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在上世纪90年代形成的中国古典家具收藏潮流中，划分为专收黄花梨、紫檀的硬木家具，专收柴木家具以及介于两者之间的漆家具收藏，漆家具在这三类收藏中往往是被认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国人对于漆家具的审美深度达不到，更是造成了漆家具在鉴定、收藏、审美以及市场等方面的缺失。作为家具收藏界的大佬刘传生，从1990年左右就开始介入到大漆家具的研究和收藏中，二十余年中，对于大漆家具的研究和推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本期鉴赏笔记中，记者也特地拜访了刘传生，他以自己多年的经验和收藏，从大漆家具的审美讲起，涉及到鉴定、研究、市场等方面。

　　何为“大漆”家具？

　　注：本文中所提到的为大漆家具，刘传生认为，大漆家具中“大”表示工艺复杂、内涵丰富之意，并且大漆一定要是天然的漆。大漆家具和漆家具的不同主要在于工艺和效果呈现上的不同，其中大漆家具是指披灰后再髹漆活披麻、披布、挂灰后再髹漆的家具，另外一般漆家具漆层较薄，大多为单色漆，或者是在单色漆上描绘花纹，年久易脱落;而大漆家具，漆层较厚，往往可以施雕刻、戗划、填嵌等工艺，漆不易脱落。若是传世品，大漆家具则因为年份所致，漆色精光内蕴，具有沉穆的美感，漆面往往能够形成如梅花、蛇腹、牛毛、冰裂等状的断纹，有很强的观赏性，这是普通的漆家具所不具备的。

　　黄花梨紫檀等材质的古典家具最远可以追溯到明，而现在能够确定下是为明宫廷遗留下来的家具，多是工艺复杂的大漆家具，最远的漆木家具记载可追溯到元纪年款。但是刘传生认为，从当下家具市场待遇与紫黄家具的热衷度来讲，大漆家具远远没有达到市场该有的热度，从2008年到现在，尤其是在2010年是家具市场前所未有的高峰期， 也带动了大漆家具的市场，但是整体上还是处在一个价值和价格被低估的时期，造成这样的原因也是国人对于大漆家具的审美不高，尤其是在鉴定和鉴赏上水平普遍不高。

　　另外在各个时代和地区的审美影响下，以及与其所处地域的生活习惯、思想、文化乃至自然气候息息相关，形成了地区或者是时代的风格，主要可以划分为京作、晋作、闽作、苏作等。其中京作大漆家具主要是以宫廷家具为主，多以楠木、杉木为胎，是用单色漆、描金、雕漆、填漆戗金、戗金、百宝嵌等工艺，从形制上讲，以几案、橱柜、箱类为主。晋作家具是传世家具中时间跨度最长的，并且一脉相承，直至今日也改动甚少，这一地区的漆家具主要是以榆木、核桃木、槐木为胎，髹漆后多施以彩绘，明代以黑漆为多，清代以黑、红漆为主。晋作漆家具中以佛柜、供案等宗教类漆家具最为典型，风格高古。

　　闽作漆家具多在樟木和楠木上，颜色以红、棕、黑为主，重点多在描金漆以装饰，效果光艳明丽，传世的东西以清中期及之后为主，并且多是一些简单的髹漆几案等类家具。苏作家具多是以榉木和榆木为主，其中苏州东山和西山所做的家具以造型和工艺见长，成为明式家具的典范，清代此地区的雕漆器物多供奉内廷，但是由于当地的气候潮湿，所以传世的大漆家具见少。

　　在古典家具收藏业内，刘传生是较早介入到其中的，在最初的铲地皮式的买货中，像大多数人一样，他的关注点也是在市场接受度比较高的黄花梨紫檀等硬木家具，进入到漆木家具的收藏，也是在给一位香港客户供货中无意产生的。

　　“大概是在1990年的时候，我接触到漆木，当时我主要还是做紫黄家具，那时候业内对于漆木家具的概念还不是那么的清楚，我有一位香港的客户曾先生，唯独他一个人在做这生意，曾先生在八王坟附近租了一间小仓库，我是每一两个月给他送一批黄花梨，后来他问我有没有合适的柴木的东西，但是制式是靠近黄花梨的样式，当时这种东西是没有人要的，对我来讲，这种不是紫黄的家具如果是500块一对，最多也就是卖1500块，中间也就是挣1000块，而如果是倒腾一件紫黄家具，最少挣几千甚至几万，所以我当时不太愿意倒腾这种东西，但是曾先生当时有这个需求，我也就帮他拉货，其中也消停过一段时间，大批量的正式介入是在1995年，那时候我还是在沧州，但是最起码每个月要去一趟青岛，最少要有两三车货发往北京、天津和南方地区，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真正介入了漆木家具”，在刘传生的记忆中，从最开始的搞不清楚漆木家具的概念，到现在系统的收藏漆木家具，已经二十余年了。

