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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光锐：文化与经济结合  为精神消费买单（一）

何光锐：文化与经济结合  为精神消费买单（二）

　　雅昌艺术网华南站：福建历史上也是出过一些比较大的名家。

　　何光锐：从这个渊源来讲，跟当代中国书画市场反差很大，实际上福建在古代出了很多很多杰出的书画家，比如北宋初期的慧丛，我们经常讲“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就是苏东坡题慧丛的一张画;同样北宋的莆田人蔡襄，苏东坡认定他的书法是国朝第一;南宋到元末郑思肖，都很有名的福建人;明代就多了，宫廷画家边景昭，山水画家、宫廷画家倪瓒，还有肖像画波臣派画家甄金;晚明草书四家福建占两个，晋江的张瑞图，漳浦的黄道舟，都是很有名的;清代扬州八怪里的黄慎，书法家伊秉绶都属于顶级的艺术家。好像福建近现代这一块弱了一点，全国性名家少了一点，这个确实是有影响，比如近现代拍场上一讲起来就是：京津画派、海派、浙派、岭南、长安画派，福建没有形成一个在全国有影响力的画家群体。在当代也不行，有这个群体自然就会有这个氛围，总的来讲有多重的原因。

　　福建目前的书画市场跟它的经济地位、生活水准脱离得很厉害，甚至书画收藏的氛围不如西部城市，这就很不应该。我周围书画家朋友很多，他们前几年日子不好过，有时候讲起收藏会酸溜溜的，这两年发现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了。这表示，从大的背景看思想文化整体升温了;行情也有些补涨了，福州本地最好的、在全国有所成就的画家对外的价格是一尺一万五，跟浙江相比可能是十倍的差距。

　　还有一个原因，实际上还是跟收藏有关系。因为收藏这几年涨势太快，同样在礼品馈赠这一块，以前比如说三、五万，可以送一块寿山石印章或者一个把玩，很体面，很漂亮，现在随着寿山石价格上涨，再拿两三万买寿山石已经拿不出手。在这种情况下，拿三五万买一张画院院长的画拿去送礼是很体面，所以我说很多现象的背后有非常实际的原因在里边。

　　雅昌艺术网华南站：整个福建来说，好像工艺美术这一块还是很强，除了寿山石，还有德化的白瓷?

　　何光锐：德化的白瓷、厦门的漆线雕、莆田的木雕和仿古家具，共同的原因就是福建在历史上工艺美术传统非常深厚，传统雕刻的文化非常深厚，现在不光在福建本地，据说在广东四会，有几万莆田人做翡翠、玉雕。如果从福建在全国的工艺美术从业者的角度来看，这个力量是非常强大的，从业者包括两块：一个是雕刻队伍，一个是经营队伍，如果收藏队伍从投资角度看也可以算某种广义上的从业者。而且我最看重的就是福建雕刻资源，如果福建能够从自身的雕刻资源优势出发，整合资源，前景非常大，因为这个也是不可替代的，单单寿山石就几万的雕工，可以类推，德化陶瓷、莆田家具、木雕，怎么样引导这个队伍，再整合原料资源、市场资源，就是抓住人才核心资源整合其他生产要素，可以做得很大。中国人好像在心理上有一点点偏见，认为书画是纯艺术，工艺美术好像比纯艺术要低一等，实际上在国外并不是这样看，都是艺术品，关键是你做得好不好，而且这种工艺美术比起书画，跟生活的关系更密切，除了纯粹欣赏以外还有功能性。

　　福建如果讲收藏，我认为将来很有前景的一块就是漆艺，包括两块：一是漆的器物，一是漆画。福建漆的渊源特别深。漆的渊源分两块来讲：福州脱胎漆器在清末民国的国际博览会拿金奖，名气非常大，说明器物这一块传统很深，文化很深;第二是漆画，我们指的是狭义上的漆画，漆画有双重属性，首先第一步要对付材料，工艺性非常强，一张漆画的完成是靠时间和人力堆积起来的，非常耐心，后来因为乔时光的因缘，福建漆画率先发展，在全国算是一个漆画的基地，实际上真正国内第一个漆画展览是79年在福州举办的。说明不管是器物也好，漆画作为绘画也好，福建都有非常深的传统。

