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上四任:来得及画,来不及活
2013-04-25 16:10:59 苏西坡
北京东方大观国际拍卖有限公司
艺术家日子不能过得太舒服。大艺术家往往是奇葩,光给他们配上动荡的乱世还不够,还要有坏毛病缠身。艺术家的一生,不是跟这些坏毛病搏斗,就是跟它比赛。
19世纪中后期,大清王朝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海上画派”却风生水起,气象万千,用狄更斯的话说,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海上画派”阵容豪华,来自浙江萧山的“四任”是中前期的中坚力量,成就最高的是任伯年,被徐悲鸿称为“仇十洲(仇英)后中国画家第一人”。
受家庭的熏染,任伯年从小就能画画。一次家中来客人,坐了片刻即告辞离去,父亲回来问来者是谁,十来岁的伯年说不出姓名,便拿纸把来访者的样子画了出来。任伯年少年时曾在上海学徒,青年时曾被招入太平天国军中当旗手,后天京沦陷,只好返乡另谋出路。不久去了宁波,跟任熊、任薰兄弟学画,并随其去了上海。任伯年在画画方面的悟性极高,而且是个多面手,对花鸟、人物、山水、鱼虫、翎毛无所不精。他的花鸟画,常常把花鸟连在一起,以花卉为背景,突出禽鸟,画面充满活力与诗的意境。此处可举例拍卖作品在画法上师法陈淳、徐渭、石涛、恽寿平、华喦及北宋诸家,并吸收了西画的速写、设色诸法,形成了丰姿多彩、雅俗共赏的独特画风,成为海上画派的旗手,直到吴昌硕的崛起。
中国传统人物画向来不重视写真。任伯年画得那么像,相比过去那种画谁都似是而非的画风,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在十里洋场深受欢迎。同时代一般画家,一幅扇面卖到几十文,而任伯年的一幅扇面能卖二百文,一张画片可卖三四百文。这样的价格,求画订画者依然络绎不绝。 任伯年的画风开放现代,也让西方人更觉亲切。徐悲鸿的法国老师达仰称赞“任伯年真是一位大艺术家”。
绘画,尤其画风细腻、形象精致那一类,是很费心神的。一管毛笔在宣纸上移动,要叫花鸟活灵活现,人物生动有神,很消耗精力。随着订画者日益增多,任伯年压力也越来越大。早年在军中扛大旗风餐露宿,落下了种种病痛,最终发展为肺病,每逢秋凉和严冬时节,总会为咳痰和喘汗所苦。出名以后整天作画不辍,终于不堪劳累。于是,鸦片这个坏东西又成了他最好的朋友,直到成为命根子。任伯年26岁时就抽上了大烟。那个年代,自制力稍差的年轻人很难抵御这种时髦的爱好。徐悲鸿在《任伯年评传》中说:伯年嗜吸鸦片,瘾来时无精打采,若过足瘾,则生龙活虎,一跃而起,顷刻成画七八纸,元气淋漓。鸦片不仅让任伯年得以缓解身体的病痛,也令他精力旺盛,神清气爽,能够应付大量的创作,只是烟瘾一过,则又精力涣散,判若两人。
任伯年为人率真随性,不修边幅,而且烟瘾越大人越邋遢,成天懒在烟榻上,头发老长,家里纸绢堆积如山,买家的红纸包订洋也已经拆封用了,画债日积月累,为此常常夫妻吵架。可画画有时实在是画烦了。他有个邻居,善于制作紫砂鸦片烟斗,卖价高,销路好。任伯年心动了,找来上好的紫砂泥,制作了一批茶壶酒具和其他器皿,在上面绘画题字。玩快活了,竟然捏塑了他父亲的塑像,高三四尺,形神兼备。每天沉迷这些活儿,绘画的事完全荒废了,以至于无米下锅。任夫人大怒,除了那尊塑像,其他统统摔了个粉碎,任伯年面对一片狼藉,心痛不已,说自己这些作品,足与陈曼生争一席之地,肯定比画画赚钱。
任伯年 花鸟四屏 133.5×31.5cm×4
出版:《明清花鸟古画技法析览精选》P90-92,
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06年1月。
跟很多大艺术家一样,任伯年性格里有种孩子般的不成熟。有一次,任伯年的朋友戴用柏和杨伯润来访,见他门前有个小伙计在哭,原来老板让小伙计早就送来了订金,要买任伯年的画,几个月过去仍然取不见画,老板怀疑是小伙计吞了钱,说再拿不回去画,非揍他不可。戴氏听了大怒,冲进屋一把拉起烟榻上任伯年,让他立刻给人家画画。刚刚过足烟瘾的任伯年濡墨展纸,很快画成两幅扇面,小伙计破涕为笑,称谢而去。
