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雅昌艺术网自2012年春推出深度视频访谈栏目“对话春拍”，特邀各拍卖公司负责人、业内专家及各大藏家详细解读他们眼中不一样的拍卖。 2012年秋季，雅昌艺术网再度打造“对话秋拍”栏目。本次由罗中立奖学金赞助人仇浩然先生邀约佳士得亚洲区总裁高逸龙先生共同进行本季“雅昌对话秋 拍”。本次仇先生主持的“对话”从高逸龙先生在佳士得拍卖多年的切身工作经验来诠释整个亚洲地区的历史与文化，以及对于今年佳士得秋拍的预测和佳士得未来 在整个大中华区以及亚洲的发展策略。

　　佳士得：部署亚洲和中国

　　仇浩然：佳士得已在香港和亚洲开设机构很久了，至少有20多年了。您能为我们观众介绍一下在亚洲设立代表处的初衷是?以及亚洲代表处在佳士得的国际版图中有哪些贡献?

　　高逸龙：我们在40年前就到亚洲了，当时我们在香港设立办公室是为了在香港发掘艺术品，然后将其卖到伦敦及纽约去。随后，我们就有了在香港创建拍卖行销售艺术品的想法，于是，也就是25年之前，我们开始在香港当地销售，至此我们举办拍卖的历史已有25年了。

　　仇浩然：您本人是什么时候来香港的?

　　高逸龙：我是2010年1月份来的。之前有40年的从业经验，曾在纽约、日内瓦、马德里以及巴黎工作过。

　　仇浩然：嗯，这些都是世界的主要艺术港口。您是什么时候被任命为佳士得亚洲区总裁的?

　　高逸龙：在2009年11月份，佳士得全球CEO要求我来亚洲。我接受了三份任务：其中一个是开发香港的销售市场，在2008年香港的销售占全 球销售额的比例为3%，而到了今天已经达到了20%。更主要的任务是，我们试着在摸索通往大陆，这个“禁区”的“钥匙”，并试图在大陆举办拍卖。当然，我 们还不够幸运，还没有找到开这把“锁”的“钥匙”(这里意指大陆依然禁止外资拍卖行进入，所以无法在大陆举行拍卖)。第三个任务，伴随中国出现新买家，我 们提供更便捷的服务，让他们在佳士得买东西更为方便。这个服务不仅限于香港，还有日内瓦、巴黎、阿姆斯特丹等世界各大艺术中心城市。

　　仇浩然：为完成这些使命，您都做了哪些工作?您刚刚也提到，您在试图找寻打开中国的 “锁”?

　　高逸龙：问题在于，虽然我知道这把“锁”在哪里，但是这把锁目前是紧锁的。可能是幸运吧，虽然我还没有抓到钥匙，但我却知道锁在哪里。目前我一 直在做的工作就是在增强佳士得在亚洲的人力部署，以前我们这支仅有18个员工的队伍，现在增加到了200个员工，业务涉及不仅在香港、也在亚洲其他地区和 中国大陆。我们在中国举办了很多精品展，在世界范围内我们中国的客户也随之增多，这很令人鼓舞。

　　仇浩然：实际上，我也看到佳士得中国客户的突飞增长了。我在和朋友聊天中也听他们提到佳士得的种种优点，在此表示祝贺!至少我认为您叩的是一扇 对的门，全球也都在关注。那么，作为佳士得一位令人尊敬、资历丰富的拍卖专家，您的主攻方向是珠宝。现在身为佳士得亚洲区总裁，您能为我们介绍一些您所负 责的拍卖，这个拍卖对市场有推动作用以及值得您个人骄傲的么?能跟我们分享其中的故事?

　　高逸龙：印象最深的就是当时由我负责的珠宝拍卖，就是伊丽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珠宝拍卖会。泰勒的珠宝资产令任何一位珠宝专家及拍卖行都为之垂涎。幸运的是我认识她，在过去50年中，泰勒的明星身份世界瞩目，她喜欢收 藏珠宝，每年都会出入洛杉矶。我非常幸运地能促成这个拍卖专场，但起初我不认识她，后来设法与她取得联系，与她交流藏品问题。她知识非常渊博，问了我一些 关于宝石、特殊珠宝的制作等棘手问题，这是我参与的泰勒收藏专场拍卖的故事。

　　仇浩然：据我所知，一些亚洲收藏家也参加了那场拍卖会。

　　高逸龙：是的。伊丽莎白·泰勒专场中一枚戒指就被亚洲买家收去。另一个亚洲藏家为一件黄金首饰出价到了3000美金的数字，而另一个钻石首饰拍到了15000美金，有很多亚洲藏家参与。

　　仇浩然：关于伊丽莎白·泰勒那枚特殊的胸针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吗?