　　我关注漆很久了，为什么一直热不起来?这里边往往是越慢的东西生命力越长久，这几年漆逐步进入生活，我们可以分析漆的好处：

　　一、收藏价值，它非常独特。因为这个东西不是廉价品，整个从打底到做漆、到打磨过程非常复杂，而且是不可替代的，艺术家必须亲自制作;

　　二、文化价值，有七千年的漆文化作为背景。整个世界规划三大媒材：油画、水墨、漆，漆在学术上可以做得很前沿，传统上可以挖掘得很深，工艺上极其复杂，过程省略不得，这么独特的东西按道理是非常有潜力，非常好的收藏品类，漆肯定是会复兴的。

　　雅昌艺术网华南站：福建美术馆坚持每年都会有一个大型的漆画展。

　　何光锐：福建美术馆本身是漆画收藏的重要机构，很多代表性的漆画都有。

　　雅昌艺术网华南站：以收藏漆画为主?

　　何光锐：这跟机构的成长有关系，东南拍卖跟民间艺术馆这两家机构做得很好。东南拍卖好在一直坚持诚信，在国内虽然不是一个大的拍卖行，但就收藏市场运作这一块，很多理念是比较超前的，大多数拍卖行都是顺着市场做。但这家机构有前瞻性：第一，保真拍卖，保真承诺，如果出现拍品是假的，有问题的，无理由退货;第二，在拍品的把关上非常严格;第三，作为拍卖行引导市场，而且真正能做到引导市场，因为对拍品的严格把关，他认为这一路的作品代表将来市场的正确方向，就会推，是真正有前瞻性的。

　　福建收藏倾向土特产？

　　雅昌艺术网华南站：请您谈谈福建目前的整体的收藏现状。

　　何光锐：如果想了解福建的书画市场会非常失望，因为极其低迷，我以前写过很多这方面的文章。前几年，我写了一篇《福建书画史上三问》，问为什么这么低迷?得出好几个结论，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被寿山石给挤占了。深入现在中国所谓的艺术品市场会了解到，实际上主要靠礼品推动，哪一天如果没有礼品推动，这个市场肯定停滞了。福建当代没有出过全国性的大名家，礼品很多往中央送，流向北京或者其他大城市。福建能拿出去的本地画家没有独特性，而且很奇怪，为什么要福建本土的画家，肯定要全国的画家。在福建，收藏等于一个土特产。

　　雅昌艺术网华南站：您能深入地给我们讲讲吗？

　　何光锐：为什么福建书画市场比较低迷?深究原因主要是两个：第一，福建当代很少出全国有名的书画大家，首先对氛围、收藏群体形成肯定有很大的阻碍;第二，福建的工艺品作为主要收藏挤占了福建大部分的艺术市场。打一个比方，比如整个社会用于购买艺术品资金的盘子只有这么大，如果这个盘子被寿山石给占了90%，那么留给书画的资金份额就少了。目前从我们接触了解的情况来看，市场这么热，实际上真正以收藏为目的的人凤毛麟角，也是因为礼品推动，因为礼品是刚性需求。房产也是刚性需求，有了这个刚性需求之后，就会造成升值，升值效应诱惑了很多带着投资心理的人进入。他说：“我在收藏寿山石”，实际上也是希望购买的寿山石若干年之后有怎样升值的效应，并不是为艺术品买单。当然这些收藏家可以反驳我的观点，“我现在还没有卖怎么能说我是投资或者是投机行为呢”?但是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以前在历史上寿山石的本质是印章材料，是具有实用功能的，元末明初的篆刻都是以铜印为主，或者其他的玉印都是非常坚硬的材料，必须由工匠完成。元代文人比如赵孟頫即使对印章要求很高，但是他用印也必须写一个印稿之后交给工匠去做，文人无法自己表现。据说王冕发现了花乳石这类石头柔而易工，硬度恰到好处，文人只要拿一把篆刻刀就可以自由表现，才导致明清篆刻艺术的波澜壮阔。这说明，再好的石头也是拿来刻印用的，金石收藏用的。现在出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所有拥有贵重的寿山石印章的藏家几乎没有把这些好石头拿去篆刻，心里想什么大家就知道了。因为他是怕雕刻破坏了石头，将来不好卖，说明他这是投资行为。