　　明代黑大漆撒螺钿圆角柜撒螺钿

撒螺钿

　　刘传生藏有一件明代黑大漆撒螺钿圆角柜，这件圆角柜高178厘米，宽83厘米，厚43厘米，材质为杉木，产于北京，是他花费200万元从香港的一位老藏家手中购得的，这位香港的老藏家珍藏已经17年了，此柜比例修长，各部位的衔接过度恰到好处，通体披麻、挂灰、髹黑大漆、撒螺钿。中国漆家具的髹饰手法，可分为直接髹漆、披灰后髹漆、披麻挂灰后髹漆三种。所谓披灰后髹漆，是指将做好的木胎家具打磨平整，打上灰底再髹漆，打灰底和髹漆要由糙到细，进行多次，木质被严实地遮盖起来。而披麻挂灰髹漆的手法则更为复杂，其基本程式是先将木器具胎进行打磨，刮灰找平处理后再用棉布将做好的木器胎骨包裹严实，或用麻丝纵横交错进行粘黏。其后打灰底，髹漆，也是从糙到细，进行数道。但即使是这样一件工艺复杂的明代黑大漆圆角柜，相比较黄花梨紫檀家具，也是低于市场价格的，刘传生说相信如果这种年代的圆角柜如果是紫黄材质的，在拍场或者是在底下交易，价格不会少于1000万元，但是现在这件大漆的家具，估计能出500万元的人都不多，但是制作一件这样大漆家具的成本和工艺要远远超过紫黄家具，就是人们不能认识到这其中的审美。

　　　　大漆家具的鉴赏要素之一：造型与古意

　　大漆家具的鉴赏和鉴定主要是体现在其造型、漆质、漆断和工艺等四个方面。在造型方面则是要遵从两个方面，首先是造型简洁、风格古朴，这样的才能成为大漆家具中的佳品，简洁隽永的形态、良好的比例关系，才能显示出中国古典家具的造型之美。其次则是要从历史的角度去赏析，大漆家具的造型要有宋元遗意，风格高古。

朱红大漆彩绘经柜

极富古意的造型风格（朱红大漆彩绘经柜局部）

　　刘传生收藏的一件朱红大漆彩绘经柜正是其中的代表，这件彩绘经柜高168.5厘米，宽165.5厘米，厚60厘米，材质为杉木，其制作年代应为明代早期，甚至更早。佛柜整体雕工粗犷有力，质感朴拙，而柜面所绘持花童子等纹饰就是典型的宋元风格，与同时期砖雕、玉雕、石雕的风格是相近的。而新仿的赝品，由于造假者的欣赏水平不高，成品大致是相似的，但是早没有了古人之意，入眼就会有不适的感觉。

　　大漆家具的鉴赏要素之二：漆质与漆断

　　在漆质方面，由于家具的实用性较高，所以诸如床榻的座沿、椅子的扶手和座面、桌案面等部位，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之后就会更加的温润、光亮。另外在制作中，漆层和灰层越厚，用工就更为奢华，经过长时间的沉淀之后，火气吐尽，精光内蕴，退光的漆质就如乌木，色如墨玉。

　　漆断也是大漆家具鉴定和鉴赏中的重要的一部分，由于胎骨木性不稳定，漆本身也受到环境的影响，天长日久漆面就容易开裂，由于胎骨、灰底、麻布之间的相互作用，纹路是裂而不断的，形成不同的变化，大漆家具往往形制比较复杂，所以一件大漆家具的不同部位会有不同的裂纹，更具有观赏性。漆质和漆断在造假中往往是最难企及的，现代仿品都急于求成，用化学作用来达到漆断和漆质的效果，再加上人为的做旧，也就是现在收藏界中的“火气难退”。