　　高逸龙：这场拍卖是在纽约进行的，当时我们播放了一个伊丽莎白·泰勒非常著名的电影短片：一些泰勒在洛杉矶围绕泳池的连续镜头，镜头中泰勒正在 与另一家拍卖行通话，这家拍卖行行也是一家著名拍卖行。镜头中的她与这家拍卖行的人在谈话，她在说着数字：“150、180、20,000……，疯了吗? 价格太高了!”，这可能是我们从客户那里最常听到的话。于是这时，我们开始拍卖，最终实现了2020,000美元的成绩。泰勒震惊，“疯了吗?价格那么 高!”我走上舞台说开拍的时候，那枚胸针被一家亚洲买家买走了。

　　拍卖行的第二销售渠道—私人洽购

　　仇浩然：是的，那场拍卖很成功，在此表示祝贺!现在，我们谈一些影响拍卖行的经济因素，尽管我们对此很有信心，但现在我们面对经济不稳定的因 素，从一些公开消息看，2010到2011年，拍卖行平均业绩下降了30%，与2008到2009年的状况趋同。你认为这样的经济环境会对佳士得带来什么 影响?佳士得将采取哪些措施来吸引客户，刺激他们消费?

　　高逸龙：首先，2012年上半年佳士得亚洲区的销售额下降了22%。但是，整个拍卖业比之前下降了30%至50%。所以这样比较下来，很多同行 比我更头疼，毕竟我们只跌了22%，我觉得还不错。同时，我们在纽约和伦敦的专场拍卖业绩上升了15%，因此，总体来说，上半年的市场信心不是太好。亚洲 销售下降也是有些原因的，但是只要我们投入市场的是新的，高品质的作品，整个市场就会稳步前行。

　　仇浩然：除了这个之外，在欧洲尤其在亚洲地区，佳士得可能会采取哪些经营模式来应对当前的经济状况?你们在亚洲有哪些策略?

　　高逸龙：除了拍卖之外，其中一个策略就是私人洽购。但是私人洽购并非是针对亚洲艺术市场下降而可以发展的策略。目前，我们15%的销售额来自私 人洽购，而非拍卖，我们希望改变这个局面，希望在明年私人洽购的业绩额能达到20%至25%，在未来三、五年内，希望它将高达40%。这个策略改变是缓慢 的。这个策略我们从1766年开始就已经存在，未来我们会更加推广私人洽购、在世界范围内组织展览活动，包括中国、香港以及其他亚洲国家尤其是日本。

　　关注地区高品质艺术

　　仇浩然：你怎么看待日本、香港、中国艺术市场的不同，客户在品味、兴趣上各不相同还是趋于一致?

　　高逸龙：大部分客户追求的是高品质。我知道这有点陈词滥调，应该给你更精准的解答。但这就是我认为的。在中国投放二、三流的作品是不可能成功 的，在亚洲的其他任何地区也一样。对我们的专家来说，需要通过策划各种展览，去观测哪个阶层的人在买作品，主导20世纪、21世纪的趋势是什么。18世纪 的法国家具已经不再是潮流了，它们在纽约、欧洲、亚洲也不再备受青睐了。因此，我不认为有一个独特的亚洲品味、欧洲品味乃至美国品味，所以，一个地区的高 品质艺术是我们关注的对象。

　　仇浩然：你认为中国藏家准备好购买佳士得在伦敦和纽约所提供的印象主义某类油画或西方的现当代艺术了吗?这类的销售在香港会成功么?

　　高逸龙：现在没准备好。就我们目前观察看，中国藏家现在参加纽约和伦敦的印象派展览和拍卖中。在香港、中国举办这类展览我很感兴趣，但目前我们 还没看到中国藏家大量购买这些艺术。当然也有一些个别的例子。但是文化毕竟还是有些距离，目前中国藏家关注的还是中国当代艺术、中国艺术、中国书画、珠 宝、手表。还有，目前在香港和亚洲地区，手表、珠宝、红酒有很大市场。

　　仇浩然：佳士得是一个世界著名的拍卖行，还有一个是蘇富比。有个习语说“在佳士得，绅士们想成为拍卖师，而在蘇富比，拍卖师想做绅士” (Christie’s gentlman tries to be auctionners, then the other one, Sotheby’s auctionners try to be gentlman. )。这个习语，是多年前我在做苏富比的实习生的时候听到的。您怎么看这句话?你们怎么做到和确保客户和员工投入工作使佳士得继续成为一个卓越的地方?

