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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兴诚：美感与艺术(二)

2013-05-31 08:40:46 曹兴诚

　　上篇我们谈到，美感就是能让视觉感到愉快，这种愉快，建构在一些元素之上，我们可以称之为美感元素。我认为，美感元素至少包括以下十项 :

　　1.秩序，2. 比例，3. 对称，4. 对比，5. 动感，

　　6. 力感，7. 稳定，8. 韵律，9. 含蓄，10. 新奇

　　下面我们可以针对这些美感元素逐一来探讨。

　　1.秩序。

　　所有谈美感的书都会提到秩序;有人用的词是「协调」，有人用的是「统一」，其实谈的是一回事。秩序就是杂乱的反面;我们可以用图1. 2. 两个庙宇来说明。

图1

图2

　　图1的庙宇，单看没甚么问题，可是跟图2一比，马上就显得杂乱了。我们可以说，图2的秩序比图1要好，所以美得多。

　　上篇我们说过，人眼睛主要的作用，是判读周围环境的凶吉。如果眼睛看到的东西很乱，很难判读，那八成是凶兆，我们会因此觉得焦虑不安，就不愉快，当然就不觉得美。很多动物有”拟态”的本事，就是制造混淆，让它们的天敌或猎物难以把它们跟环境区别开来。因此，我们的视觉喜欢简明而容易辨识的图像，越简明，我们越觉得有美感。

　　谈秩序的时候，我们要知道，任何图像，都由三种主要造型组合而成;分别是 :

　　一;几何造型;包括 : 点、线、三角、四方、圆柱、圆锥等等。

　　二;生物造型;包括 : 花、树、鸟、虫、鱼、动物、人体等等。

　　三;动态造型;包括 : 风动、水流、奔跑、跳跃等等。

图3

　　一个图像有秩序，就是能把这三种造型融为一体，不至于支离破碎。图3是两只瓷器梅瓶的比较;右边是北宋磁州窑的作品，制作时先在器胎表面涂上白色的化妆土，然后上黑釉;在黑釉未干前，以竹片快速将部分黑釉剔除，形成图案。这种技法，中文称”剔黑”，日本人称之为”黑搔落”。

　　我们看这支剔黑梅瓶，瓶上的缠枝牡丹是生物造型，跟瓷瓶的几何造型融成了一体;经过快速剔出来的缠枝牡丹充满动感，黑白对比也强烈而简明。这是一个有秩序、有美感的实例。

　　左边的梅瓶，是乾隆时期的斗彩。单看其实也不赖，可是跟右边的剔黑梅瓶比起来，就显得过于繁复。这件瓷器的花卉图案跟几何器形各行其是;上下边框的装饰跟中间的花卉纹饰也不能融合。再说，花卉初看有动感，看久了就觉得过于工整、做作，不自然。就协调与统一性来说，左边的斗彩梅瓶跟右边的剔黑梅瓶，有相当落差，不那么有秩序;因此美感上左边不及右边。

图4

　　我们可以再举个例子来阐明秩序。图4是两只授带葫芦瓶。右边制作年代是明朝永乐，左边是清朝乾隆晚期。两相比较，左边的乾隆瓶就太热闹了;显得一团杂乱。这是俗艳与素雅的对比;也是失序与秩序的对比。

　　我们看中国历朝文物，每一个朝代的盛世，其器物都看起来都简明、有力、大方;到衰乱的时候，器物看起来就繁复、软弱、俗气。比如明代瓷器，永乐、宣德就简洁有力;到万历时期，皇帝40年不上朝，国家乱成一团，万历的五彩瓷器就非常繁复，甚至有股妖诡之气。清朝盛世在雍正与乾隆早期，瓷器都清朗、贵气;乾隆中期就开始走向繁复、俗气。不只明、清;汉、唐也都如此;西汉初期的玉器就非常简练、生动而有力;到东汉，玉器看起来就无力，而且俗气许多，把一些吉祥话如「宜子孙」等等都刻到了玉璧上，这在西汉是没有的。

　　政治清明、施政有力，或者政治混乱，施政无力，都能反映在器物的风格上，十分有趣。

　　2.比例

图5

图6

　　美感的第二个元素，是比例。图5是一位帅哥，一位美女。他们所以美，就是因为五官大小跟相对位置，都符合适当的比例。图6我们把他们五官的比例变化一下，他们的帅跟美登时就不见了。

图7

图8

图9

　　人眼对比例是很敏感的，上一篇我们举正方形跟ㄑ形靠近的例子，说明了这一点。图7是很神秘的黄金比例;一个长方形的长、宽如果符合黄金比例，所有人看了都舒服。因此建筑上碰到长宽问题的时候，建筑师都会依据黄金比例来处理。黄金比例还能开展成为黄金螺旋，如图8所示。鹦鹉螺的成长，也遵循黄金比例，所以极为美丽，如图9所示。

　　3.对称

图10

　　对称在美感上的重要性，跟比例是一样的;左右对称，是美感的重要元素。图10我们看到，任何人五官缺了左右对称，就无法成为帅哥或美女。

　　4. 对比

　　对比，是互补性的对称。一般讲对称，指的是同形互为倒影;而对比，讲的是互补。甚么是互补呢 ? 譬如，阴与阳，明与暗，动与静，刚与柔、山与水等等就是互补。对比可以打破单调、沉闷，给画面带来生气。李可染先生曾在一幅他画的黄山图上写道 : 「云浮而动，岳镇而安，两者相合，生气腾然」;说明了有动静的对比，才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