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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九洲:著录史的三个时代

2013-08-28 14:14:56 刘九洲

  把中国著名的书画,用书籍方式记录下来,前后共经历了三个时代。

  第一个时代,可以称之为“标题时代”,从《历代名画记》开始,就记载了很多绘画名称,到了宋代,《宣和画谱》记载了6000多件绘画名称。元初有周公瑾《云烟过眼录》、明代有都穆的《铁网珊瑚》、汪珂玉《珊瑚网》、清初有吴其贞的《书画记》,都使用了这个方法,偶然记载题跋,极少数涉及了宋代印鉴。不少宋代名作,如马远《十二水图》,也是到明末才开始著录的,此前400年,在文献上毫无痕迹。对于第一阶段来说,这个记载方法对于书法很好,因为书法的命名很科学,很少出现重名。对于绘画来说,显然出现了一个问题,历史上可能出现很多次《溪山行旅图》,那么,你见到了这一件,到底是历史上的那一件呢?

  这个问题一定也困扰着高江村这样的人,于是乎,《江村消夏录》开启了著录史的第二个时代,这种著录,把名作的纸张、尺寸、印鉴、题跋,统统记载下来,这个办法显然纠正前一个时代的问题。整个清代,这个办法很流行,很多著名的“著录书”就此诞生了,譬如《墨缘汇观》、《式古堂书画考》、《吴越所见书画录》、《过云楼书画录》等等,《石渠宝笈》是集大成的作品。这个风气,直到民国时代的庞虚斋,依然按照古例,出版了《虚斋名画录》,20世纪晚期的陈伯奋也出版了《萱晖堂书画录》,这反映了这些20世纪收藏家,依然以明清著录为最高目标。这些著作,使得“核对”变得非常简单,因为书中记载了多重信息,一对就知道。这也记载了一些手卷题跋被不断裁切、转移的真相。

  明代人,比较自信,面对古画喜欢自己研究,清代人不一样,拉开古画,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寻找著录。当然,清代这个办法,使得古董商把一个手卷分割成几件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遏制。一些重要的古代名作,被完整保存下来。对于明清著录,我在上文说过,福开森的《历代著录画目》是一本很好的工具书,但是依然有零散著录类书籍,每个收藏家遇到的话,可以不断添加。

  20世纪初开始,图像印刷术不断发展,主要是上海、北京、东京三地,开始使用珂罗版、黑白胶片,为古代书画、碑帖、重要文献“编辑画册”,这使得人们看到这些名作是什么样子了。各种名作先后被印刷出版,《中国历代书画图目》、《中国绘画全集》、《中国绘画总合图录》、《故宫书画录》、《中国历代绘画大系》(包括《宋画全集》、《元画全集》等,目前还在编辑中)等等,是汇总性成果,但是这些书籍主要是以博物馆藏品为主,私人藏品还不在其中。

  1970年代开始,海外拍卖行的拍卖册,事实上开始了依靠拍卖行,依靠市场,进行图像著录的路径,原本这个过程很缓慢,每年只有10本左右的拍卖册,但是到了2000年左右,中国大陆出现了拍卖高潮,现在每年大约印刷500册拍卖册,这个速度,超越了以往任何时代,而且,拍卖行负责把拍卖册,分发到各位参与市场的人手中,在商业大潮的驱动下,这个方法,保存了可以找到的任何书画作品的图像。

  包括收藏界、学术界,不少人以为中国古代绘画,在20世纪之前一定有著录,这是误解了。我们看著录发展历史,《宣和画谱》著录了6000件绘画,当时其他人没有收藏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此后似乎只有严嵩、项子京、梁清标、乾隆内府,收藏品达到过2000件这个数目,其他任何著录,也只是局部的视野,没有可能达到全局。且不说今天各拍卖行拍卖过的古代书画,已经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就是《中国古代书画图目》、《中国绘画总合图录》中,也有相当大的比例的书画,从未出现在清代各种著录中。从各方面条件来看,很显然,现在才是著录的黄金时代。

  过去的著录导致了很多信息,成为作伪者的知识来源,所以我们要注意到,鉴定、著录、印鉴,都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以往是秘密的信息,现在可能是常识。如果在1940年,人们告诉你有一个宣和内府的藏品,那么你去关注、收藏,那你就会成为张伯驹、张大千那样的收藏家。经过60多年的信息传播,如果还有人说,有一件宣和内府原装裱的藏品!我看都不看,因为从概率上看,这是不可能的,现在不是玩那种东西的时代。以此类推,什么绍兴内府、元代官印、明代“司印”等等,这些已经属于常识,作伪者掌握的信息,往往就是这些常识,但是他们技术手段比我好,我如果相信,那一定会上当,因为人都有贪念。我关注的早期绘画,一定是作伪者知识、信息都达不到的地方,这些领域,我去才是轻松的。

