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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光锐:画有别才

2014-02-20 09:20:54 何光锐

--谈艺千字文(之二十)

  有一次看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节目,主持人窦文涛提到了一个说法:凡是菜做得好吃的国度往往盛产画家,而烹调不佳的地方则基本上出不了好画家,前者如法国和意大利,后者则以英国和德国最有代表性。那期节目具体讨论什么问题记不起来了,倒是这个有趣的说法让笔者回味了很久。

  一道菜的滋味究竟美不美,这是由舌尖直达心头的事情,完全属于感性范围,跟理性搭不上边。笼统而言,法国人和意大利人似乎更“感性”些,也更放松一些;而英国人与德国人向来以逻辑思维见长,显得更为严谨克制。那么,莫非由于个性上的这点偏差,导致了德国人做菜与作画都不如法国人?

  做菜、作画是艺术,写诗也是艺术。关于写诗,中国古人有个著名的观点----“诗有别才,非关学问”。最早明确提出这一观点的是南宋的严羽,原话是这样的:“夫诗有别才,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严氏还拿了韩愈和孟浩然两个人作比较,韩愈的学问比孟浩然大得多,但是写诗写不过孟浩然,这说明写诗靠的是一种特殊的才华,跟学问没有直接的关系。

  这一看法历代不断有人投赞成票。清人袁枚讲得很绝对,“与诗近者,虽中年后,可以名家;与诗远者,虽童而习之,无益也。磨铁可以成针,磨砖不可以成针。”很显然,这位“性灵派”的旗手已经把写诗当作一部分拥有“别才”的人的专利:如果你不是那块料,注定徒劳无益,白干一场。

  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演绎。袁枚在他的《随园诗话》中引用了别人的两句诗,一句是“读书久觉诗思涩”,另一句是“学荒翻得性灵诗”。大致的意思是说,读书读得太多了,以致于写诗写不出来。而读书荒废了,反而能写出好诗来。

  用现代的艺术理论来解释,写诗以形象思维为主,读书做学问则以逻辑思维为主,这两种思维方式虽未必互相矛盾,却一定不能相互替代。所谓“别才”,不外乎形象思维的天赋。英国艺术评论家克莱夫.贝尔在他的名著《艺术》一书中指出,“强健的智力和精细的敏感性往往不能兼备。经常有这样的情况:思考最勤奋的人却没有任何审美体验”。

  “字如米,文如饭,诗如酒”,诗歌之高级是不必论的。然而与绘画相比,诗歌的形象思维毕竟还要以文字为媒介,经过意识之转换。而绘画之形与色,直接作用于视觉神经,纯粹乞灵于形象思维,与逻辑无涉。那么,套用那句话----“画有别才,非关学问”,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在艺文领域,很难说出一句古人没有说过的话。“气韵生动”乃“六法”之首,也是中国传统绘画评价的最高准则,然而,另一位宋代人郭若虚在其《图画见闻录》说,“气韵”“必在生知”,“得自天机、出于灵府”,因此“杨氏不能受其师,轮扁不能传其子”,言下之意,不就是“画有别才”么?更值得注意的是郭若虚的另外一句话:“……(气韵)固不可以巧密得,复不可以岁月到”,巧密者,技法也;岁月者,功力也。绘画的“气韵生动”,不但“非关学问”,甚至非关技法与功力。

  这“气韵”是个什么东西呢?你可以说成是生机,是气势,是节奏,是意蕴,归根到底,还是“不可说、不可说”。这个“不可说”,并非故弄玄虚,而是真的说不清楚,因为言语仍是逻辑思维,就象你把一道美味佳肴吃到了肚子里,只能告诉别人很好吃,却无法把那种复杂微妙的味觉传达给他。克莱夫.贝尔将艺术的“本质属性”归结为“有意味的形式”,的确十分精辟,但假如当时有人较起真来,追问什么叫做“有意味”?他又得从何说起呢?

  一个有表演天赋的人,只要往台上一站,就让人觉得“有戏”。相反,一个缺乏表演天赋的人,即便当了几十年的演员,于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竭力雕琢,还是让人觉得“很假”。画画也是如此,要想做到气韵生动,“下笔有情”,也并非通过训练就能达到的,总是需要一些额外的“灵性”。美国学界权威的中国绘画史专家高居翰,在《江岸送别》一书中探讨了一个颇有意思的现象:中国绘画史提供了无数很有代表性的例子,说明受过严格技巧训练且笔法精确的职业画家,一旦试图让“笔随意走”,仿效文人画法所特有的“较轻松且有点任性的意味”,反而是流于一种“紧张的矫饰风格”,共笔墨线条突兀而急于标新立异,“似乎是因为过于明显地想得到生动的效果所致”。

  任何艺术都需要天赋,需要“别才”,这是没有疑义的。艺术的“别才”,乃是人性深处的一种妙有的光辉,一种精神与情感的力量。问题在于,这所谓的“别才”,不应该成为偷懒的借口,或者护短的托词。一个人的“别才”与生俱来,9岁的时候就有了,90岁的时候还在,但它仅仅是成就艺术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源自精神与情感的本质力量,只有通过后天学问的滋养,技法功力的锤炼,才有可能发扬光大,否则必然流于狂花客慧、浮光掠影。这就好比小孩子的涂鸦往往有天真稚拙的趣味,齐白石的画也有天真稚拙的趣味,但两者不是一回事。“清初六家”之一的恽南田说,“作画须有解衣盘礴旁若无人意,然后化机在手,元气狼藉,不为先匠所拘,而游于法度之外矣”。今天,能够“解衣盘礴旁若无人”的画家一大把,但在他们的画面上,却往往看不到“元气”,只是一片狼藉。

  “磨铁可以成针,磨砖不可以成针”,信矣。“磨砖”磨不下去,不妨转行去磨豆浆。“铁”,终究是可以成“针”。但是,要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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