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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卫:回到村里

2009-03-12 13:52:46 杨卫

  回到村里。这是宋庄艺术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语言是心灵的传感器,说者不可能无心,尽管只是一句简单的日常用语,但也是随意而出,反映出了某种心理情结。我曾在几年前写过一篇题为《乡村的失落》的文章,针对普遍宋庄艺术家的这个心理情结做过一些批评。当时之所以写出那样的批评文章,还是因为自己在宋庄居住过,曾经也深陷在“这里风景独好”的情绪之中,或多或少沾染了一些故步自封的小农意识。正是出于对这样一种意识的检讨,同时也是对再次出走的渴望,我追溯了艺术家从圆明园到宋庄的这个历史过程,提出从城市到乡村的迁徙实际上是一种文化撤退,是对现代文明的一种逃避。现在回头再看,我当时的观点的确是有一些偏颇的地方,至少我没有就现代文明的话题充分展开,就以此作为了一个文化立场去批评乡村的滞后。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于我当时还是一个当局者。所谓当局者迷,身在庐山自然是难以识破庐山的真面目。事实上,乡村的涵义不仅仅只是关联着贫穷、愚昧与落后,在土地的深处她也包含了哲学意义上那种刻骨铭心的乡愁;而这种乡愁以最为真挚的情感为源泉,成为一种价值的底线,不仅可以慰藉出走的疲惫,而且还可以弥补现代化的急速发展带来的心理失落。所以,人类社会的发展,自古以来便伴随着这样一种对于乡愁的回眸。像中国古代的老庄,以对“顺其自然”的思想推崇来反对发展的“异化”,就是在哲学意义上对乡愁所作出的一种最好解释。这个解释成为人类社会的一种反思力量,以对土地的眷恋,不断回应“人不可能拔着自己头发上天”的深刻命题,往往越是发达社会其反思的力度表现得就愈加强烈。正如城市工业的萌芽阶段同时伴随出现了卢梭“自然状态”的反思;而城市工业的发达阶段同时伴随出现了海德格尔对“乡愁”的追溯一样。文明的进步与价值的失落成为一个难以调和的矛盾,赋予了乡村以民风淳朴的内涵,从而作为价值弥补的另一半,不断制衡于城市工业的盲目发展。事实上,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虽然中国也是以发展现代化为主旋律,但和声部分也一直包含着对现代化的反思。比如上个世纪初梁漱溟等人发起的“乡村改造运动”,就是对沧桑巨变的社会动荡所做出的一种平安拯救;包括费孝通对“乡村社会”的系统研究,从通观古今之变的角度提出许多不变之乡村的保留意见,亦是对发展所做的一些稳定工作。

  通过追溯历史,我们会发现乡村,抑或是那种刻骨铭心的乡愁,在人类进步史上发生的一些积极作用。社会需要发展,同时也需要稳定,这是鱼和熊掌的关系,在这样一种关系中怎么处理好城市文明与自然乡村的矛盾?还是要用一种辩证的思维来看。乡村作为城市的旁证,其实并不是否定现代文明,而恰恰是对现代文明的一种充实。正如我前面提到的一些例子,对文明的反思是为了平衡,对乡愁的回眸,也是为了丰富内在的激情。这是一种互补,亦是人类新陈代谢的一个过程。谈到这里我的话题似乎已经走远,因为我所谈的主要还是宋庄这样一个新兴的艺术家群落与现代中国的一种社会关系,却因为这种关系涉及到历史的这样一些进程,并牵扯到了我个人的成长经历,使我不由得展开了这个历史的棋盘,以至于差一点跑了主题。好在我的心里有那样一种乡愁,所以,即便跑得再远,也还能沿着乡间散发的泥土气息回到村里。

