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戈:对事物内部的敏感
2013-09-03 10:36:53 未知
采访:王令
谁是敏感者
这30年你个人艺术创作,是怎样的脉络?
我自己这30年,大学高年级的创作就有向精神性方面探索的倾向。82年就提出过这个主张,但是那个时候传媒不发达。我教的课程、个人实践,主要偏重事物内在精神的表达,也包括研究有成就的历史传统。
20年过去了,您现在怎么看你的《敏感者》。
这是90年代初已经很深地介入现实的作品。那个时候我是30岁的人,跟中国正在变化的复杂现实有特别直接的关系。作品和那个时代的冲突、普遍焦虑、文化发展的波折性有关。
说到《敏感者》是不是跟精神分析有关系?
我不太满足于仅仅模拟现实,试图表象。而是力求超越表象,找到表象的内部含义。虽然画的是有形的事物,其实它描述的是我们所看不到的存在于人的头脑和人群的无形活动、精神活动之间的精神世界。施之于绘画是挺好的考验,能不能表达准,其实是能的,你能表达一个无形的精神世界,同时又跟外部世界有关系。
《敏感者》画的是谁,会不会有让人误解成就是您的自画像?
有点像。那个时候我的形象大家也不熟悉,很多人认为就是自画像。表面看像是一个自传体,但我画的是我的学生。《敏感者》带有了我本人的激烈的内心自白,所以很多人就认为这就是你。很多人会问,说见了我以后他们很失望,跟《敏感者》不像。因为那个时候传媒不发达,照片的传播不广,但是画会给人自传体的感觉。作品带给你的内心冲突是由你的情感经验决定的,所以人们在接纳的时候,具有这样的疑问和感觉。感觉是对的,这是自传体,只是没有选择自己作为形象。
人与自然
你画过人体,背景是大地的作品,其中有什么寓意呢?
那是88年的作品,88年比较大气,那个时候作品有象征性,希望能够找到更广博的概括性,越来越趋向于自由,到现在还是有很乐观的自由主义、积极。但是,90年代作品一看就不是,说明跟时代变化关系密切。
画面人物形象跟画中的背景是什么关系?
我要画一个特别封闭的人特别难受,觉得他好像失去联系了。起码这个人物跟自然从来是不脱节,而且这本身是一个主题:人和自然,人在自然中形成的精神、情绪的场。我一直在捕捉这种场域,我就没有很封闭的画一个人。
你怎么看待都市题材的写实油画?
我93年去了纽约,西方现代艺术特点是都市化。表达对于都市的情感,给人很快捷的形式感。作为旁观者来看这个问题,真正的艺术不一定在纽约或者巴黎,在我们的心里,这个时候就要保持情感的独立性。
在都市中,人跟自然是隔绝的,人用技术制造了新的自然。全世界表现都市情感都非常相象,我们的艺术家不一定要跟着走。保持跟自然的健康关系,问题是整个现代文明跟自然发生了严重的冲突,无法调节,我们的艺术为什么不能有健康的参与。我们依然对自然有很本质的情感感受,自然其实经常给我们讯息。我跟老栗谈都市化的时候,说我90年代初的作品有激烈的冲突感,是都市化,这是对的。但是,我是远离都市这个题材。我创造的自然和人之间拥有的那种境界,在西方比较少。
我们一定要走独立的路线,不能把西方的艺术当成我们自己的准则,中国艺术家有独立地看待问题的能力。我们和西方艺术家都要解决和面临精神、情感、人类的归属等等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这也是我一直有信心走下去原因。
那既然不盲从西方,在中国传统里面有什么资源可以运用?
问题是这样,西方的实践都是有用,他们的实验性,成功和失败,都会在我们眼前展开,我们就不要寻求失败的方面。我们的历史发展阶段跟他们不一样,我不认为是前后的关系,你要解决什么问题,他要解决什么问题,这是有差别的。我觉得这个时代给我们优秀艺术家带来了这些不利,意识不到和西方所做的不同选择。这个领域里,我是觉得还是应该创新和调整的,优秀的艺术家一定是在创新,在考虑我们这个时代的问题。如果仅仅是传统那就不够了,仅仅画出地道的油画,不够。要提出有水平的问题,这个问题不一定是西方提出的,是我们提出的,试图解决它,然后对新时代作出回应,这很重要。我个人有表现主义倾向,但是,有比较深厚的现实主义色彩,和西方的表现主义不一样。西方是个人剖析、个人风格的狭窄性。我们的历史传统不要扔掉,但有其局限性。我们不会满足于已有的对现实的判断标准,要有更多的创造性和发现,也要能面对内部世界、这个世界未知的情感。
怎样看待表现主义
终极关怀和个人的情绪或表现之间是调和的关系吗?
终极问题应该是艺术家探讨的,文学艺术、音乐都要面对,面对人的精神的极限,或者是彼岸世界。我个人的艺术里有这些成分。人的绝对精神,对信仰、世界的渴望,或者人的纯粹精神性,这都是文学、音乐和美术要面对人类根本性或者尖端性的问题。我们的艺术能承载是个好现象,它有能力面对人性中一些重要的指标、问题,不是仅仅是视觉上愉悦,只有形式变化,那就不够。
怎么看个人主义,表现主义里面的个人情绪或者浪漫?
表现主义,就是以个人情绪进入社会,有它犀利的一面。但是表现主义有其不足,我在90年代后期就对表现主义慢慢厌倦,原因是什么呢?你仅仅表达情绪的时候,觉得艺术是下沉的,冲击力在于刚接触现实的时候,这种情绪很有力量。但是反复,老是这个情绪来情绪去,就像一个浪漫主义逐渐衰落一样,仅仅是激情的旋转,德拉克罗瓦的晚期很明显,东方风格,变得空虚。西方19世纪后期一直到现在的情况不妙,尽管很多口号,口号都是好的,但要创新。艺术谁都可以从事,人人成为艺术家,但不再有真正凝聚的新精神,西方文明在精神上是彷徨的,我不跟随。他们的思想家谈到的本质、真理没有了,只剩下符号。在极度的消费主义的世界里找不到自己坚守的立场,那么只有个人主义、自我主义的喧嚣了。这一点,我对西方是批评的,但是他表达的有效经验,我们需要。
当下你个人的创作态度、语言表达是什么样的?接下来创作会有哪些新面貌?
语言、情绪可能越来越沉寂。20年前会有激烈冲突,现在沉静下来了,希望越来越深地进入事物内部,保持绘画的简洁。我一直在改造自己的表述系统,不要去讲故事、描述情节,进入更丰富的知觉世界。我所做的努力是在最简单的、并不陌生的形象上能够暗示事物的内部。我90年代表现的冲突是非传统的,传统的美术不表达冲突,表达单向的情感。现在不一定完全表达冲突,而是表达现代人特别难陈述的东西。美术本身是一个阐释系统,我倒不太希望它老是需要再有一个阐释系统来阐释它,这是有问题的,它本身的阐释很重要。我希望开创一种新格局。
(责任编辑:董晓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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