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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qs 媒体小组:每一天的表面都是不同的星球

2014-02-11 14:34:05 张小船

  Raqs 媒体小组,由吉比什·巴什(Jeebesh Bagchi)、莫妮卡·纳如拉(Monica Narula)和舒德哈巴拉特·森古普塔(Shuddhabrata Sengupta)组成,是在新德里工作的当代艺术实践团体。他们的作品形式包括装置,录像,摄影,图像-文本拼贴,线上与线下媒体物,表演和遭遇。去年下半年,他们在上海举办了在中国的首次个展《补时》(Extra Time)。

  一个没有被地震仪记录的下午

  垂死的人歌唱那将它击倒的东西

  候车室里的骗子

  敲打时间

  这是关于同时在这里和那里

  你被计算在内了吗

  捆绑之结乃摩擦之结

  这是 Raqs 媒体小组近年的一些作品名,随便排列组合就是一首诗。这大概也是有人不喜欢他们的原因,太诗意、太文本、太依赖于阐释。另一种质疑是针对他们的多重身份及媒介使用上的信手拈来。但无论如何,就像“Raqs”这个词本身──一个波斯语、阿拉伯语和乌尔都语中都有的词──“旋转着的托钵僧”在旋转中所进入的状态,他们以他们的方式周旋、沉浸和思索在历史与人群中,暗暗搅动、惊奇、刺痛着当代。

  有一天,打不开 Raqs 的网站,发现了这样一行字:“这个网站可能被黑客了(This site may be hacked)”。我的第一反应:这是他们做的一个“作品”吧。但很快,我就为自己对艺术的粗暴联想感到惊讶与惭愧了。这惊讶和惭愧也不断发生在后来对 Raqs 访谈的咀嚼之中。

Raqs 媒体小组(从左至右依次为舒德哈巴拉特·森古普塔,莫妮卡·纳如拉和吉比什·巴什),莫妮卡6岁的女儿阿玛丽雅·洁冉(Amalia Jyran Dasgupta)|摄

  Raqs 媒体小组(从左至右依次为舒德哈巴拉特·森古普塔,莫妮卡·纳如拉和吉比什·巴什),莫妮卡6岁的女儿阿玛丽雅·洁冉(Amalia Jyran Dasgupta)|摄

  ArtWorld:你们在一起二十几年了,最初怎么相识并决定成立一个艺术小组?你们提到过 collective 和 group 的区别:集体是一种事实;团体是一种部署──一种存在或做事的方式。从集体到团体的实践中,有没有经验分享?

  Raqs:我们不仅仅是三个人的累加。我们是一种交集,一场对话,一次好奇心的相遇。我们是“三角函数”的关系,而不是简单的数量堆积。当我们开始工作,那并不只是想法的叠加所促成的作品。并不只是莫妮卡说 X,吉比什说 Y,舒达说 Z,然后 Raqs媒体小组就做出一个 XYZ 的东西。事实上,它永远是持续生长着的一场漫长争论,或是从一只手到另一只手、一个大脑到另一个大脑的一帧图像,每一次移动,都会带来变化。有时甚至我们自己都不再能够辨认,这个最初的图像是从哪里、从谁那里开始的。

  ArtWorld:作为一个艺术小组,难以避免会常被问到团体中谁扮演何种角色这样的乏味问题。这很有趣,因为当我问“你们你们”的时候,其实面对着我抛出的这个问题的人可能只是“你”——莫妮卡——和我通邮件的人。而这个“你”(人)又可能只是随机出现的。这个“你”的“自我”可能暂时消隐在“你”所代表的“你们”──Raqs 媒体小组这样一个身份中。你们怎么处理自我意识与团体意识的矛盾?

  Raqs: 团体性或者说成为一个团体,是基于一种(其成员)在对话上所保持的持续性。我们所做的工作并不是从我们不同的感性经验中提取一个平均值,而是,在某些例子中,更像是一系列不同可能性的指数,在那些可能性相遇和相互作用的时刻发生。在这个意义上,团体是一种愿被我们彼此感到惊奇、愿被我们与更大的世界发生互动时感到惊奇的一种意愿。所以要不要服从个体的驱动力或欲望永远不是一个问题。我们更想做一种只能由“团体”来完成的工作。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一样东西”,没有人是独自一人。每一件物和每一个人都伴随着一个影子、一段过去、一段未来、一张隐藏起来的面孔,以及某些看不见、被遗忘的、未被计算、仍在等待指认并渐渐浮现的方方面面。我们不相信劳动力在形式上的分工,或想法的个人占有。更重要的是去思考一个想法或图像是否具备力量,并有助于我们理解自己所研究的论题,而非惦念着谁是最早提出这个想法的人。

  ArtWorld:意见发生分歧时怎么解决?小组合作的形式必然导向讨论与文本在作品中的重要性?可以用一个具体的作品来谈谈这个问题吗?