  在目前的书画市场中,有一句关于著录的名言:“著录就是生产力”。因为不少进入书画市场的人还不熟悉古代书画,真伪难辨,于是只能够相信著录,不仅是明清的著录,而且包括20世纪的日本出版,以及2000年之前的国内外的各种出版,1995年之前的海外各种拍卖册。从收藏道路上说,这就是古人说的“舍本逐末”,但是作为新入门者,暂时也没有办法,只能如此。

  古代重要书画,只有两种人在收藏,一个是皇帝、重要官僚、文人,另外一个是著名商人。前者作为收藏家,他们大多数愿意在书画上盖印章。除了这些皇帝、官僚、文人,多数商人收藏书画,一般是不加盖印章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名声(项墨林除外),吴其贞《书画记》中提到很多当时重要藏品在商人手中,但是我们几乎看不到这些商人有收藏印。这就是一些宋元真迹上没有任何收藏印的原因,至于明清真迹,上面没有收藏印,那就更正常了,因为一个大书画家一生作品可能有几千、上万,在流传过程中,怎么可能每一件上面都有收藏印?历史上也没有那么多收藏家啊。

  在流传过程中,一件书画有了第一方收藏印,那么被再次盖钤印的机会,就会增加,因为大家有从众的心理。因此,越出名的书画,著录越多,痕迹越多。而一些同样重要的古代绘画,没有收藏印,也没有被著录过,譬如说,上海博物馆的《雪竹图》,不论其是否徐熙作品,但是作为北宋之前的巨幅绘画,是无疑的,但是在历史上没有任何著录记载,为什么?就是因为,这件作品一直没有进入大收藏家的视线。直到20世纪,才通过钱镜塘、谢稚柳这条道路,进入上海博物馆,为世人所熟知。而同样重要的北京故宫的《宫苑图》,上海博物馆的《宫乐图》,在历史上也毫无痕迹。

  历史上,中国书画不断外流,宋代就有明确记载,当时主要是处于“文化高地”时代,输出书画,可以影响周边的艺术走向,到了20世纪前后,则因为国家国力衰落,书画被运出换钱。正如一个日本学者阪谷素(他是一位研究朱熹的学者)1866年在《董其昌临天马赋》的题跋中说的:“闻清朝积衰片烟之变,续以乱贼。富豪既失产,藏器散佚,鬻至长崎,此帖即其一也。夫书画微物也,不足以为世之轻重,然治则集,乱则散,其所关系亦大矣。彼乱而我治,故来于我,若我而乱焉,又将散而他适。当其散,虽以总督巡抚之权,彼已不能御矣,我何得恃不乱而忽之哉?阅此帖者,可以发深省矣”。此题跋直议书画器物的聚散,与国家治乱的关系,真不愧是研究朱子的学者。

  在历史上,日本人到中国来购买古代书画,从来没有间断过,从近年回流的数以万计的中国古代书画来看,主要是购买当时看来不甚明确的书画,譬如说,主要是没有题跋的、无款的、品相差一些的,或者是院画风格强烈一些的,其中大多数是立轴,那种品相优秀的、流传经历清晰的、重要文人品鉴过的,即便被日本人买走,今天绝大多数也在日本博物馆中。购买书画的人,总是正态分布的,因此,那种纸本的、笔墨容易理解的、收藏经历丰富的,总是更加容易被接受。同时,这种正态分布,也就导致了处于数据两边的人很少,一些罕见的、不那么容易立即辨认的优秀书画,就被买走了。当时被日本人买走的书画,以今天的学术水准来衡量,很显然,其中夹杂优秀作品,这些重要作品流传到今天,要感谢日本的收藏家,他们不轻易丢弃品相不好的东西。

  从整个历史上看,被官僚收藏的文人画,题跋最多,最容易被著录。被商人收藏的非文人画,题跋如果被割裂,被著录的机会就会变少。以今天海内外博物馆论,他们收藏的宋元绘画,完全没有著录的,大约也在30%左右,因此,我们要注意到著录的历史特征,才有能力谈著录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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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董晓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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