  毫无疑问,宋庄是乡村,尽管它也受到行政的制约、户籍的管理,不再是原始的自然村落,但在大批艺术家没有到来之前,这里跟中国许许多多中国的乡村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村镇。可以这么说,是艺术家的到来改变了它的性质,将一个普通的村落赋予了文化的内涵;而这些内涵是身在其中的原村民无法赋予,甚至也意识不到的。还是那句话:身在山中不会认识到山的真面目。乡愁也是走出来之后才有的一种牵挂,再回头已是一种升华。那么,艺术家为什么会选择像宋庄这样的乡村集聚呢?客观原因当然是因为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哗与拥挤,而且物价也相对便宜。但抛开这些客观原因,主观上还是跟艺术家这种特殊的职业有关。艺术是一种灵魂创造性工作,需要去伪存真;而乡村更能带给人自然的启迪,民风的淳朴,土地的粗犷,都是艺术创作的灵感,是人性获得温暖与力量的磁场。事实上,艺术史上像艺术家回归乡村自然的例子比比皆是。暂且不论中国的“文人画”历史,只说西方,其实,从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的转折,最先也是得益于艺术家们找到了通往乡间的出口。比如19世纪法国的巴比松画派,卢梭、亚兹·德拉佩纳、特罗容、杜普雷、多比尼以及雅克等艺术家,从巴黎闹市逃到巴黎南郊的村落巴比松附近,以表现乡村的自然风景为突破口,才由此解放了古典主义的束缚。后来的印象派绘画直接受益于此,像高更、凡高等人,也是到了乡村,才从自然景色中获取了更多色彩的灵感,从而打破过去的艺术程式,为再后来现代主义绘画的兴起作了铺垫。当然,宋庄艺术群落的产生跟以往历史上出现的艺术群体还是有一些不同,不同之处在于艺术家最初选择宋庄基本上是属于被迫,即由于圆明园艺术家村的取缔,使他们不得已才选择了更加偏僻的宋庄。但尽管产生的背景不同,心理的体验却是相似的。就像宋庄由最初的几位艺术家慢慢发展到今天拥有了几千名艺术家一样。这种自由的聚集,其实也包含了对共同价值趣味的认同。乡愁是最难化解的一种内在情感,而彼此的欣赏与认同,却能转移视线,使人在漂泊的江湖获取暂时的归属感。事实上,不见得一定是宋庄,但艺术家的聚集、艺术群落的产生在今天急速发展的中国已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不是宋庄,也会出现别的什么村,别的什么庄。

  现在的问题是,宋庄已经成了一个象征。由于越来越多的艺术家纷沓而至,已经使这里成为了中国当代艺术最大的创作基地。于是,随着艺术家的增多,政府也把文化产业的目光投放到了这里。这无疑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表明了我们社会的进步。但发展文化产业的同时,我们也要看到产业化带来的一些问题。就像宋庄近几年以文化造镇来实行整体规划,开始了大兴土木、重塑现代文化形象的工程一样。此番举动带来的山乡巨变,并不见得是件好事。本来,艺术家回归乡村,是因为难以排解的乡愁,更是因为向往乡村那种自然的生态。如果改变这样一些自然的生存条件,对于艺术家而言,无异于是割断了灵感的源泉,斩了思想的后路。事实上,艺术家从最初被迫来宋庄,到逐渐适应,至后来站住脚跟,就是因为乡村的慢节奏能带给他们闲暇的思考与创作时间。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艺术创作是一种向往美的途径,亦是一种通向真的探寻,其创作的前提首先就是相对自然的环境。正如我开始提到的宋庄艺术家喜欢说的一句话“回到村里”,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日常用语,但却包含着这些艺术家对宋庄这样一个乡村环境的认同,实际上是已经把宋庄当作了一种家的回归,一种乡愁的安放之地。所以,要发展像宋庄这样艺术群落的文化产业,其村落的性质最好不要改变,还是因地制宜的好。因为有些东西需要发展,而有些东西则需要保留,文化的先进往往是原生态的文化保护工作做得好。宋庄这样的艺术群落是当代艺术的原生态,它以某种回归自然、回归村落的形式出现,不仅是对现代文化建设的一种补充,更重要的是:它作为今天城市化进程的一种窗口,还能使人在窒息的城市生活中,通过这个窗口呼吸到自由的新鲜空气,感受到广阔自然天地的朴素与真诚。这,正是艺术的精神力量,也是今天大批艺术家移至郊外组建工作室、回到村里创作艺术的社会学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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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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