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绿色长城》143.2x252cm

　　一位同事的亲戚从南方到北京来让我帮他看两幅画，这两幅画都是徐悲鸿的作品：一幅《双喜图》，画的是柳条上站着两只喜鹊;一幅是《立马图》，画的是一匹仰首的战马。两幅画都是几年前他从北京一家拍卖公司拍得的，花了大概120多万元。看过画后，我告诉他这是两幅仿品，客人竟表现得很淡定，好像早就知道这是两张假画似的。他说他在南方的时候，就曾找人看过这两幅画，别人也说不对，他这次来北京就是想让我再确认一下。他接着又从包里掏出了两张证书，说：“看，当初就是因为有专家的鉴定证书我才买的，难道这么有名的专家也看错了?”我看他疑惑的眼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问我遇到这种情况能不能去找拍卖公司要求退款。我说这是几年前买的东西，现在退款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要去找拍卖公司商量解决的办法，这种画是不能在私底下把它卖了的。客人从我这里离开后直接去了拍卖公司，拍卖公司答应将他的这两幅画在即将开始的春拍中给他上拍。时间不长，这两幅画就在春拍上出现了，拍卖公司还特别针对有著名专家鉴定做了重点宣传。后来，那位客人打电话告诉我，说这两幅画在拍卖中都拍了出去，只是比他买时少卖了40多万元。画款没有全部打水漂，还能收回一部分，那位客人已经觉得是烧高香了。不知这次买画的是何人?估计没准也是中了“专家鉴定”的招儿。

　　学识渊博的鉴定专家还会出现错误吗?是的，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为什么专家会出错呢?凭我的体会，专家出错基本上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故意的，一种是无意的。

　　听我这样讲你也许不明白了：专家还会故意把假的说成真的?是。先听我讲两件事：某年，香港富商宴请程十髪先生，上海画家韩天衡老师陪同。步入富商家中大厅，迎面正挂着一幅程十髪的巨幅画作。韩天衡见到脱口而出：“这……”未等说完，程老一把捏住了韩天衡的手，止住了他的话。席间，富商问程老那幅画怎样?程老答曰：不错不错。散席后，韩天衡问程老：“那么假的画，您为何还说不错呢?”程老回答说：“人家请我们吃饭，开心;我们吃人家饭，也开心;何必扫人家兴?!”韩天衡听后直呼佩服，心想：姜还是老的辣。第二件事，也是发生在香港——香港的收藏家可别跟我急啊，没别的意思，这说明我们香港喜欢画的人多，呵呵。这第二件事是：改革开放后，启功先生初到香港，香港一好友热情款待，每日好吃好喝好玩，不觉半月有余，转眼明日要启程回京。当晚，香港好友把启老请到家中设宴欢送，吃过之后，好友对启老说：明天您就要回北京了，我这还有几幅画请您给看看。好友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几幅画，请启老过目，启老边看边笑呵呵地说：好，好。好友又请启老题跋，启老欣然答应，跋文题写得干净漂亮，还给其中一幅专门题了诗句。事后有旁人问启老：“那都是假画，您怎么还都给跋上了?”启老说：“在人家这儿连吃带玩半个多月，这画你能说是假的吗?况且他又不拿出去卖，我说真也不影响什么。”这两件事我都是道听途说，但不管真实与否，类似的事情我是亲身经历过的，我曾亲眼见过某位大专家不愿伤害别人，而故意把假画说得模棱两可的。我们老一辈的许多大鉴定家都有着一颗仁慈宽厚的心，他们有时出于善意不愿去伤别人的心，这样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如果一个人没有善良之心，他的专业再强也绝不可能成为业界泰斗。像程老、启老这样的先生，凭能力他们是不会把假画看成真画的，他们看错完全是出于故意。

