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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绘在哲学缝隙的色彩——读徐累画作

2013-09-28 16:40:17 阎连科

  一个小说家去谈绘画是一种风险,一如木匠谈论铁匠的技艺或铁匠为表彰木匠手艺的高呼。好在,木匠对铁匠说,我不是说你的锻打和淬火,而是说你的风箱好,会使用,吹出的风有力有利于火。而铁匠对木匠笑一笑,说我不是谈论你做制的家具和门窗,而是在说你的木匠器具上铁的部分如斧之头或锯之条,都锻打得该钢为钢,该铁为铁,恰到好处,分寸有度。

  木匠铁匠,终归有着一种联系。

  依着这样的联系,去阅读,赏目徐累的画作,就会有着一种悦然的感慨,明白我从那画中剥落开他千奇异俊的画技,以及他是使用中国传统的熟纸,还是西布西色的现代,其实对我,都已不再重要。我要的只是感受。仅仅的感受。宛若吃客并不关心厨师用什么方法和原料炒菜,只是关心端上来的样貌和味道。

  诗是刻在竹签,还是印刷在纸,读者并不十分在意。在意的是那诗之本身。

  怎么可以让一匹马站在桌上?怎么敢让活色生香的马体上有着青花瓷的纹饰(《桌上的青花》)?肥腿裤,尖口鞋,背影着暗黑的什么物景,人去了,脚与鞋如竖起的尖顶人头在思考(《蝴蝶君》)。一个被画面尺寸剪裁掉的似是圈体的内部,马在忧伤的回头张望,而人的,谁的一顶礼帽在旋转着凝定在马头的上空(《虚归》)。就是这样组成,就是这样的存在。《镜中的马戏》里直竖的四蹄托起的一只巧玲的高跟鞋,《青雾》里时尚典雅的人,以阅读的姿式用黑皮书遮去整个的脸白。现实已经不在,存在是惟一的现实。时间成为阴郁的颜色,凝挂在读者和观者的面前。

  不知道徐累的画要去说些什么。

  但几乎所有的人,面对那画时,都听见画家悠远清晰的声音。

  或者,你知道那画符道出了什么语言,可是,你只能暗自的谛听,而无法扭头向他人传言与转递。

  哪怕是一种耳语。

  存在就是这样。一如黄瓜架上结满了蕃茄,北方的苹果对上,开满了火红火红的南方的凤凰花。你只有惊奇,喜悦和暗忱之思,再说什么,疑或者赞,都不甚为恰切。但美,却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有的美,让你欢呼;有的,让你沉默乃至愕然到哑口与鸦静,一如某种惊绝的美艳,总和死寂伴行着到来。徐累和他的画,当属为后者。悦阅徐累的画,或者伤阅徐累的画,都是少数人的事情。都是那些内心澎湃而又总是沉默的人。他们思想,他们哭泣,他们或者偶然的微笑,除了时间,没有人能够理解为着什么,为了什么。不仅是孤独,主要是寂静。去探讨徐累的内心,人生的苦痛、喜悦,以及他传递给我们浓重暗黑的忧伤,都是那么的多余和可笑。

  有这画,就已够了。

  既然已经存在,就不再去溯源那不确不准的根由。不是说存在就一定合理,而是说,存在为存在而存在,不是为了合理而存在。有太多不合理的存在,但它是我们人、人世、人心的构成。

  一但存在,就一定真实?这也是徐累的画要说的。他让地球在材料上一分为二,浴池或是水池(也许是海)在一分为二的地球中间,有幔布,有似是举起阅读的手(《世界池》)。半体的回头马(他为什么那么情独于马?是性?力量?穿走的时间?或者干脆就是模糊的寓体)和黑云龙在不相干中联系和结合——大体就是这样。几乎,没有一作是实的。真实的逻辑,因果、生活、事实,一加一等于二的人类共识,被徐累的艺术观推翻去了。艺术观从哲学的缝隙和骨肉间浸淫着穿越而过,纸和笔,材料和颜色,都是那艺术观带着哲学随思的到来过程。因为这样思忖艺术,思忖艺术中的哲学和哲学随思孕养的艺术,于是,真实诞生了,一加一不会等于二,而且不是三或四,可能是更多,更大。甚或为,是零或者负值。等于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一种真实。一种新的,自己的真实。他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真实,被遮蔽的真实和不存在的真实。就是这样,在《守夜者》中,鹿从一幔帐中出来,鹿角上却戴着一顶人的礼帽(又是礼帽);在《月落》中,硕大斑驳的月球被整齐地裂分开来,中间似幔的物上,站着等待还是因为毫无睡意的独鸟,它在语言,它在自鸣,它在巨大的世界间,占有着孤独。

  真实因为存在而真实。

  存在因为真实而存在。

  它们互相支持,互相挽扶,犹豫地行走在我们现实的视野,小心地适应着我们,也请求我们适应、认同着它们。

  它们有它们的世界。它们的世界决不等同、苟同于我们的世界。它们只和我们联系,决不和我们融合。我们任何想要汉化、西语、秩序它们的行为,都会遭到它们蜿蜒而坚决的拒绝。我们于它们,只可以有想象、感受的联系,一定不能有现实的,确准的沟通。徐累是那个世界真正的主人。他创造了那个世界,也隶属于那个世界。他是那个世界的皇帝,也是那个世界最尘埃的百姓。

  那个世界是阴郁的、寂寞的、也是广阔无边的。从早时的一马一幔和一鞋一帽,到之后被切割的地球与月球,再到之后宇宙内、也是宇宙外的山、海、物,沉静的蓝、绿和灰暗,或是突现的黄色和光色,那是世界由小到大的开宽,也是时间从隧道出来后的豁然和站立。一如某人从黑暗中突至光明的茫然或来自他内心一声巨响后的洞开与明了。

  他开见了世界。

  他拥有了世界。

  但是,他的内心却更加空茫与虚然,被虚与实左右和把持,因此他就更努力地去左右,把握虚实的方向、大小、色彩、组合和意义。

  人总是这样,在繁华中被寂寥所围绕,在独自的渺小中,想着世界的原态和将来。彩色的虹是震耳欲聋的美和致人于死的静。只有虚无才会在烦恼中让我们感受到世界的存在和真实。徐累还缺少什么?当一个艺术家从哲学的墙壁穿墙而过后,无论他来自哪儿,要去往哪儿,走了多远的路,疲惫或者饥饿,焦竭或者寒冷,我们都不要给他食物或者衣物,房舍或者马车。他不需要这些。他需要的只是彼此的相视、握手,沉默的点头后,分手东西,让他在寂静的世界独自行走,而让我们在他留下的世界里,沉默着感受。

  这就够了。我们接了他带来的物礼,以感受为他让路,让他继续走去。两相安和,彼此继续分开而走后再次重逢。在下次的重逢中,等待着他为我们带来新的隽永的感受。

  2013年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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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頔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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