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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吉冈---刮目相看

2014-05-09 15:43:37 未知

  曹吉冈:刮目相看

  Look at Cao Jigang with New Eyes

  撰文/钟涵

  在曹吉冈的这次画展之前,我已经先睹为快了。那是在京城还春寒的日子,我拜访了他在北皋的画室。画室偌大的高房顶下,是个杂乱的工作场所。几杆竹子已经枯了,成堆的CD乐盘散在积尘的梯级上。看得出来室主人有兴致却无暇顾及把这里拾掇得窗明几净。但当我一一观赏室中连墙铺地的作品时,就被引进一个明净的境界里了,心里摇荡起审美的兴奋。古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从来大凡诚心笃志于创造性活动的士人,其所呈现的面貌,总会是令人一次次地“刮目相看”的。曹吉冈就是一位当今的士。那天在他那里,我即作如是想。他要我写一篇评价文字。虽然我自己也一直在画个不停,却缺乏像他这样的创作经验,无论在其新的技巧方面还是所指向的境界方面,我都几乎未曾涉猎到。恐怕说起来隔。

  我们认识已经二十多年了。早在他上学的时候,学校曾经派我跟他那一班一起到晋陕之间的黄河中游转了两个月,那时我初识这位后生没有世故气又沉静的性格。后来渐渐看见到他一向不动声色地从艺的态度和成就,了解他的艺术素质发展的潜能和势态,包括他的性格在其中的作用。我们大约过几年碰头一次,而每一次都使我顿生“刮目相看”之感。记得一次是看到他画的长城。他用求学时得到的基础功夫,在具象再现方式和现实主义道路这两重意义上的写实油画,朴实无华,也不像“八五新潮”那阵很多青年的劲头,但是突破了其时人们尚惯于纯粹“再现”的积弊,着重写出了那山上残垣中历史风雨冲刷出来的骨相,这让我们看到民族负荷着的艰难与在艰难中升起的崇高。这反映了在改革起步之际一位后生所选择的精神指向,一种“士心”。后来,他用小幅素描摸索着画乡土山水,放在画廊里不起眼的地方展出,我们又看到他潜心于自试的语言转换,难得他能用志不纷,从容不迫,探索的母题还是向民族文化传统走近。他参加过几次材料技法的研修,是青年油画家在这方面用功最勤者之一,旋被聘回母校执教。在一次成果展览上,他拿出了两幅荷花。不是映日和香残那样的意趣,而是在大幅墨本上,精工淡写,以开阔之势散发“出污泥而不染”的清气。这是从西法向民族传统又走进一步,某种“文人画”的意味出来了。第一届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的时候,他的蛋彩风景作品入选,画的是着火的林子;第二届时送画,这次以同法画《轻峦》四条,已近今日风格,却不知何故落选了,他想,也许由于不够新派。

  我们虽然同在一校,相聚却少。问他近年情况呢,很单纯,就是一年年完成在本科基础部的教学任务,一年年继续潜心创作,其主要成果的代表就是构成这次展览与画册的作品,我在本文前头叙述了初看时的兴奋。后来为了细看些又造访过一次,这回有他的同事年轻的康蕾、小张一对在场,大家一起聊,兴味更浓了。