　　依我个人的观察，如果要再讲远一点，从福建往南到广东、香港，甚至东南亚，在文化上，特别是收藏这一块一直比较注重材质。比如福建的收藏，除了寿山石之外，现在很热门的是古典家具，因为福建有非常深厚的木雕传统。现在福建变成沉香雕刻基地，围绕着原来收藏家具木雕的人，现在沉香收藏也被推动起来了。这几年，所有的艺术品都在进行行情调整，只有沉香一枝独秀还在涨，说明福建人在收藏中好像有比较老土的财产意识，认为这个东西沉甸甸的，例如石头、珠宝、家具，一张纸好像承载不了那么多价值。广东人也是这样，广东经济那么发达，你看看广东的书画市场;再看看香港，香港可以说亚洲艺术品中心，香港的拍卖主要靠什么呢?一是陶瓷，一是珠宝，其他还有一些奢侈品，珠宝跟陶瓷都是沉甸甸的东西，有分量的，书画在香港好像不是太好。

　　缓解收藏断层危机，新入场藏家起点高？

　　雅昌艺术网华南站：现在在福建，尤其是福州的收藏群体主要以哪些人为主?

　　何光锐：书画这一块，原来是有一些老一辈的收藏家。福州有一些比较大的收藏家，那是真正的收藏家，主要收藏像陈子奉、郑乃丰这样的本地名家，而且还跟艺术家交往，是老一代收藏家的那种模式，当然还有一块就是福州，近现代初，从政治、文化、经济、科技，还有军事各方面都出了一大批人才，这些人和他的家族世代居住在那里，因为都是文化人有相当一部分是有收藏的，但到了子孙这一代情况就变了。福州人消费有一个特点，物质消费非常旺，福州算中小城市，福州是第一个世界超市三大巨头家乐福、麦德隆、沃尔玛同时进驻的城市，但精神消费很差，不愿意为精神消费买单。在这种情况下，书画收藏一直很低迷，造成了福州在改革开放后，艺术品大的趋势是流出而不是流入。老一代的收藏家慢慢退出后，福州就出现一个空档、断层，真正的收藏家很少，但这几年有出现一些很年轻的收藏家，都是企业家，起点非常高。因为他们的眼界很广，财力很雄厚，认识很到位，直接到国内的大拍场购买拍品，而且进步特别快，悟性很高。可能他们最早也是因为某种馈赠或者其他方面的原因接触一些当代绘画，但在这个过程中慢慢积累对艺术的认识，很快越过当代，玩近现代。像我有一个朋友，受我的影响，进入了古代书画收藏。因为在其他领域成功之后，他们对很多事物的规律有一个大致的想法，虽然他们未必能马上理解古代书法，但是他们能理解这个事情，他们懂得这个事情怎么做，但这些人数量非常少。

　　这几年在拍卖市场上有三件古代书法作品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一件是明代元末明初的宋柯的作品，几米长写杜甫诗的长卷;第二件是傅山的草书长卷，非常精妙，我在嘉德拍场预展就去看了，宋柯那件作品拍了七千多万，这件拍了四千多万;还有一件是去年香港佳士得拍的董其昌的书法手卷，五千多万港币。这三件古代书法作品之所以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说明古代书画现在拍场上的拍品真是非常稀缺，后来我侧面打听到这三件作品的买家是同一个人，据说是雅虎的老板杨致远，而且他这么多年真正的大作品就买这几件，这种收藏家我非常佩服。

　　雅昌艺术网华南站：平时你们跟这些藏家之间有没有一些互动或者交流?

　　何光锐：会的。我们不管搞收藏或者鉴赏，对艺术品都是真心喜欢，我认为凡是玩古代书画的通常都是真心喜欢的，因为这个太难了，而且从投资上不是最佳选择。如果投资，盘子一定要大，资金基本上都集中在近现代领域，古代这一块，不是说想买东西就能买到，必须等，像我香港的一个收藏家朋友要等一件明代李东阳的作品，他说等十几年了还没有出现。这种怎么做投资，不是有钱就能买到作品的。

　　寿山石一枝独秀，书画、古玩命运多舛？

　　雅昌艺术网华南站：你们跟台湾这么近，在收藏方面会不会受台湾的影响?

