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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最近批评语言的分析

2009-03-04 09:30:02 段君

  西方语言学对“语言”一词有特定的指称,我在此讨论的“语言”,仅仅指艺术批评语言的叙述方式。中国当代艺术批评所使用的语言系统,主要来自五四以来的白话文,以及以白话文翻译过来的西方语言,即“主谓宾”结构的句子占据主导。中国当代艺术批评与中国古代美术批评之间没有直接的继承关系,二者随着社会的现代转型发生了断裂,不属于同一个系统,在语言上自然也就无法对接。重视修辞与文采的古代美术批评语言,现在仅作为当代艺术批评语言的点缀或补充,归因于当代艺术与古代艺术的错位,以及古代批评和当代批评的方法论差异。

  中国当代艺术批评目前正在进入一个阶段,即重视批评语言的进展,否则批评家仍然没有属于自己的言说工具,这也同中国当代艺术在语言上的要求有关系,现在包括摄影、装置、录像、行为,尤其是绘画,对语言都在进行积极的探索,以便摆脱中国当代艺术在语言层面的困境,最终建立起中国当代艺术的主体性。

  但语言不全是批评的工具,它有自己的价值和目标。如果批评能够考虑到语言的本源性质,就会发现:当语言与批评南辕北辙的时候,批评的思想问题就产生了。语言无疑是思想的显现,但更有意思的说法是:思想是语言的内在化实现。因为思想在写作的过程中以语言运行,所以语言的目标不一定是交流性的,而且我认为目前中国当代艺术批评的语言已经发展出来内在化的思想,比如大部分批评家的写作不再像以往那样大量引用他人的文字,文章末尾也开始很少出现注释——当然,具有艺术史性质的批评写作例外。这说明批评家作为主体的思想正在自我确立,对他人的思想也正在消化当中。

  以往批评文章对他人观点过多的引用,很容易导致批评家思想的涣散,文章沦为相关主题的资料汇编,也就很难让人看到批评家自己的观点。目前,“我”的称呼在大多数时候替代了从前的“笔者”等自称,在叙述中“我”经常出现,比如“我认为”、“我注意到”、“我个人觉得”等等,这些词语将读者的注意力强烈地引向批评家,有时不免有喧宾夺主之嫌,但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艺术批评本身正受到越来越强烈的关注。

  “我”在常规的学院式论文写作中依然不允许出现,因为“我”的主观色彩太浓,文章会更接近讲演或谈话。尽管在艺术批评中,个人的反应和看法必不可少,但批评家的个人反应并不能为艺术品的成立起任何添砖加瓦的作用。艺术品最终的质量如何,并不依靠批评家的看法。“我”的用法,实际上也是批评家的策略,批评家在表达与其他人不同的观点时,用“我认为”等说明性的前提词语,通常可以避免争议或反对意见,因为他已经事先声明:不存在公认的正确观点,我的说法或看法也只是无数意见中的一种。

  现在判断一件艺术品质量高低的标准,一是思想,二是作品本身语言的质量。中国当代艺术在过去的几十年时间里,过度重视思想和观念,艺术作品本身的质量如何受到忽视。很多人持有这样的观点:只要作品指向深刻的主题,至于表达得如何则无关紧要。但事实是:思想的延伸是以语言的拓展为基础。

  衡量艺术批评的质量也是如此,一是批评的思想,二是批评的语言,即语言本身的力量,它要求语言能够引起阅读的快感。目前网络上的批评文章很多采用口语叙述,尽管口语简单清晰,但不太讲究词语的精致,在很大程度上丧失了阅读的快感。网络批评通常基本立场都非常鲜明,但往往喜欢追求耸人听闻的效果,在学术上显得急功近利。目前正统批评界没有认可网络批评的学术性,比如中国美术批评家年会并未邀请网络批评家,尽管他们在网络上的点击率非常高,况且部分网络批评家也并不看重是否能进入批评家群体。

  网络语言尽管在一定程度上对批评语言的拓展有很大贡献,但批评在语言层面的转变,已经不可能再发生像白话文进入汉语批评写作那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因为语言的改变必须以思维的变革为基础,网络语言目前还无能为力。网络批评的优势在于畅所欲言、直言不讳,所以在网络上经常出现大的论战,其中有一些辩论最后演化为不可化解的争吵。不过,实事求是地说,在争论式写作中要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曲解对手本意以更方便驳斥对手的作法,完全可以减少。

  我认为网络批评对艺术批评写作一个极大的促进是:批评的写作需要变得非常小心。因为批评的文字和观点在网络上可以被无限放大,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面临严厉的挑刺,所以批评观点的叙述必须十分严密,否则在网上将被攻击得一无是处。批评家在网络的监督下,对自己的写作会更加严谨和负责。