　　高逸龙：这是不是真实的情况呢?我有点怀疑。我已在佳士得工作40年了，业务竞争一直很激烈。直到现在，世界上80%的艺术要么通过佳士得要么 通过蘇富比来销售，这两家拍卖行竞争很激烈。让我来说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老故事：在二战前，一封佳士得的信件因为贴了外国的邮票，它都不会被拆开而是直接被 扔进垃圾箱，因为它们认为只要不是英国的就不重要。当然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

　　仇浩然： 刚刚我注意到，您提到这样一个数据：到目前为止80%的艺术品是通过佳士得和蘇富比流向市场。那我怎么听说某个中国拍卖行是世界第三大的拍卖行呢，如果依照这个数据，只剩下20%，怎么可能呢?

　　高逸龙：当我提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问这个问题。回到“80%”这个数字，我说的是“最近”。保利成立只有五年，嘉德时间长一 点。保利和嘉德拍卖行现在也开始在中国香港开拓业务，这从某个方面也显示中国拍卖行业的迅速发展。至于数字是真还是假?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跟你一样，在书 面的报告中看到这一数字，但是我没有办法去核实它的准确性与合理性，毕竟数据也都是由拍卖公司提供的。

　　拍卖行的核心竞争：客户与人才

　　仇浩然：拍卖本身向来是以人为本的买卖。在拍卖公司的业务交易中，客户和人才是非常重要的。最近，中国海关的一系列调查行动对拍卖行业有很大影 响，很多中国买家开始慎重考虑从国外拍卖行买入拍品会带来的一些必须面对的潜在问题。对于这些有些担心的客户，你会给出怎样的建议?怎样才能让他们安心地 继续与国际拍卖行或者海外拍卖行进行交易?海关调查会对国际拍卖行业的发展有怎样的影响?

　　高逸龙：今年上半年，佳士得亚洲区的总收益下降，主要原因是因为拍品上拍数量的下降。比去年秋下降了20%到25%。由于经济放缓等原因，藏家 们多为“惜售”态度，所以他们可能更愿意静观其变。至于海关调查问题，我也从报纸上了解到了相关信息。但是目前我还未看到其影响。

　　仇浩然：拍卖行之间的竞争很大程度上与人才竞争有关，而且人才可能是拍卖公司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拍卖行的人才流动性很强，不久前有报道称，原本佳士得的人才转而加入了竞争对手保利，对此您怎么看?对于那些依然留在佳士得拍卖行的员工，您对他们有怎样的建议?

　　高逸龙：对于我来说，包括佳士得美洲、欧洲的总裁，我们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一样的：管理运营拍卖行。的确正如你所说的，人才十分重要。我需要最 好的人才、最棒的专家、需要那些善于与人交流的人，擅长法律业务的人。挑战不仅仅在于找到这些人才，更在于如何将他们留在佳士得、让他们有干劲并且高高兴 兴地在佳士得。但其实说服买家、和卖家来佳士更难。对于已经离开佳士得的人，我只能说，祝他们好运。如果有人想离开，我们不可能拖着他们或者让他们放慢离 开的脚步。但其实目前我还想不到有哪一位高级专家在最近离开佳士得的。相反的，倒是我们在欧洲，有几位资深专家加入我们。我在想，有这样的一个例子，在巴 黎，有一位现当代艺术的专家，在离开佳士得两年以后又重新加入了我们。我们香港近来的确出现一些人员变动，但是他们并非资深专家，有的甚至不是专家，而生 活总是这样的么!从佳士得1766年成立开始，就是有人离开，但又有更多的人加入。

　　仇浩然：您刚刚说到试图找到打开中国大门的钥匙，你们也试图做了很多工作。为加强在亚洲的竞争力，你觉得国际拍卖行是否应“中国化”，或中国拍卖行应“国际化”?

