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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毛而失貌”辩

2014-07-04 14:38:57 吴冠华

  批评家在评论绘画作品时,常引用一句古话,谓“谨毛而失貌”,意指那些因迷恋局部表现而减弱了作品整体表现力的作品。这本无可厚非,然久而久之这种批评似乎变得有些武断了,似乎凡画“谨毛”则变成等而下之的东西了。更由于文人画崇尚写意的审美取向,“谨毛”的工细之作往往被贬为“俗”而备受冷落,这实在有些不公平。

  “谨毛而失貌”一语出自汉代刘安的幕客所编的《淮南子》:“明月之光,可以远望,而不可以细书;甚雾之朝,可以细书,而不可以远望寻常之外。画者谨毛而失貌,射者仪小而遗大。”意即指自然之物,有的要从大的整体上去把握,有的宜从细小的局部入手,而画画如果拘泥于细节的刻画就会失掉整体的面貌。这作为一种审美取向有它的道理,但作为一种批评的标准则有些霸道了。

  第一,谨毛就一定会失貌吗?未必。就因果关系来说,谨毛有两种结果,一是只注意细节局部的刻画而遗弃了人或物的整体面貌,这是真正的“谨毛而失貌”;二是画者在精于局部细节刻画的同时,也注重人或物的整体面貌的表现,不仅局部精致入微,整体表现也气势夺人,于是乎“谨毛而不失貌”则是另一种可能的结果。

  第二,绘画史上有很多名作,都是“谨毛而不失貌”的典范。如唐代张萱的《捣练图》就是其中之翘楚。整幅画纵37厘米,横147厘米,而就在如此小型的尺幅中却画了12个人物,每个人物虽高不过一尺,但个个是精工细琢,毫厘毕现。宫女的头发,根根勾出,交织有序,发间的头饰虽是点缀之物,也是刻画精细,连那小梳子的尺纹都勾画出来了,不可谓不“谨毛”了。这还不够,在那服饰的描绘上更是把这种细腻发挥到极致,每件罗衫上密密麻麻地画满各种纹样,而且每个人的纹样还不尽相同,这些寸方见长的花纹极尽繁缛但无不细致。除了人物本身,道具的描绘也是可圈可点,扇面的图案俨然就是一幅缩小版的花鸟画,连米粒大的鸭子都表现得栩栩如生。这些细节的刻画破坏了整体的表现了吗?没有,恰恰相反,它增添了唐宫仕女的华贵雍容,倘没有这些谨毛的细节,人物的表现要大打折扣。人物画如此,花鸟画更是如此,特别是宋代花鸟画。这时期的花鸟画在中国传统绘画的历史长河中之所以有那么重要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画家对客体的细腻表现。像崔白《双喜图》中的那只兔子,身上的绒毛是根根透出、缕缕分明,背部的黑斑用浓墨细细点出,四条腿的松弛有度也在画面中造成一种逼真的透视感和运动感。更有甚者,作者把兔子的眼睫毛也根根勾出,凸显了兔子那种惊恐而谨慎的神韵。这些注重局部细节的表达不仅不显得琐碎,反而使画面生动传神、呼之欲出。

  第三,绘画风格的表现原本就可以多种多样,大写意挥笔潇洒,豪放跌宕,自以气势夺人,工笔则精致入微,毛发毕现,亦是楚楚动人。南宗北派,各领风骚,都有各自表现的长处。绘画的批评不能以一派一家之长去衡量所有的风格流派。“谨毛”作为一种绘画表现的手段在工笔画创作中具有很重要的意义,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而对于从事写实性工笔人物画创作的我来说,“谨毛”是我不能回避的课题。当今绘画的观赏很多时候处于空间宽敞的展厅内,它与古代在斗室内把玩的方式完全不同,大的空间催生了现代绘画尺幅的宽大,这也使得作品中的人物往往与真人等大甚至更大。在这么大的人物形体中如果没有细节去填充,画面肯定会显得空泛而单薄。而且随着科技进步,像素越来越高的数字产品也不断冲击着我们对视觉形象的品质感受,无形中也提高了我们绘画者对对象细节表现上的要求。再加之写实人物的至高境界是形神皆备,这就要求还原对象本身的真与美,这里的真当然涵盖了对象的真实性,也即人物的形象刻画。而每个人的形象都不同,我们画人物,要画出人物的特征,苏东坡说,凡人意思各有所在。有的人物特征就在“颊上三毛”这样的细节,所以细节表现必不可少,如今有很多画家画人物像一家人,究其原因就是忽视了对象的细节差异。要想个性鲜明,就得在形象上下功夫,因为表现人物的内在精神、生命气韵离不开具体的视觉形象。正所谓形之不存焉有神之存在,而形之所以存就在于细节的刻画,细节是取形的基础,是形象深入刻画必不可少的手段。我在创作中始终遵循这一原则,《凝望》是我第一张完整的写实性创作,也是我对细节刻画的一次尝试。当时画这一人物就是被原型的形神所吸引,老太太的脸很有画意,经历岁月而留下的沧桑,劳其一生而不变的淳朴,无不透出自然的美。再加上她那独特的眼神,让我深深为之倾倒,而我也想尽我所能把她这种真实的美记录下来,故在头的刻画上花费了大量精力。不管是粗糙的麻布头巾、精致带有光泽的银式耳环,还是凝眸远眺的脸庞都是细细刻画,力求精致入微,在肌肤的处理上更是追求质感的真实—皱纹、雀斑均一一画出。《蕉荫絮语》是我第二张写实作品,因《凝望》对于细节的成功尝试,这一张在原有的肖像式刻画中加入了背景,且从单人肖像变为群像。无疑,在创作过程中很多困难也接踵而至,如人与人之间如何区别个性,背景如何烘托气氛而又不抢画面。面对这些问题,我还是从细节中寻找突破口。对于人的处理,因为是同一民族,大体的衣饰没法改变,于是在小细节如头饰、发髻、领子、袖口及鞋上做文章,并在脸部刻画和肢体语言上加以特性区别。背景上为了不与人物的细腻相脱节,也是以工细的画法为主,用笔细致并用淡色层层渲染。完成《蕉荫絮语》后我对人物的理解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我觉得人物内在的精神还可以表现得更深入,于是我又回归到肖像创作。最终,我画出了全国青年美展得奖作品《收获季节》。《收获季节》中的彝族女人是全身立像,不同于《凝望》中侗家老人的静态,我赋予了她更生动的姿态,以显示生活加于她身上的重量。在创作过程中,我着重表现人物的头与手,特别是脸上表情的刻画更是追求精益求精。微微相蹙的眉头、忧郁的眼神、干涩而微张的嘴唇,无不是着眼于细节进行表现的。

  可见,“谨毛”在我的绘画创作中不是累赘而是成败的关键。古语有言:“泰山不拒细壤,故能成其高;江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绘画也是如此。□

(责任编辑:胡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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