　　何光锐：福建跟台湾在收藏上的互动或者关系，真正密切的不在书画方面，而是在寿山石上，而且密切程度超过你们想象。任何收藏都是经济有一定的发展后慢慢起来的，我们收藏历史就是这样起来的，当初真正的寿山石热是台湾人推动的。当时的大陆，我93年刚毕业，《福建日报》一个月拿400块的工资，好高啊!但是当时寿山石一块印章要卖几百块，我们这边几乎没有人收藏，当时寿山石80%、90%以上的买家都是台湾，虽然东南亚、日本也有一点买家。他们对寿山石衷心的喜爱，甚至某种程度上起到指导作用，因为工艺美术创作者是一些工艺师、工匠，文化程度、视野等受到一定的约束。因为台湾整个传统文化没有断层，他们当时所站的高度，对传统艺术品的理解，对寿山石帮助很大，影响很大，甚至可以在收藏过程中引导雕刻家的成长。然后他们出画册、搞展览，当时是非常热烈的。如果来一个台湾收藏家住在酒店里边，做寿山石的人知道后，拎着篮子排队等着接见，因为除了台湾人以外，本地没有收藏的需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了九十年代后期，整个台湾、东南亚一带经济滑坡很厉害，一下子寿山石收藏终止掉了，当时对寿山石整个行业的发展影响非常大，很多从业者当时都转行，这个情况到什么时候改变的呢?2000年之后，一方面大陆经济发展起来了;然后，当时评选国石等等一些活动推动了大陆寿山石市场的形成，之后整个寿山石开始往上走。由于开采量也下降，各种因素促成了寿山石热持续升温。持续升温以后，供不应求。我曾经总结过寿山石作为收藏品的七大因素：

　　首先，它是不可再生的稀缺资源，它有双重价值：一个是材料本身的价值;第二个是工艺艺术价值，这是很根本的一点;

　　第二，它的美很直观，门槛很低，你可能看不懂书画，但是一个顶级的石头放在你面前的时候，即使之前对它没有任何概念也会喜欢它，因为它太漂亮了，不需要太多知识储备，有钱就可进入;

　　第三，是它的变化性。在玩寿山石过程中，每一块石头都是独特的，不会形成审美疲劳。如果玩画，在买了几十张齐白石的画之后，可能就不想再增加了，但是买了一千枚寿山石印章很可能还想再买一千枚也不一定，因为它的色彩、质地、纹理、形状不可复制，完全不一样，自然造化;

　　第四，寿山石是最佳的雕刻材料。比如木头有纹理，雕刻不均匀，寿山石是介于纸张和玉之间，非常利于表现，有利于文人和艺术家在上面自由的创作;

　　第五，非常容易保存，比如书画怕潮，怕蛀虫，收藏石没有这个问题;

　　第六，寿山石体积小便于携带。如果是大作品，在欣赏上这种便利程度不高。真正收藏家有一个很重要的心理就是炫耀心理，所有的收藏家都希望自己的藏品得到别人认可。寿山石很容易满足这种心理。

　　因为寿山石有这些优势造成整个收藏升温之后产品跟不上，然后出现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潮流，就是当初流向台湾的寿山石，从2000年之后开始回流。很多人寿山石商家讲过一句笑话，“现在我们都是到台湾去采矿”，因为本地无法再量产了，很多商家都跑台湾。今天还有很多的收藏石经营者在台湾通过各种关系接触收藏家，但是接下去台湾回流寿山石也碰到瓶颈，有一定的难度，因为有一些台湾的真正的收藏家实力很强，他不会因为钱去把自己的藏品出让，说明能够回流的在近十几年已经大部分回流了，还有一些非常好的作品要等时机，现在比较难了。

　　雅昌艺术网华南站：除了寿山石还有书画，其他的古玩类的在福建是怎样的状况?

　　何光锐：福州的古玩市场跟书画类似，它不景气的原因跟书画很接近，也是寿山石挤压了它的空间，原来我认识在福州做古董生意做得比较好的朋友，以前也整天唉声叹气，直到前几年，因为福州当时做的好的通常还有混在寿山石当中，福州现在有十个左右大规模集中性的古玩市场，一个大市场里有上百家的店铺，因为寿山石有人流量、有人气，稀稀拉拉几家古玩店夹杂在寿山石市场里。前几年，厦门古玩业兴起，现在厦门已经成为国内主要古玩集散地，据说古玩店铺数量是全国最多的。唐颂古玩城算是厦门最好的古玩城，开业时福州很多做得好的店家都去那里开分店，过了一年多，我去厦门的时候，专门去逛唐颂古玩城，跟这些朋友聊天，他们都经营得很好。厦门的古玩市场是反过来，里边零星有一些寿山石的店铺。福州的古玩跟书画很接近，这两三年也有升温，也是因为补涨或者是各种替代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