　　专家故意把画看错还有另外一种情况，性质就不同了，这种情况完全就是因为受到利益的驱使，前些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汉代玉凳”事件就属此类。一件2010年产自江苏邳州的现代工艺品，被几位知名玉器专家鉴定为“汉代玉凳”，成了“撼世”国宝，在拍卖会上拍了2.2亿天价，闹出了天大的笑话。难道这些大专家连最起码的玉器常识都不懂吗?非也，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近些年，由于市场火爆而专业鉴定人士的匮乏，艺术品界的专家成了众人追捧的对像，专家走穴上电视做秀现像十分普遍，有偿鉴定成了专家敛财的手段，“鉴定专业户”应运而生。现在请专家鉴定有个有趣的怪现像：尺度严、把关紧的专家，请他的人少;而给钱就胡乱开证书的专家反而找他的人多。这说明，许多人明明知道自己的东西是假的，找专家的目的也不是为把东西弄明白，而只是想借专家的名头把东西给“忽悠”出去。严谨的专家没饭吃，胡说的专家有钱赚，久而久之有些专家不得不随波逐流向市场低头了。只要给钱就说对，明知不行也说好，证书、题跋满天飞，市场越来越乱。为了利益，专家故意误断，害人不浅。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专家真的把东西看错了。因为每个鉴定家都有自己的研究范围，不可能是一个全能的鉴定家，有的时候当他面对的作品超出了自己的研究领域，出错误的可能性就很大。你比如说让故宫研究古书画的专家去看吴冠中的作品，他就可能会很茫然。中国美术年代久远，流派众多，而每个艺术家个体也都非常复杂，即便本领再大的鉴定家也不可能了解全部，这也正是书画鉴定的难度所在。

　　不仅书画鉴定如此，艺术品其他门类的鉴定也同样讲究专业性。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在电视鉴宝节目中，一位杂项专家把嘉宾的一块田黄石鉴定成了普通的寿山石，并在电视上说这块石头没什么价值。嘉宾本想借电视节目炫耀自己刚买的这块田黄石，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当场就坐不住了。下了节目，他就直奔上拍这块田黄的拍卖公司，要求退还买田黄的260万货款。拍卖公司赶紧找了几位精通田黄的专家出面，才平息了纠纷。后来，拍卖公司将这位鉴宝专家投诉到了相关的管理部门，要求其赔礼道歉，换回影响。鉴宝专家为什么会出错呢?原因就在于他对一般杂项可能很了解，但对田黄却是一知半解。艺术品行业是专业性极强的一个领域，如果自己业务不精深就千万不要开口发言。专家在自己研究的领域内是专家，超出了这个领域就不是专家了。这位鉴宝专家不仅超出了自己的研究范围给别人看东西，而且还要到电视上去讲，给自己招来麻烦是迟早的事。“术业有专攻”，专家要珍惜自己的名誉，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大，要在自己的专业范围内授业解惑指点别人，而不能凭着胆大，不负责任，使自己变成一个“伪专家”，误人子弟。

　　对于我们搞收藏投资的人来说则更应该有个清醒的头脑，不能只看专家的名头大小，还要了解专家的业务特长所在，要懂得“专家鉴定”的奥妙。

　　什么样的专家鉴定最有价值呢?在书画鉴定上，我总结三条供大家参考。

　　1、精英共识。

　　中国书画鉴定难度非常大，并且到目前为止基本上还是以传统的目鉴方法为主，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好办法，随着科学的发展虽说有了一些技术手段，但也都属于辅助。鉴定家凭着自己的经验和感觉去鉴定作品，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标准，千人千面，这是没办法像自然科学一样去量化的事情，用语言说起来也比较缥缈。感觉是什么?很难表达。但在鉴定上我们要尊重那些大专家的意见，尊重精英共识。所谓大专家就是比小专家出错少的那些人，就是实践证明是这一代人中眼力最好的那些人。精英共识就是这些大专家们对某件作品一致的看法。比如看古代书画，大家都知道国家曾组织过一个“中国古代书画鉴定小组”，由谢稚柳、启功、徐邦达、杨仁恺、刘九庵、傅熹年、谢辰生七位老先生组成，他们这些人的意见就比现在专家的意见要更加可靠，只要是“七老”说对的东西，大家就会信服，这就是精英共识。现在国家正在组织编纂的《20世纪美术作品国家档案》是国家抢救性的为上个世纪著名艺术家们整理作品的一项工作，征集的作品来自世界各地，我们也是把那些最被大家认可、最有经验的鉴定家组织起来，成立了专家委员会，负责作品的鉴定工作。专家分别审看作品，然后各自拿出意见，最后汇总，专家一致认可的作品最终编入《档案》，保证了入编作品的可靠性，这也是精英共识。我们在投资收藏过程中如果遇到被几位著名鉴定家一致认可的作品，那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收藏，因为他们集体看错的可能性非常小。