  这里有大四条屏形式的《华山图》。四幅分切着一个山头,以垂直的墨线黑块结构把挺秀的峰峦堆起;又如垂藤的花树披离。苍老调子中有丰富的意匠:氧化铁颜料渗出的金黄、一遍遍擦洗出来的经纬纹,等等,使画上依稀透出残阳之光,乃令人进入夕幕感。他说,此境原有所本,来自实景。由此可以看到,他从搜取客观物象和使用西法两方面入手,而达到中国画的意境与笔墨,内外都有的创造性经营之功。同样属于黑体的另一组是《云山图》。其自然景象取自飞机上拍摄的照片,画家却巧为转化,成了米家山水和黄宾虹山水相融合的一般。四件作横幅展开,通篇用积点、泼墨和其他墨法,气象宏大,像山雨阵至之势,连嶂尽湿,让人看了胸中饱吸流漫的云气。画家还利用地景上的闪光块,使画上得到空奇的惊醒,又取李可染山水的意思了。这一组与《华山图》相并列,正好是同工异曲。还有与这种黑体不同的是以淡墨为主的山石图,有《西山幽处》、《早春图》等诸作。如此巨大的画面空间而志在清淡上,我只在外国现代的抽象上见过。这里连一点摆弄自然中的戏剧性东西的迹象都没有,全靠在大片大片空灵的灰色上作山石皴擦这书法般的语言说话,其控制的难度可知。这些都基本上取材于北方地貌特色,植被不多,可作文章的地方就是裸露的山石峰峦起伏变成具象与抽象兼有的结构。看他尚铺在地上未完成的大作,是用清水蛋彩和长杆大刷绘制的,有些像波洛克的“抽表”似的,但他这里是中国的书写语言,没有那么嘈乱如华都闹市的声音;然而又不是完全模拟传统笔墨,否则就又陷于被动了。这样,他的画法中保持着两种语言差异磨合之间的微妙张力。经营几十平方米之大的巨幅,既要整体把握,又要局部经看,出入于两种语言之间的探索,就见于这些局部中。所言者简,乃其意赅而其境清。还有一组作品,比较起来就像小品了,虽然本来幅面也有一人高。它们都取材于苏州狮子林等名园的假山石,用圆形构图,如同从窗洞中取景或团扇放大,墨彩不拘,比起前面的巨嶂一类来,其手法和意兴都是另一种活泼的玩赏趣味,别具一格。

  在我们搞油画的同行中,又一位向民族传统回归了。而他是新时期出道的画家。不少前辈油画名家曾经中西两法双管齐下,或致力于二者的融合,这种现象主要发生在他们的中年以后。如今更多的同行则更早地继承此道,是一种世代接力的艺术自觉。就曹吉冈而言,他一步步的目标很清楚,是回归传统,我想更明白地给予一个品种定位,想不出更好的用词,姑且大胆地称之为现代中国“新文人画”。曹吉冈自己说过,他喜欢宋元。虽然文人画的渊源可以上溯到很早,而一般研究者都认为,文人画,特别是山水画,至宋而大兴,以后近千年以降成了传统绘画中的主体。我们过去在倡导艺术中的现实主义的时候,曾经以此为标尺衡量民族传统,也对文人画的价值低估了。我自己在上学的时候就受过这种影响,这种偏向现在扭转过来了。其实,无论在历史上还是现在,对文人画发展中的进退情况都应有所分析。我在这里推重曹吉冈的大作为现代中国“新文人画”,决不是附和别的什么,而是认为,他继承着文人画优秀的东西而又具有现代中国的人文精神。说到这里,请允许我就学得的认识作一点阐述。文人画的要义出于中国独特的艺术哲学思想。如果说西方主客对立思想导致艺术上有两途反复乖离,那么中国画不同,其中文人画就特别重视人的精神与天道的共振,书画艺术之“本乎天地之心”与“中得心源”(皆唐人语)是一件事情两个方面的提法。在中古以后,由于知识分子——士——的结构变化,他们既有文化修养,社会地位又处于穷达之间,从而更有可能在归隐林泉的状态中得以从事于审美创造,于是造成了文人手下的山水大兴。所谓“澄怀观道”,应该是人在艺术中追求与达到超越于现实之上的精神自由的境界,是为“文心”或“士心”的一种高度。