  Raqs:用耐心和毅力,并记住一个常识──分歧并不是灾难。我们经常用邮件来互记“笔记”。邮件成了我们的思想档案库,允许我们随时重访生产作品时的轨迹,了解想法是怎样发展成型的。有时当我们遇到严重的问题,重溯一个想法的路径是很有帮助的,仅仅那样做就有帮助。以在上海 CAC 展出的《请冷静,女士(或资本简史)》(Calm Down Madam, or A Brief History of Capital , 2013)为例,这件作品最初的想法产生于 2010 年我们参观上海世博会时的笔记,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我们想说什么,但在重看了参观时所留下的“视觉笔记”,以及讨论了这些图像试图对我们诉说什么之后,我们找到了这件作品的形式。这样的过程一直在发生。

  ArtWorld:你们对媒介的使用非常灵活自由,像影像、装置、剧场表演、声音、文本、现成物,甚至像这次展出的双屏录像《守望》(The Vigil)是对体育电视节目──一场足球比赛中的元素的挪用……但会不会出现因为多样而不够专注的问题?

  Raqs:我们喜欢各种不同的媒体,各种动态图像、光线、文字、平面……但我们最重要的媒介其实是思想本身,所有你所涉及到的“媒体”其实都是帮助一个想法从一处移动到另一处的简单工具。

  ArtWorld:你们很强调“对话”、“网络”、“联结”、“过程”,与其他领域的实践者有着非常多的合作,例如这个展览的开幕表演《塞康德拉巴德之所见》(Seen at ecundrabagh),就是和同样在德里工作的剧场导演雷祖卡合作。而你们自己的身份也很多重,艺术家、编辑、表演者、策划人……这些身份是怎么平衡的?

  Raqs: 我们喜欢对话。我们喜欢对话带来的惊奇。我们与他人的合作是我们小组内部对话的延伸。这些对话是我们友情、我们团结一致、我们好奇心的索引。当然,对合作的投入与对个体感受的警觉之间保持平衡是我们实践的目标。我们视之为一种旅行的形式,如同所有这样的旅行,你与其他旅人展开持续的对话,即使你们的行程会分叉、偏离和汇合。

  ArtWorld: 我读了你们的第一本中文译作《动力沉思》,对于更好的理解你们的作品很有帮助。这也引出一个问题:你们的作品总显得很“学术”,建立在大量文化研究的基础上。文本和阐释似乎不仅仅为了帮助理解,而更像是作品本身的核心,但这会不会削弱作品的视觉部分?观众不得不依赖于文本和阐释来理解作品——而导致“叙述”大于“作品”?

  Raqs:我们一点都不认为我们的作品是“学术”的。一件Raqs的作品,就像一场正在进行中的象棋比赛里每个人都可以享受的一步棋,在外表和制作上可以惊人的简单,在内核上却被一种广阔的复杂性所驱使。观众有诸多选择权和选项,即使不知道任何背景知识,他们也能单纯地享受和参与作品;或者,他们也可以通过对背景的了解从而扩展和加深理解。任何一个经验都不比另一个更好。当我们做一件新作品时,我们总是要花大量时间来做思考和研究工作,我们将自己从创作中学到的痕迹保留下来,但别人并不需要去破解每一条线索,线索和观众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要玩多久、要怎么玩儿,那都取决于观众自己的决定。

《任何人,所有人,大人物,小人物,抵抗之人,好事之人和其他的人都将迫切离开》

  《任何人,所有人,大人物,小人物,抵抗之人,好事之人和其他的人都将迫切离开》 (The ImminentDeparture of Anybody, Everybody, Somebody, Nobody, Antibody, Busybody and Others)18 件以紧急出口图形为原型的复制品,2013

《请冷静,女士(或资本简史)》(Calm Down Madam, or A Brief History of Capital)现成照片与应邀拍摄照片的组合,带有镜子和绳子,2013

  《请冷静,女士(或资本简史)》(Calm Down Madam, or A Brief History of Capital)现成照片与应邀拍摄照片的组合,带有镜子和绳子,2013

《塞康德拉巴德之所见》(Seen at Secundrabagh)带有档案照片、身体、文本、音景和多重录像的表演装置,50 分钟,与雷祖卡·乔达里合作, 2013

  《塞康德拉巴德之所见》(Seen at Secundrabagh)带有档案照片、身体、文本、音景和多重录像的表演装置,50 分钟,与雷祖卡·乔达里合作, 2013

  ArtWorld:为什么对理论那么感兴趣?对你们的作品而言,思考、理论写作以及相关的编辑、出版工作意味着什么?你们怎么看在艺术中理论和实践的关系?