黑大漆佛龛

年代久远形成的漆断（黑大漆佛龛局部）

　　在刘传生的收藏中，有一件黑大漆佛龛，高79厘米，宽46厘米，厚45厘米，材质为榆木，产地为山西，这件佛龛通体披麻、挂灰、内髹朱红大漆、外髹黑大漆，因为年代久远，大面积髹漆部分，断如鱼鳞，变化参差、机理自然丰富，又如山石众貌，丘壑万千。

　　大漆家具的鉴赏要素之三：木作工艺与髹漆工艺

　　在大漆家具中，对工艺的要求是极高的，其中包括木作工艺和髹漆工艺。大漆家具对于雕刻的要求是在于粗犷，如果雕工过于细腻了，那后期经过髹漆之后的效果就不会很明显，所以大漆家具的雕刻的图案都是非常古朴的。髹漆的工艺多种多样，漆质是要求和胎骨相互配合的，如果漆质过于厚重，就会出现笨拙之感，当下的造假中，经常会有由于胎骨的造型太过于“适当”，而使得髹漆之后的家具过于笨重。另外，由于现在化学作用的腐朽，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异味，也是需要在鉴定和鉴赏中加强关注的。

黑大漆嵌骨香几

优美的弧度（黑大漆嵌骨香几局部）

　　刘传生以他收藏的一件黑大漆嵌骨香几介绍，这件香几长47厘米，宽47厘米，高78厘米，材质为榆木，产地为山西，这件香几风格素朴淳古，简约而富有张力，孤高绝俗，其中腿部的处理是最为出彩的，独具匠心，挖去近半木料使之纤细而劲挺，流畅的弧线，在各个角度都把握恰到好处，历经百年仍然保存完好，另外在漆质上，属于薄灰厚漆一类，因为年代久远，形成龟裂断纹，古雅异常。

　　大漆家具收藏市场的青黄不接

　　也正是大漆家具的赏析和鉴定的门槛较高，导致了现在国内对于大漆家具的收藏欠缺，刘传生说，其实欧洲人是最早喜欢中国大漆家具的，外国人首先是从美学造型上发现大漆家具的观赏性的，但是对于大漆家具的内在文化内涵，国内和国外都是缺失的，由于是在国人现在浮躁的环境下，不可能研究到内在的层面，所以这是导致大漆家具收藏的缺失。另外为什么大漆家具市场不好，也是因为国外的研究其实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国外由于缺失了对于中国古典家具文化的赏析，再伴随着经济的衰退，所以就出现了这样青黄不接的阶段，其实放开来看，任何一个收藏品类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其发展都会一个段落型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相比较紫黄家具，大漆家具还是有发展的空间的。

　　在谈到大漆家具日后的发展空间时，刘传生认为虽然当下的家具收藏是唯材质论，但是大漆家具还是有自身不可替代的优势，首先从范畴上来讲，其范畴是非常广泛的，全国各地和时间跨越度都比较长，就目前所知能见到元代有明确纪年款的大漆家具，黄花梨和紫檀家具是没有这么久远的。另外就是大漆家具的材质比较低廉，不像黄花梨和紫檀那样的尊贵，所以那时候大家都大胆的去尝试和不断的改进，所以才会有大漆家具千姿百态的形态，这就是大漆家具在形态和空间上的推广优势。

　　宗教和区域文化的影响下，也出现了不少大漆家具的精品，刘传生继续说道，在漆家具的大盘中，什么东西都有，是因为受到各地的宗教和人文等方面的影响，需要创造出各种各样的大漆家具，再加上人们一代一代的传承，对工艺的要求也是在逐步提高，种类也在逐步的增多，比如镶嵌、剔红等工艺,“我认为要讲材质，要讲制式规范经典非紫、黄不可。返过来讲抛开材质论，要讲造型、讲工艺、讲艺术、讲文化价值，其实漆木家具应该是非常好的”。

　　刘传生用流行音乐和经典老歌做比喻，他认为，总有一天大漆家具会有更多的文化人的介入，不管是认知的高度还是普及的概率都会要超过紫、黄，因为人是进步，境界达到了，那时候就不再以唯材论、拜物论，要追求这件东西的真伪和真谛，“唱歌，经典的老歌永远能传唱，流行歌曲，西北风刮的时候我们爱听着呢，给你们听，你们不听，你们爱听Rap什么的，没准儿到你们的下一代周杰伦的双截棍什么的一边去了，永远是经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