　　2、第一鉴定人的意见。

　　“第一鉴定人”是我给这类鉴定家们取的称谓，意思是说这个人的意见应该排在第一位，这是为了说明他在鉴定中所起的作用的重要。许多第一鉴定人是艺术家的亲属、学生或是身边的工作人员，总之他们是最了解艺术家的创作习惯，最熟悉艺术家的作品，同时也是对艺术家研究最精深的人。第一鉴定人对艺术家的作品最具有话语权，他的意见最有权威性。比如，现在大家买李可染先生的作品，他的小儿子李小可老师出具的证书就成了关键，经李小可认可的作品大家就敢掏钱，反之，大家就会犹豫。同样，买李苦禅先生的作品，大家也会首先参考李苦禅先生的公子李燕老师的意见。为什么大家会尊重他们的意见呢?因为他们就是自己父亲作品的第一鉴定人——最熟悉、最了解、研究最精深。我经常看李燕老师鉴定李苦禅先生的作品，有时作品刚一打开，他就能讲出当时苦老画这幅画时的情景，有时他还会指着画上的印章说这方印就是当年他替苦老盖上去的。为什么李燕老师如此肯定呢?原因就是苦禅先生晚年作画时，李燕总是在一旁伺候，添水研磨，许多作品他都非常熟悉。另外，苦老的作品也都大多保留在家里，本身也是画家的李燕可以随时翻看苦老的原作，研究借鉴，他比别人更熟悉苦禅先生的作品。还有就是在情感上他也不愿意把别人的作品指认为是自己父亲的作品，所以看起画来他会更加严格。艺术家家属具备的优势和心态是其他鉴定家无法比拟的。所以，第一鉴定人的意见非常重要。除了上面提到的两位，还有其他鉴定家也是我说的第一鉴定人，比如鉴定潘天寿作品的潘公凯先生;鉴定陈少梅作品的米景扬先生;鉴定宋文治作品的宋玉麟先生;鉴定董寿平作品的董良达先生;鉴定林散之作品的林筱之先生;鉴定徐悲鸿作品的徐庆平先生;鉴定黄胄、周思聪作品的史国良先生;鉴定魏紫熙作品的魏镇先生;鉴定傅抱石作品的傅二石先生，等等。

　　在这里还要提醒大家一句，并不是所有艺术家的家属、学生都能称得上是“第一鉴定人”，艺术家的亲属鉴定不了自己亲人的作品这是常事。记住我说的——最熟悉、最了解、研究最精深。

　　3、画家本人。

　　看当代画家的作品，画家本人的意见最重要。这一点我觉得无需更多说明，因为没有人比他本人更了解自己的作品了。当代中国画的假画比例比古代书画、近现代书画丝毫不少，并且造假水平很高，有时还真是很难分辨。现在有些拍卖公司在当代画家作品下面都标注上：“此作经画家本人鉴定为真迹”，以证明作品的可靠，这点很有效，如果你想买当代书画家的作品，我建议就选这类经过画家自己认可的作品吧。

　　画家看自己的作品会出错吗?有时也会出错，但一般情况是画家故意看错的。看错的通常规律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会把自己的真画说成是假的，但绝少会把假画说成是自己的真画。所以，只要画家自己认可的作品，真伪应该没问题。

　　但要小心，最近我看到有的拍卖公司在假画下面也注上了经画家鉴定为真迹的说明，这是明目张胆的欺骗行为。

　　上面我们说了三种情况的专家鉴定是最有价值、最可以被信任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艺术品鉴定毕竟还是凭人的能力完成的，只要是人做的事就有可能出错，再大的鉴定家也有犯错误的可能。要想使自己收藏的作品避免出现差错，有一个办法切实可行：多找几位专家看看，分别听听不同人的意见。

版权声明：本文为雅昌艺术网独家专栏，未经雅昌艺术网授权，任何媒体和个人不得转载 链接、转贴或以其它方式使用；已经授权的，在使用时必须注明“来源：雅昌艺术网”。违反上述声明的，本网站将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