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何多苓作为上世纪八十年代“伤痕美术”的代表，作品《春风已经苏醒》、《青春》、《小翟》在社会中广为流传。但是面对巨大的荣誉时，何多苓并没有停滞不前，而是不断地尝试打破成见、突破自我。在2014年4月29日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的个展上，何多苓展出了他最新的作品，展示出他对中国当代艺术的思考，他开始重新审视西方现当代艺术，并逐渐由对西方的学习回归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挖掘。

何多苓

　　雅昌艺术网：何老师您好，近年的作品和以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何多苓：我主要是画人物画，现在我更多的是把人物植入某一背景中，跟背景作对比，或者是融合在一起。把人物和背景更有机的结合在一起，我希望我的画有一种流动性，背景不需再是作为人物的衬托，而是跟人物一样，有一种流动性。所以我画人的时候，我尽可能地让人物虚化，或者一些意想不到的忽然消失在背景之中。

　　雅昌艺术网：为什么希望画面有一种流动性?

　　何多苓：我希望现在的画面有一种整体的气氛，整体又飘渺，让人物尽可能地隐藏在其中，但是中间有一些突然闪现，比如说面部，或者某种神情，或者某个肢体语言突然在背景中出现，其他部分跟背景融合在一起，人物的独立性变得弱了。让画面可以更自由得表现，更有一种诗意性在里面。

　　雅昌艺术网：诗意性一直存在于您的作品中，早在八十年代，您绘画受到西方现代诗歌的影响，现在您所说的“诗意性”和之前的“诗意性”有什么不同吗?

　　何多苓:八十年代，西方现代诗歌对我的创作产生了影响很大，像艾略特、叶芝、史蒂文斯、庞德、迪兰托马斯，以及希腊的埃里蒂斯等等都是我很喜欢的诗人。我因此特别想在绘画中体现诗歌的精神。画《乌鸦是美丽的》是直接受到西方当代诗歌的影响，《偷走的孩子》是受到叶芝诗歌的影响，画《小翟》是受翟永明本人诗歌的影响。

　　在成都，我和欧阳江河、钟鸣、翟永明等这些诗人都是朋友，可以说我周围的诗人甚至比画画的朋友还多。和他们接触后，我才发现，原来诗歌可以这么写。因为现代诗歌不像古代的唐诗宋词，它都是用口语化的语言，但又产生非常复杂的意象，令人神往。后来也看过北岛、杨炼的诗，用如此复杂晦涩的语言，表现深刻的思想，非常入迷。当代诗歌具有多义性，它都有强烈的意象，语言的错位，意象的并置和强烈的隐喻性，语言本身又极为华丽。我记得韩东说过“诗歌到语言为止”，我觉得绘画也是到绘画语言为止。所以我希望把诗歌的语言转换成绘画的语言，让我的画面更有深度、更具张力。

　　但是现在，我作品中的诗意性与中国传统笔墨结合起来。近年也一直在研究怎么把中国绘画传统笔墨跟油画笔触结合起来，这是一个很困难的事。八十年代追求严谨的轮廓线，现在轮廓消失，呈现含混晦涩不定的状态，但里面又有特别清晰东西的出现。同时，我对中国画的散点透视很感兴趣，作品本身是多张照片组成，有点像中国画卷，个人视点完全在里面是移动的。现在对油和水的关系我也已经能完全体会，每下一笔是神来之笔还是败笔。或者要留下，或者要否定。如果那一笔地方不对，但它本身很好，对周围笔意的存在是很好的一笔，我也会把它留下来，这就有点像中国画书法的用笔，下笔本身就有存在的意义。各种油也是，用什么油，用多少，干湿的程度干湿的速度这对我都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梦夏》何多苓

 《野园》何多苓

　　雅昌艺术网：对于中国传统您在哪方面了解更深入些?

　　何多苓:我很喜欢宋画，宋人的花鸟，我觉得那是一种真正的写生，因为那会没有照相机，都是通过细微的观察，这一点跟西方绘画比起来毫不逊色。后来我更喜欢中国文人画，那种直抒胸臆的表现方式和非常精简的用笔，能看出画家的愤怒、压抑，或者是他某种想说而不敢说出来的话，这一点很吸引我。但我始终是画油画的，不画国画，所以我还是想在油画的笔墨上把这些体现出来。

　　雅昌艺术网：女性一直是您创作中的重要题材，作为一名男性艺术家，您怎么看待女性，如何在艺术创作中表现她们?

　　何多苓:这是我一直在表现的，我觉得女性是绘画最传统的题材。作为一名男性艺术家，我一直在研究她们的精神世界。我想深入她们自身的内心世界，把女性作为人类很重要的人的一种表现对象，而不是仅仅把她们作为男性审美的符号，或者是男性审美趣味，或者是男权世界的一个玩物。所以我画的女性，都避免从传统绘画中所谓优美的姿态来表现，我觉得尽可能表现得更自然一些，偶然一些，让女性本身作为一个主体出现在我的画面中，她们不再是供男人鉴赏的个体，所以跟传统女性的绘画有很大的区别。

　　雅昌艺术网：这里面的女性都是以您周围的朋友为原形吗?

　　何多苓:她们都是我的朋友，但不一定像她们，而是把她们作为题材。我拍一些她们的照片，她们的某一些动作、姿态或者神情，我觉得具有表现力，就画下来。当然我自己有一种设定，有我习惯的表达方式。但是我觉得她们作为活生生的对象时对我的艺术创作是最有影响力的。

风景系列 何多苓

风景系列 何多苓

　　雅昌艺术网：您的最近也写生了很多风景，对于写生您如何看?

　　何多苓:我从几年前开始恢复写生，但是我的想法很明确，就是要用中国传统花鸟画的某种方式去介入。画画的时候甚至把画册放在一边，从他们的线条，构图上获取灵感。包括签名的方式好像也有点模仿，其实我不会写书法，就是一个签名，我竖着写，造成图象上的一种共同点。但不是表面的模仿，实际上是用油画语言来画。但是用笔，尤其是线条，我尽可能吸取中国写意花鸟画的用笔的方式，笔在画面上的流动性，西方的绘画笔触是不怎么流动的。而且我把空间进行了压缩，把背后很复杂的空间压缩成一个色块，或者有一点模糊，或者暗示，把写生也变成一种创作。

　　雅昌艺术网：为了写生，您家还建了一个后花园是吗?

　　何多苓：对，我有个园子，有些画我就照着那里画，我也不是那种真的写生，因为现在很多人很流行带着画具开着车到处去画民居，画名山大川。我就画面前的东西，我觉得它有千变万化，在里边能找到无穷的灵感，实际上我的写生是一种精神意义的写生，而不是对象的摹写。

　　雅昌艺术网：您的艺术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作为中国“伤痕美术”的代表已经成为中国最重要当代艺术家之一，如果经过这三十多年来的创作，您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创作状态?

　　何多苓：我觉得画画是一个非常个人的事情，我不是一个非常有使命的感的画家，我也不去谈政治，就是画自己要画的，和时代没什么关系，从表现手法和主题可能跟这个时代没有那么紧密的联系，它可能不会成为中国绘画的主流，但我觉得这个正是我所追求的。我就是不要想成为主流，就成为一个旁系，一个边缘人物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