任伯年是历史上少见的高产画家,在30年的绘画生涯里,留下了数以千计的作品。按说,靠鸦片饮鸠止渴,身体很快就垮掉了,可任伯年奇迹般地支撑了30年。我们今天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鸦片激发的兴奋状态,任伯年的作品是否还能闪现如此耀眼的才华。一代巨匠在56岁那年辞世,留下了还不完的画债,最后连买口棺木的费用都是画友蒲华等人帮忙解决的。
任预 秋山行旅图 143.5×76.5cm
出版:《中国近代绘画》P82,九雅堂出版,
1991年1月版。
除任伯年外,“海上四任”中的其他三位都是一家人。任熊的父亲是一位民间画师,他本人从小就喜欢胡涂乱画。私塾先生偶尔捡起他的书包,发现里面都是画稿。后跟随一位画师画像,因为不守成法,被师傅赶走,但跟画师学艺时打下的人物画基础,让他终身受益。16岁那年丧父,家境清贫,弟妹年幼,作为老大的任熊便往来流浪苏州上海一带,卖画养家。在杭州西湖时,对孤山圣音寺中的五代贯休十六尊者石刻画像很着迷,躺在那画像下面反复临摹。任熊善山水、人物、花卉、翎毛、虫鱼、走兽,笔力雄厚,气息静穆,深得宋人神髓,尤擅长人物,笔法圆劲,形象奇古夸张,被认为堪与陈洪绶并驾齐驱。1851年,任熊居镇海姚燮家,为其创作《大梅山民诗意图》一百二十幅,花了两个多月,为其生平得意之作。在苏州期间,任熊的画是很难搞到的。他卖画也看人。一次应朋友之约去上海,有个大肚子商人想以千金结交,任熊看那人不顺眼,拒绝了。跟朋友聊天中得知广西起了战事,他还动过当兵的念头。
30岁时,任熊的创作进入旺盛期。其时,太平军正要攻打南京,江南一带告急,友人要帮任熊张罗娶妻,对方姑娘刚刚没了父亲。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朋友特事特办,一封书信急忙把任熊叫到自己家,就在姑娘家里喝了交杯酒,算完了婚。34岁起,漂泊多年、已经当了父亲的任熊终于累了,在萧山家中,闭门不出。次年五月身体不适,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其间有五个月,朋友相约游玩一律谢绝。8月,任熊终于抵挡不住好友周闲的一再邀请,再次出门访友揽胜。10月,任熊病情恶化,初七,35岁的人生路走到了终点,留下三个孩子,吴越一代知道他的人无不叹息。
任薰 人物故事四屏
177×47cm×4
任薰 人物故事四屏
任薰是任熊的弟弟。他自幼跟父兄学画,青年时在宁波卖画为生。1868年与任颐同往苏州,辗转于江浙一带。任颐、任预都算跟他学过画。任薰在苏州时与大收藏家顾文彬之交情很好。苏州的书画家常聚在西园,任薰游宴其间,得见大量名家真迹。除了绘画,任对园林设计也颇有见地。苏州怡园初建前,顾曾推荐任薰作设计图。现存园林格局也有他构思的影响。
在绘画上,任薰对人物、花卉、禽鸟、山水均有很高的造诣。人物画取法陈洪绶及其兄任熊,人物形像奇特,别出匠心,尤其是晚年的一些大幅立轴,如《张旭草书图》、《簪花饮酒图》、《出征遇仙图》、《苏武牧羊图》、《天女散花图》等,运笔有如行草,气势沉雄。任薰的花鸟画也功力深厚,兼工善写,取景布局,能突破前人规范,富有奇趣。他非常善于经营大小不同的画面,创作出构思新颖、意境深远的作品,尤其长于在极小的团扇、折扇上开拓出广阔、妙趣盎然的意境。54岁那年,任薰双目失明。四年后病逝于苏州。任薰的画风直接影响了任颐、任预等的绘画创作。
任预是任熊的长子,小时候贪玩不肯学画,父亲恨铁不成钢。任预四岁丧父,其父留下的画稿都归了海上画派传人倪田所有,任预要想临摹学习,只能借,可他还是不用功。没有机会直接受父亲的影响,跟着任颐以及叔父任薰学画,使得任预的画风反而自由自在。他擅画人物、花卉,尤其长于山水,基本上摆脱、超越了任氏宗派的特点。任预生性懒散,爱玩,不到穷得走投无路,不会画画换钱。胥口有个张氏曾邀请任预到自己家里,为自己画长卷,结果任预画了一年。任预的画完全凭着天分脱颖而出,自有一种风趣。他画的山水中加入人物、树石,位置安排以及衣貌配合,尤其出新。他的花卉有宋人钩勒的风采,根叶奇崛。画女子则不事绚染,秀媚天然。这幅《秋山行旅图》,为任预48岁所作,画风平朴天真,全然不见任熊风采。可惜任预49岁即英年早逝。
“四任”没有活到60岁的,却凭着短暂的生命在中国近代绘画史放出眩目的光采。在照相术还没普及的时代,任伯年们追求描绘真实的人物画法,为那一时代的历史留下了重要考证资料,起码后人大概能知道被画过的人长什么样子。
(责任编辑:郭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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