  后来,在进入近代以来的历史条件下,包括绘画在内的文化的走向都不能不集中力量去做唤醒人民认清现实以争取解放的号角,那时文人画式的精神追求曾不得不被放在一边。现在我们有可能在建设小康家园中争取现代的精神文明了,在这样的时代条件下,艺术之直面现实、深入现实和超越现实都是重要的,都是现代中国人文精神课题中的应有之义。不妨强调地说,超越现实之上的精神境界本是在改造现实的斗争中发展起来的要求,又只有在这种要求的引领之下,改造现实的斗争才不会成为狭隘的偏向。事实上,西方人先搞起来的现代化的偏向与失误也已经在中国的土地上出现,应当引起我们的注意了。在这样的大背景上来看中国现代的艺术走向,现代中国人文精神在这种走向中的价值,以及具体到评价曹吉冈的“新文人画”特色作品的品格意义,就更加清楚了。

  文人画还有一层要义,就是“笔墨”二字所概括的技巧体系,这是落实艺术中“在场的”东西的依据,与文人画精神互为表里,在“道”与“器”这两个层面之间,画家都得下功夫。曹吉冈费的力气大了。一个原学油画的人转轨,走一条由西通中的路,并不象有些厌弃“手艺”或曲解“写意”的朋友所想的那样可以随便任兴率意,或者像“超级”什么的那样一夕打造而成的。他摆脱油彩材料的限制,找到了“坦培拉”这种西法古技,他觉得这种材料比丙烯更能引起兴味,以其水质、近素的特点而与中国笔墨靠近,从中摸索试验出了多种具体技法;又为了摆脱卷轴纸本的局限,他着重克服使用大笔,粗布和大幅的困难。有赖于他沉住气、有耐性、锲而不舍的精神,找到了一手可靠的技巧,终于脱颖而出。我们从画中可以看出这种艰苦努力的积累,并且由衷的感佩。

  曹吉冈画风画路的形成与他的性格有密切的关系。前文提到,他从学生时期起就有一种沉静的性格,一向寡言谈,少社交,不事张扬,难谙世故。显然这样的性格正是在创作探索路上的一个主观条件。所谓“画如其人”此言诚不虚。文人画本来大多主静,就审美创造的心理和境界而言,恐怕现在的新文人画也当如此,面对现在社会风气中充斥的庸俗而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不是消极回避而是为了在自守中取得积极的精神超越。有赖于这样的心态基础,他才能从事于自己这样的追求和钻研,才能沉潜往复,从容含玩,乐在其中。在这寂寞之道上,他已经悄悄地进入“知天命”之年,他那几可披肩的一头浓发也偶见黄散了。

  这样的艺术之路,岂不是不入时么?没错,如此不问“画眉深浅”,当然是不“入时”的。然而艺术的价值并不以入时与否分高下。在我们现在这样的热闹场面下,不是讲多元么,至少应该把各种存在的东西当作一种生态关系吧。那么,面对太多的浮躁轻狂,曹吉冈这样的追求应该作为一种必要的平抑、对冲或互补。进一步说,在有中国特色的现代艺术探索的意义上,则它是不入时的现代性,一种可贵的参与。

  不过,对于这次在他的画室里看到的作品,我感到还有一点可以商榷的地方,就是其中多少还是有点复古的味道而仍嫌缺少新时代的气息,要说出现这种味道的原因,也许由于在画家自己的心性修养中缺少时代风浪的拍击吧。就我所知,曹吉冈的内心并非没有激情之火升起,他大概在按捺着,我们熟知古代的陶诗除了田园隐逸以外,也有“猛志固长在”的涌动。今天的士比陶渊明不同了。记得当年在黄河,曹吉冈曾经跳进波浪里跟纤夫一起拉船上水行。二十多年来这印象一直留在我的心里。前几天他请我和他的好友顾军一起小饮,我试着说出了这个意思。他立即点头,带着他惯有的沉静的微笑说:“是的,我也这样考虑。⋯⋯要传统与现代结合,只是我得先把传统摸得深一点。”

  当然,这等于提出了一个悖论:静又不静。其实矛盾两方面本是一个适度的关系问题,而不该推到极端。我们可以预见曹吉冈的微笑表示着,不久的将来他会让我们得到再度“刮目相看”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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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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