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the library of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there is a 1672 edition of Dushilunwen. The rarity of this edition lies in that there are Zhang Wentao’s comments in bland space and between lines written in the last two years of his life, which count to near 30,000 words. These comments show Zhang Wentao’s opinion on standards and skills of poem creation.

　　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杜诗论文》五十六卷，两函十六册。清康熙十一年(1672年)江苏常州岱渊堂刻本。书长24.3、宽15.6厘米，半叶9行，行22字，小字双行同。白口，左右双边。版框高19.6、宽13.6厘米。卷端题名后列“吴兴祚伯成定、武进吴见思齐贤注、宜兴潘眉元白评、武进董元恺舜民参”。

　　《杜诗论文》岱渊堂刻本并不十分稀见，据《中国古籍善本总目》，有16家单位藏有此书。而此本弥足珍贵。其珍贵在于天头及行间有近3万字批点，批点者为清中叶著名的诗人、书法家张问陶。

　　张问陶(1764—1814年)，字仲冶，号船山，另有老船、蜀山老猿等别号，四川遂宁人。出身官宦世家，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进士，历任翰林院检讨、江南道御史、山东莱州知府。嘉庆十六年(1811年)辞官，漫游吴越，后侨寓苏州虎丘。十九年(1814年)去世，年51岁。著有《船山诗草》二十卷。《清史稿》有传。

　　张问陶在清诗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张问陶生前已经获得巨大的诗歌声誉，洪亮吉称其诗“顾视不凡”，为“长安第一”，“性灵派”的代表人物袁枚赞其诗 “沉郁空灵，为清代蜀中诗人之冠”，又夸其具“倚天拔地之才”，为“盘盘大才子”，视其为“八十衰翁生平第一知己”(《答张船山太史》)。文学史一般将他归入“性灵派”，认为他是乾嘉时期“性灵派”的殿军。钱钟书先生《谈艺录》主张将张问陶取代蒋士铨，列为清“性灵派”三大家之一(另两家为袁枚、赵翼)。

　　张问陶没有论诗的专著与文章，只是在诗咏中偶发议论。这类诗咏主要有《论文八首》、《论诗十二绝句》、《重检记曰诗稿自题十绝句》、《赠徐寿徽诗》、《颇有谓予诗学随园者笑而赋此》、《题朱少仙同年诗后》、《题方铁船工部元诗并呈吴谷人祭酒》《题法时帆前辈诗龛向往图》、《代启答毕秋帆先生并上近诗一卷》。从“天籁自鸣天趣足，好诗不过近人情”、“文章体制本天生，祗让通才有性情。模宋规唐徒自苦，古人已死不须争”、“诗中无我不如删，万卷堆床亦等闲”、“诗为无心如拾得”、“笔有灵光诗骤得”等等句段，我们明显可以看出，张问陶的诗学思想以性灵为宗，力主性情，崇尚自我，反对摹拟，宣扬天才论。

　　这部批注不同于上述诗篇，乃集中展示了张问陶在诗歌创作的法度、技巧方面的态度和追求，试举数例以证：

　　尽望岳神理。拔地而起，神秀之所特钟;矗天而峙，昏晓于此判割。二语奇峭。五六一顺一逆句法。(《望岳》)

　　三四一顺一逆，五六美其廉静也。(《题张氏隐居》)

　　五六走马对法。(《房兵曹胡马》)

　　夜景有月易佳，无月难佳。三四就无月时写景，语更精切。上句妙在一暗字，觉水声之入耳;下句妙在一带字，见星光逸映。(《夜宴左氏庄》)

　　三四将杯、拈在上，而以浓、薄、碧、寒四字互映生姿。(《郑附马宴洞中》)

　　前不用起，后不用收。中间参差历落， 八章仍是一章，格法古未曾有。(《饮中八仙歌》)

　　此是一头两脚体。下面两扇各有起结，各撸四韵，各十四句。条理秩然而善于曲折变化，故令读者不觉耳。(《兵车行》)

　　前四志履历，中四写坛景，后四羡高隐。歌体之整饬精者。(《玄都坛》)

　　以上批点取之于每首诗的天头部位，对于杜诗做了条分缕析的解剖，细致阐述诗的结构、字法、句法等技艺。(正文行间之批注则更加关注诗歌起承转合之势。由于字迹微小，较难辨认，暂不引述)这些批点从第一感觉上打破了张问陶诗咏给人的性灵派以及天才论印象。我们看到，作为性灵派诗人的张问陶并不排斥诗的技巧、肌理，并非一任天然。

　　另外还有一些批语强调做诗要有学问，如：

　　近体气局阔大，使事典切而人所不及处犹在错综任意，寓变化于严整之中。斯足凌轹千古，七律众不可及者四：学之博也，才之大也，气之盛也，格之变也。五色藻缋，八音和鸣，后人不易仿佛。(总论)

　　这种语调也使得我们对张问陶的认识幡然一新。因为，崇尚天真势必不能过多倚靠学问。张问陶曾说：“诗成何必问渊源，放笔刚如所欲言。汉魏晋唐尤不学，谁能有意学随园。”(《颇有谓予诗学随园者笑而赋此》)“写出此身真阅历，强于古人书。”(《论诗十二绝句》其三)

　　值得注意的是，此批注作于张问陶存世的最后两年。第一册末页天头署“癸未(当为癸酉，即嘉庆十八年，1813年)三月，雨窗无聊，书此以记。船山。”钤“问陶” 印。第三册末署“甲戌(1814年)长夏船山批阅”，钤“问陶” 印。第十三册末署“甲戌秋九月既望船山张问陶并题于西泠。”钤 “问陶”“船山”两印。其为遗作毫无疑问。由此，我们或许可以探讨张问陶晚年诗学思想的发展变化。多年致力于张问陶研究的四川学者罗应涛撰文《张问陶晚年诗学思想透视——解读〈题屠琴论诗图十首〉》，指出张问陶晚年更加执著地坚持性灵理想。这与我们从张氏批杜得出的印象是很不一样的。以故这部批点之作对于研究者来说是一份相当难得的资料，对于我们更深入全面了解张问陶的诗学思想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张问陶才华横溢，于书法也深有造诣，当时即名满天下，清代著名书法家、书法理论家杨守敬在《学书迩言》一书中，对张问陶书法极为称赏：“乾嘉间之书家，莫不胎息于金石，博考名迹，惟张船山、宋芷湾绝不依傍古人，自然大雅，由于天分独高，故师古而不泥于古。”早在张问陶30岁的时候，他的书画作品就被人仿作，盗其名而牟暴利。如今，其存世的字画作品大多被鉴定为国家一、二级文物。20世纪90年代拍卖会上，其一幅七言行书对联已拍至11000元。

　　张问陶批点杜诗，盖未用心于书法，然而此部批点亦足令人赏叹。其运笔从容，字体外方内圆，介于行草之间，风格飘逸自然，流丽多姿，变化中透出端庄，敦厚中溢着轻盈。

　　张氏在批阅过程中将原书所空缺的“胡”“夷”等讳字填补上，这反映出嘉庆年间文网已大为松懈，同时也可能折射出张氏本人的某种心态，值得玩味。北师大馆藏另一部名人批点杜诗—道光年间徐松批点的《杜工部诗集》二十卷，亦将讳字补上。

　　综上简述，我们大概可以管窥这部张批杜诗的学术价值、艺术价值及历史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