——这个贫乏的时代需要新型对话交流的空间。
“打开”是重要的。但是,“打开”之后呢?显然仅有热情是不够的。“理性”是在沙龙中被反复提及的字眼。年轻人的热情在历史上并非总导向正面。每个时代都在抱怨它所处的时代,有多少是出于青春期的生命本能,又有多少来源于理性建设?每个时代都在疑惑“这个世界会好吗”,而我多希望青年们能少些抱怨,少些虚无,而是通过读书和“理想国”这样的对话了解真实的现实和自我,从而在走自己的路时多些自信,多些对未来的乐观想象,多些哪怕细小但踏实的努力。社会的进步,正建立在一点一滴个体的进步之上。你就是你的国家。
我深感创造更有活力和建设性的公共交流平台,仅有评论者和“文化偶像”是不够的,还需要更多推动社会变革第一线的人士来分享经验、展望未来,实现智力的探索和寻求新的创造,为社会变化带来另一种可能性。或许,这能给被现实束缚的年轻人带来更多的希望和动力。
每个时代的人都在抱怨下个时代的年轻人,但我同意有些嘉宾所说:“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不差的”。“理想”是属于青春的特质。当我在人群中发现拿着笔记本的白发人后,更加同意:“青春”并非以数字标识,更是精神与心性的年龄。所谓“时代考验青年,青年造就时代”,亦非35岁以下人士独享。理想国并不存在,但青春和理想,我们应终身保有。
(责任编辑:王博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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