　　高逸龙：我不十分清楚中国的拍卖公司应该如何管理经营，但是拍卖会上出现越来越多中国人的身影，所以我想我们应该调整，或者说我们不得不调整， 去适应中国人更多参与的业务。这让我想到一个古老的法国说法：“如果在你到了罗马…(就是入乡随俗的意思)”。目前香港佳士得的员工有150多人，其中 148人是中国人或者亚洲人。我们在佳士得的网站上，增加中文版本，这样能够让更多的中国人了解并参与全球各地的艺术品竞拍，比如伦敦，比如法国等等，而 不仅仅局限于香港。我们一直在适应与调整。如果仍然固守英语这一种语言，我们不会走得更远。

　　仇浩然：所以这是对中国文化以及中国语言的一种尊重，同时也是对于中国文化和语言的一种强烈敏感性，也可能助使佳士得达到一个平台或者是你正在寻找的“钥匙”。

　　高逸龙：可以让人理解的是：每次佳士得的高层们或者股东们会面，我要求需要一些额外资金来增加更多的中国化的“工具”。总会有这样的问题“我们应该在哪签字?”“你目前都做了些什么?”

　　仇浩然：理解。老板们总是在问这样的问题。我们知道佳士得在大陆有一家合作伙伴，北京永乐。您能和我们说说，这其中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有这样的关系，以及最初的初衷是什么?

　　高逸龙：七年前，前任主管决定我们是最为国际化的公司，但是在大陆我们只能通过中国人才能进驻(大陆法律禁止外资文物拍卖行)。所以当时，永乐 的老板想要办一家拍卖行，我们就和他签署协议，我们授权他们用我们的品牌，但是我们可以拥有管理权。我们提供专家支援，以及帮助他们建立各种软硬件设施。 如今永乐运营已经有7年了，虽然成交额远远落后于保利、嘉德，每年大约只有1500万美元。但这也是在大陆举办拍卖的一种方式。不过别忘了，在法国，我们 等了556年，终于法律改变，我们可以在法国进行拍卖。今天我们可以在欧洲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设立拍卖，我相信中国的这一进程肯定比法国要快!

　　仇浩然：你觉得如果国际拍卖行允许在大陆拍卖文物，那么就是和大陆的拍卖行竞争了么?

　　高逸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是有竞争的。我们在法国和其它90多家本土拍卖行竞争，在意大利也是如此。即便是在英国本土，今天也有80多家拍卖行与我们竞争。但是我相信我们能够应对这些竞争。

　　仇浩然：保利、嘉德不断涌入香港市场，举办拍卖会，您认为，佳士得亚洲区和佳士得香港是否已经做好准备迎接竞争?

　　高逸龙：事实上，我们非常欢迎保利和嘉德的拍卖行来到香港。因为这样，会吸引更多的拍卖行、古董商和画廊来到香港。我们都知道，艺术巴塞尔已经 买下了香港的艺术博览会。这使得香港成为真正的艺术买卖中心，仅次于伦敦、纽约。保利和嘉德进军香港，越来越多的拍卖公司来到香港，拍卖市场越来越大，艺 术展销会越来越热烈。所以，我们张开双臂，欢迎越来越多的人来。

　　仇浩然：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现在想请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应该说这是一个假想的问题。如果假设你成为了竞争对手的CEO，也是国际化的拍 卖公司，你会怎么做?会倡导怎样全新的政策，或者说，你认为怎样才能够打败佳士得?如果在那个位置上，你回首往昔，回顾从前的自己，您会给自己怎样的建 议?

　　高逸龙：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在佳士得已经四十年了。我不知道我的职业生涯是不是会一直在佳士得，不过我也从来没想过到另外一个地方工 作。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但我却不确定我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不可以想象，我自己在这么样的一个位置。所以，谢谢你的问题，但我却不能回答。

　　仇浩然：事实上，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答案。站在你与佳士得的历史的基础上，我理解这样一个想象中的问题，在您的角度变得那么不可以想象。

　　高逸龙：当然。蘇富比，这也是一家非常好的拍卖行。当你后退十年看蘇富比、佳士得，是旗鼓相当的。当你看他们的内部结构：部门、子部门的业绩， 我们两家可能会有些差别。但我认为在大众的脑海中他们可能不会有什么区别。我们每次面试市场人员的时候，他们都保证，我能够让大众区分的出苏富比、佳士 得。但是，从来没有奏效过。

　　仇浩然：这就是历史、文化，使得佳士得成为世界顶级拍卖行之一。

　　高逸龙：所以，我觉得你心在哪里，人就待在哪里。

　　仇浩然：再次感谢!

　　高逸龙：谢谢!

　　(本文翻译：刘正花 张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