  Raqs:我们不信理论和实践的分离,我们觉得“做”和“想”是同一个创作冲动的两个面。我们只是尝试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中创造出能够思想的处所。当我们专注于思考问题、体验相遇或发现的快感的时候,时间也就被延长了。希望当观众看过我们的作品后,能带着一种更新了的心情离开,能发现隐藏在熟悉事物之下的魔力。希望人们在他们脑海的边缘对我们的线索、反讽、秘密、小小挣扎作出回应。我们认为这会带给他们快乐,有时候这种愉悦将他们和存在于他们自身但几乎未曾被了解过的东西联系在了一起。

  ArtWorld:如何理解你们作品中的诗意?如何平衡理论(理性部分)与诗意(感性部分)?

  Raqs:文字从各处以它们的方式进入我们的意识:涂鸦、路名、招牌、海报、通知……文本的碎片随着风中的纸片、回旋的副歌、谈话的片段而迎面吹动。我们像读小说那样去阅读城市,一页页、一行行。从哲学书到情色书我们无所不读,我们还读辞典和电话号码本。文字是我们的伙伴、同盟、亲朋好友。语言(因此,诗歌和文学)甚至存在于没有言语之处。我们第一次的想法和表达,就像不会说话的婴儿的表达,但这仍然是一种语言。作为艺术家,我们将语言视为一条溪流,去沉浸,去水花四溅,去低头啜饮,去畅游,去漂浮,去感受当下。语言滋养着我们,但我们也知道何时需要从溪水中抽身,去岸边坐上一会儿,只是看看它流动的样子,什么也不需要说。

《重演》(Re-Run)录像,重现布列松记录 1948 年在上海发生的一次银行挤兑的摄影作品,2013

  《重演》(Re-Run)录像,重现布列松记录 1948 年在上海发生的一次银行挤兑的摄影作品,2013

《逃逸》(Escapement)27个时钟,铝合金玻璃,4块纯屏显示器,视频和音频循环,2009

  《逃逸》(Escapement)27个时钟,铝合金玻璃,4块纯屏显示器,视频和音频循环,2009

  ArtWorld:你们有很多作品都是基于档案研究和对档案材料的重新引用,例如这个展览中的《重演》(Re-Run, 2013),是对布列松 1948 年在上海拍下的一个特定瞬间(银行挤兑风潮)的重演;《请冷静,女士(或资本简史)》是基于已有的 2010 年世博会的影像档案……这是你们的一个方法论吗?对档案文件与图片的兴趣,以及一种对激烈冲突的情境的思考方式。

  Raqs:长期以来我们对档案追溯工作有一点魂不守舍,我们接触档案,在我们对时间、记忆和持续的经验中创造层次。历史是在一味重复,还是只是预计中的动作排演?在上海重访与再现布列松的照片,借助之后人们的目光和相机的重新观察,图像再生为它自身鲜活的克隆,从而更接近于我们当下的处境。对某一危机时刻的记忆被转置成对于另一时刻的阅读。时间再度折回;世博会的这件作品,是通过已有的世博会喧闹现场的影像和一系列委托拍摄的被弃置后的世博园区图像之间创造出形式和形态上的共振,观察这个表现着资本自身的空间的转型和损耗,陈述资本作为一种全球体系所经历的高峰与低谷。世博会场的远景与建筑装饰成为了舞台布景,展开着关于资本的诱惑和排斥的一系列生动画面。是这个无常世界的一则隐喻。

  ArtWorld:你们的许多作品都与时间有密切关系,在中国的这个展览名字就叫《补时》,作品中有《守望》(The Vigil)、《等待》(Waiting),还有旧作《敲打时间》(Strikes at Time,2011)、《内部时日》(Interior Day, 2011)……时间的绵延、重复、反射,以及我们对于时间流逝的主观反应所留下的痕迹都是你们的原始材料。如何理解“时间不仅仅是你们的主题,也是你们实实在在的媒介”?

