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美原来如此重要
2012-07-20 11:17:35 杨小彦
其实,裸体在任何文化传统中都是一个问题,即使是所谓“开放”的展示,其中仍然存在着微妙而明确的道德禁忌。众所周知的当然是古代希腊的裸体风气。史书上已经载明,那个年代的奥林匹克运动会,运动员是要裸体出场的,特别是女性,更是如此。不过,千万不要以为既然已经全裸了,男女之间就可以随便了,人们不再需要窥视了。恰恰相反,古希腊的裸体呈现,体现的是一种与整体规训有关的观看秩序,雅典城邦依然以其公共道德之高尚而成为古代文明的楷模。从众所周知的古希腊裸体雕像中,就能看到这一点,那些让我们心向往之的伟大作品,所有人体都必须以某种公众认可的优美站姿而“婷婷玉立”,不能胡乱直立,尤其不能放肆。古希腊留给我们的传统就是“审美”,一种只能如此而不能不如此的动作规定,从而保证人类的观看是健康而引人向上的。
摄影发明之初,裸体问题再次成为焦点,而引发社会的道德讨论。19世纪的欧洲,尤其是法国,贵族女性给艺术家描绘或塑造自己的身体是常态,甚至是一种高贵的象征。拿破伦妹妹就大方地裸露给艺术家塑造,其大致上还算“优美”的裸体,一直摆放在卢弗尔宫,每天都被全世界的慕名者参观。但是,早期摄影史表明,稍有地位的女性是绝对不可能在摄影家的镜头前裸露的,因为那是一种“耻辱”。今天我们所能看到的早期女性裸体照片,考诸历史,不幸得很,都是,按照中国的说法,“边缘女子”,也就是卖春女子的工作名片,只有少部分是画家为收集素材而做的“参考资料”。著名艺术史家克拉克在《人体进入艺术》中曾经专门讨论了这一现象,在他看来,因为摄影的“纪实”功能,使人们普遍认为照片缺乏“美感”,不像绘画和雕塑,是艺术家经过“加工”的、因而是“美的作品”。克拉克的意思是说,人们可以接受裸体,但不能接受毫无遮掩的赤裸。在这里,裸体和赤裸并不一样,前者是审美,后者是淫荡。这似乎也说明,人类历史一直存在着两种观看,“美的观看”和“下流的观看”。只是,两者的差别常常让人困惑,如果没有必要的知识,大概不好判别。尤其对于没有受过审美教育的人来说,裸体和赤裸全都一样,都可以满足内心荷尔蒙的潜在刺激。
当然,稍有常识的人一眼就能判别两者的区别。也正因为如此,摄影家们才喜欢让模特摆出类似古希腊雕塑那样的典型姿势,以便为眼前的赤裸贴上“美”的标签。艺术家更是如此。结果是,大量裸体绘画和雕塑总是按照某种古代惯例而扭捏作态,长久以往,就给普通人造成了一个印象,只要以某种姿势赤裸,就与色情无关。我一直猜想,今天的道德检查官可能也是以这一标准来判别“美的作品”与“色情图片”的,否则,“扫黄”就会有所漏网,放过了传播“色情图片”的“罪犯”,尽管在实际执行中模糊性仍然存在,以至于使执行者面对同样的照片或画片时,很多时候不知道应该判其为“美”,还是“色情”。
按照心理学的某种暗示,赤裸是一种本能。佛洛依德甚至认为,“赤身裸体”之梦具有普遍性,几乎所有人都做过。这意思是说,如果没有了道德的制约,人们最想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脱光衣服展示自身。但是,正因为文明是“压抑”的结果,所以,如何在公众面前赤裸,就成了一个重大的问题,常常引发社会危机。中国一百年来围绕着女性裸体而引发的此起彼伏的争论,就是一个例子。甚至,为了证明中国人也是热爱裸体的,不少人还从历史中寻找根据,比如,唐代就很开放,所以美丽的杨贵妃常常裸体洗浴而广受爱戴。
女模特汤加丽也明白其中的要点,所以,她就采用了舞蹈的姿势赤裸了自己,坦然而自豪地把胴体作为“思想”的话语。老一辈的画家大概也采用了同一策略,在他们笔下,女裸体总是那么优美,骚首弄姿而不觉其淫。就美学来说,我们只好把这一赤裸的策略说成是“审美”,其合法性也恰好在其中显现。不过,对于新一辈人来说,这种话语未免太过做作,尤其是年轻一代,在他们看来,不过就是脱光了衣服,干嘛还那么地那个?在这些新人当中,冷不丁就出了个年轻的艺术学生苏紫紫,她突然之间就赤裸了,而且毫无舞蹈感。她甚至赤裸地接受记者采访,没有什么特别的姿势,因为她不会摆。这就势必引发社会关注,所以她也就出了大名。只是,整个过程颇让人深思,其中的是非,似乎还真的不好妄下结论。唯一可以让大家知道的是,优美原来如此重要,否则,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色情”起来。
2012/7/16-东莞
(责任编辑:王博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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