  博客批评也属于网络批评,在批评史的早期可称为日记批评。现在很多批评家都开有博客,在语言方面自然会有一些影响。老一辈批评家的语言风格虽然已经比较固定和成熟,但为了网络阅读的习惯,他们还是会做一些调整,语言在叙述方面显得更为自由。博客对年轻批评家的语言可能会影响更大,因为很多年轻人的批评是从博客批评起步的,语言从一开始就具有博客性质。

  为期刊杂志撰写的文章贴到博客上不是博客批评,只有专门为博客而写的文章才能算是博客批评。大多数博客批评很难达到一个高度,文章稍不严谨或过于随意,就容易沦为私人日记,批评则成为个人的情绪宣泄。一般批评家不敢或很难有决心去尝试或坚持博客批评,仅有少数批评家能够通过博客批评进入批评的另一个层次,以展现批评家的才情和个人色彩,如王林先生的《一周回复》、彭德先生的《十日谈》等。

  批评最近在语言方面的进展,值得注意的现象还有,更年轻一代的批评文章引入了更多新鲜的日常词语,比如付晓东的文章中出现新词的几率非常高。管郁达的文章则出现西南方言,有时也使用江湖术语。新词或方言的进入,丰富了批评的语言,更主要的是减弱了正统国语对新词和方言的政治征服。引进新词和方言——包括个人性的习惯用语,显示出批评家有在语言中加上地域色彩和个人标记的强烈欲望。当然,方言或习惯用语有时也显得过于活泼或轻松,但轻松的语言并不与伟大的艺术批评传统相悖,只要它对最终的目标保持清醒就足够了。不过,对于缺乏相关背景的人来说,有时候这些词语脱离语境,如果在文章中没有更详细的解释,还是会发生语焉不详的情况。

  语焉不详的情况还出现在目前艺术批评对艺术品文学性的描述上。最近进入艺术批评界的朱朱,对艺术品的描述和阐释都很深入,但是过度文学化的语言,常常使他的文章陷入对作品的解读泥潭,文章结束之际依然很难看到他对作品所作的价值判断,所以我更愿意把朱朱的文字看作是评论,而不是批评。朱朱在写作时频繁引用文学历史与理论,几乎很少发现他对视觉艺术史和当代艺术的整体看法。

  目前为止,艺术批评已经公认为需要四个步骤:一描述,二阐释,三评价,最后提出理论。中国当代艺术批评在前些年,的确存在越过第一和第二步骤,直接进入第三和第四步骤的情况。尽管进行评价和提出理论是展示批评家思想的最佳时刻,但思想的展开也是无法离开描述和阐释的。如果描述和阐释不充分展开,思想也很难达到高的层次。而且以艺术系统的语言对艺术品进行描述和阐释,可以对应地挖掘艺术品在视觉语言方面的进展。但文学性的描述不是视觉性的,它更多的是叙事性,哲学意味较浓,画面感不是太强。

  我想以段炼先生的文章为例来谈这个问题。他的文章同样具有很强的叙述性,在进行观点论述时会大量引入例证,并反复围绕例证来阐述他的观点。关键是他对例证的描述具有很强的视觉性,仿佛你跟他一起走进美术馆在看某一位画家的作品,原因是他所使用的语言多属于艺术系统。以更为专业的艺术语言对视觉艺术进行叙述,可以让段炼的立论更令人信服,文章也更为生动。

  最近批评界的文章也多有观点加上叙事的趋势,不再是以往干瘪的理论说教。比如杨小彦先生的文章也讲究情节叙事,他在《我们时代的艺术理想》文中以理论夹杂历史,文章因此有血有肉。批评家在写作达到一定量的时候就会发现:纯理论的阐述其实相对容易,对语言的要求不会太高;但如果要围绕例证把理论讲清楚,则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批评讲究叙事,并不意味着批评语言的文学化,批评成为文学语言会造成的危险,是批评文章的散文化。散文既远离诗歌,又遗忘哲学,仅成为个人虚弱情感的暴露。另外,它会导致词语的组合具有自己的目的,批评于是被降到了最低位置。

  中国当代艺术批评试图建立自己的语言系统,不是要排斥其他学科,而是要把其他学科的知识系统与视觉艺术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以免在艺术界脱离艺术,单纯地讨论其它学科。我看《2007年中国美术批评家年度批评文集》和《2008年中国美术批评家年度批评文集》中收录的文章,已经较少出现未经消化的哲学术语,很多批评家的文章变得比以前更加可读,即便是用到某个术语,一般也会作更精细的解释——有时甚至是不厌其烦的说明,文章的整体节奏因此显得更为淡然和平静,思想自然展开充分。

  从整体上看,语言的拓展前景无疑是悲观的,因为语言即牢笼,批评家的语言或许会在某个时候熠熠生辉,但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卷入更广阔的社会系统,何况语言系统的革新又是千载难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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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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