  Raqs:时间是我们思考比较多的一个问题。事实上,从你出生的那天起,你就在时间之河里游泳了。从某个角度而言,我们可以说所有的艺术都是与时间的一场谈话。最终,时间抛弃了所有的人。所以是的,你可以这样说,时间并不仅仅是一个主题而且也是我们作品的媒介。当然,我们也思考很多除时间之外的东西。

  ArtWorld:我自己特别喜欢《 逃逸》(Escapement, 2009)这个作品:时间不再是一群数字,而是显灵、焦虑、责任、冷漠、敬畏、疲劳、怀旧、狂喜、忧虑、恐慌与懊悔的循环。一个过了狂喜、正在忧虑的时刻;一个快要显灵的时刻;焦虑过去大半、还未到责任的一刻……这些情绪之钟改变了我们对“时间”的成见。

  Raqs : 就像刚才说的,我们在作品中对时间做了很多思考。逃逸(Escapement)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词。机械钟表内部的机械装置,以精确地方式保持和释放,得以使时针、分针和秒针以一种固定和恒定的关系走时。而我们喜欢将逃离带入机械装置这样的概念。逃逸是关于正在逃离的一种状态,也与时间紧密相连。每一个词带你来到不同的地方,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情绪站点,而时钟本身通过穿越城市所占据的不同时区创造了这个世界的情感地图。

  ArtWorld:能介绍一下你们在合作的不同阶段比较“重要”或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吗?

  Raqs: 所有作品对我们来说都同样重要,有时,我们喜欢以一种非常微小、温和的方式来表达。这并不表示那件看起来温和的作品比另一件看上去更有野心的作品显得不重要。

  ArtWorld: 谈谈印度吧,当然,这么说“印度”太大了,就像你问我,“中国”对你产生了什么影响,或者,“中国”与你的关系是什么,我也没法回答。但能否就你们各自的成长背景,或成长过程中某个具体的片段来聊聊。对我来说,“你们”和我在恒河边见到的笃信必须死在那里的大片“印度人”是如此不同,但也许又是相同的……难道仅仅是“命运”或“教育”导致的么?

  Raqs: 我们希望不要使用通常的抽象名称“印度”或“中国”。我们住在德里,在全世界旅行。这是一个乱世,一个改变的时刻。也许像“印度”、“中国”、“美国”、“俄罗斯”,甚至“东方”、“西方”这样的抽象提取对于认知事情是怎样变化的、整个世界正在怎样转化都是无所裨益的。像你觉得我们不“印度”而很“西方”(甚或是这种说法的相反),就如同在说一只鞋子不是一颗花椰菜那样。和中国一样,印度也有超过十亿的人口,你遇到了他们中的很小一部分,就像我们遇到的也是很小一部分的中国人。当你面对诸如十亿这样的数字的时候,说其中的三个不像另外的五个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这么说其实和三或五或十亿都没任何关系。

  ArtWorld:你们有宗教信仰吗?我认为“宗教”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在当代大多数的情境中可能已经失效、过期了。那么当代或者未来的出路是什么?科学?也许艺术提供了一种更好的方式,因为它充满了可能性。像陆兴华说的,艺术人是当代的超人。你们认为呢?

  Raqs:宗教(或者不宗教),是件非常私人的事,最好就那样看待它。我们都有关于我们为什么活着、怎样活着的问题。宗教也问这些问题。问题总比答案有趣。艺术是延伸这些问题的工具。艺术有着能够“无用”的自由,这意味着它可以是异想天开的、充满破坏性的、傻的、疯狂的,而同时又是真正深刻的。我们更愿意这样理解。但我们对男人和女人要有着比超人和超女人更多的信心。当你所需做的不过是喝上一杯茶或酒,用一次得体或全然疯狂的谈话来改变两个人、三个人甚至一百万个人的想法时,你干嘛还要在你的紧身裤里再穿上一条内裤(搞得像超人那样),装作要拯救世界的样子?

  ArtWorld:对于莫妮卡的女儿阿玛丽雅,对于我们的下一代,你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教育?

  Raqs:我们说话,我们一起讲故事,我们玩耍,我们旅行,我们和阿玛利雅一起吃各种不同的食物。我们总试着如实地回答她的每个问题。我们在一起非常开心。她现在六岁,在未来,我们将会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

  ArtWorld:你们认为,时间胶囊那件作品(埋下“时间胶囊”那个行为,以及那封写给公元 2061年54岁的阿玛丽雅的信),更多地是给未来50年后的阿玛丽雅(拆封的瞬间)还是给今天此刻的你们自己(埋下的瞬间)?

  Raqs:未来的那一刻其实就是当下的这一刻,而这一刻又在思索着未来的发生,它们彼此呼应。 阿玛丽雅在未来打开盒子的那一刻也不例外。__

(责任编辑:程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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