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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志杰:变形记

2013-10-28 15:17:39 未知

逾城

  逾城

  九十年代初我从美院毕业,有两件代表作让我暴得大名。一件是重复书写一千遍兰亭序,另一件是我的毕业创作印在大玻璃上的版画关于新生活。后者参加了1993年春由栗宪庭和张颂仁策划的后八九中国新艺术展,使我成为那个展览中最年轻的艺术家。因为大玻璃上有些流行图像,所以当时我被编在政治波普的条目下,我记得我对老栗说:可是,我不是政治波普,我是激浪派,谢谢。

  因为如果我是政治波普,那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我同时在做那貌似枯禅的兰亭序,以及此后不久开始的摄影纹身系列。能够把这些不同的"我"统一在一起的概念是消失,或者说,消逝,那就是在时间中的消失。兰亭序是在渐渐繁多的过程中减到空无,形态上最具有典型的激浪派的过程性。纹身摄影是人的形象被环境所渗透,在背景中消失和隐身,从这里出发,我走向对于迷彩的兴趣。大玻璃,则是不同的社会性的信息互相构成流动的背景,甚至观众都参与了这股形象的激流。正如激浪派信奉的赫拉克里特哲学。

  我始终相信,绘画是研究和处理形象的专业。形象离现实原型肖似度远近乃至抽象自处;形象携带者什么样的文化基因;形象如何脱出于背景又属于背景;形象如何区分、割断或连接和融合向另一个形象;一个形象如何生长和进化,直到面目全非。这些是绘画的核心问题。基于这种信念,我从美院毕业的几年间展开过一段对于绘画的辩证工作:如何创造一种在自身当中不断跨越形象的疆界的绘画?如何创造一种即非抽象也非跟随现实的造型世界?如何让绘画如同生命本身那样每一眼看上去都有所不同?如何用绘画来颠覆绘画自身?

  这样,在九十年代中期,大约是在95、96年,我抵达了一种这样画面:它和形象的寻找、辨识、生成、毁灭有关;它密集繁复动荡而同时简单迷幻安静;它貌似抽象的纹理其实是无底洞般的形象的容器。更重要的是,它能将设计与即兴完全揉合在一起,它内在地包含一种时间性。这样,每张画都有独特的气韵和动态,隐隐地似乎还可以和抽象的或者书法的传统接上。这批画面貌独特,画面也精美,销售也很顺利。但我并没有去太多地谈论它们,毕竟它和九十年代中期当代绘画中的形象设计的风尚太格格不入了,和整个中国当代艺术中的社会讽刺潮流太格格不入了。而对我自己来说,完成了一番论证的跋涉,抵达了某个终点了,目的已经达到。我更像一个职业探矿的地质队员,而不是石油公司,找到和确认了这种画面的力量之后我就转身去找挖别的坑去了。这番工作对我来说是一种元艺术,它属于很个人的感受和思辨,在我所有的工作中,它很内部,温和,潜在。

苦行

  苦行

  此后我用了很多年时间尝试各种媒体。录像,摄影,装置,表演,剧场,当代领域的工作几乎无所不及。我尽可能地去扩展工作的广度,测试我所能走到的截然相反的角色的极边缘。表面上眼花缭乱,但我慢慢发现,尽管不同阶段有各自的着力点,但我所有的工作有一个隐秘的共同点,它们都由密度极高的元素构成,并且有着各部分互相牵扯渗透的特质。我真正关心的始终是边界和关系的问题。尽管在后来的社会性内容更具体的工作中,我探讨历史和政治的变迁兴衰,文化和信念的错综纠缠,人事和因缘的聚散离合,它们更感情用事也更和这样那样具体的事情相依靠,但归根到底,它们无非关乎显隐和生灭。

  何物显出在聚光灯下,何物隐没在幽晦之中;何者显出在记忆里,何者隐没在遗忘中;何者显出为现实,何者隐没为虚空;谁如雁过留痕,谁如泥牛入海,谁将生生不息,谁将不可追忆,这是显隐之间的戏剧和政治。从重复书写兰亭序和大玻璃开始,我就没离开过显隐生灭的话题。

  只是,和那些把装枯禅大搞传统东方主义化的装逼派不同,我从来无法假扮心平气和心如死灰的平淡和玄奥,我始终不能忍受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的虚玄和高蹈,我的显隐有无是挣扎斗争的,我的生灭聚散是激烈翻滚的。这个世界并非只是隐者逝者的感伤,它更是生者的闹腾和酣畅。是迎来送往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是沧海横流机锋四出,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是百花齐放众语喧哗的一锅开水,是市井百态冤孽深重的一团乱麻,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然后,才是黯然销魂,欲辨忘言。

  我喜欢注视着喷泉翻滚的水柱。经常想象用几十台相机从各个角度同一瞬间按下快门,那些图像就能连接成一段录像,那是对一座雕塑各个角度详尽的勘探。但是这座雕塑早已滚滚向前,变化为很多别的雕塑,由同样的一些水珠构成。

  2011年我做了细胞系列的竹编雕塑之后,抬头望见仅存自己身边的十几年前的画,忽然发现原来后来的这些折腾,在那一段绘画的论辩中早已有了哲学的轮廓。于是我忽然又觉得这番工作毕竟不只是青年时代的自了,从中一直在输出和埋藏着什么。2012年我画了一年的地图之后,这一点就越发清晰了,原来鸟瞰的视角和局势的铺陈,也都早在这样的画面中布局。于是我重新觉得这是可为之事。

  这次这批画,画的都是变形之中的事物。其实所有的事物都是变相之中的,本来画什么都可以。只是我特意撷取了类似于独角兽或半人半兽的神话,以及缓慢变化中的钟乳石洞窟之类形象,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形象汇合生息的剧场。在一组佛传绘画中,我则试图借用经典题材谈论一个人一生中不断的变形。那块我们用同一个人名加以称呼的血肉之躯,经历成住坏灭,精神亦几番脱胎换骨,何曾是同一个人了。是为记。

涅槃

  涅槃

  纹理

  明年的此时,一切应该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算命先生凝视着我的脸,故作深奥地沉吟半晌后说出他的道理。

  其实,马上就可以完全不一样了。你边说边撕下了紧贴在脸上的逼真的硅胶面具,哈哈大笑。

  他的眼睛里由惊愕迅速变为委屈,继而是愤怒和不解。

  你会遭报应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眼前看着,越不过去的坎,从高处看,只是一道皱褶。

  说着,第二位算命先生放下你的手掌。

  万山奔来,如聚如怒。新山锋利,老山圆润。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高峡出平湖,沧海桑田,沉沙折戟, 观鱼胜过富春江,曲径通幽,高人指路,留下买路钱,老马识途,白茫茫一片大地.....

  可是,这里只有纹理,它们很乱,它们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最后一位算命先生端起我的手掌,看了看,叹了一口气又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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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万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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