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顾恺之 《洛神赋图》（宋摹本） 绢本设色 27.1×572.8cm 故宫博物院藏（局部）

    中国山水画的发展晚于人物画，魏晋时代的山水画尚未得到独立的发展，主要体现在空间问题未能解决，还处于张彦远所说的“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状态。顾恺之《洛神赋图》中的山水背景便是其时山水画处于萌芽阶段的极好说明。

　　《画云台山记》是顾恺之作画前的构思，虽然仍以人物故事情节贯穿画面，但其中山水的分量已经有了极大的增加，这样的场景描述“几乎与隋唐的山水画有些相似”(《中国画论选读》)。

　　尽管《画云台山记》文字诘屈难懂，不乏讹误之处，但仍可以基本厘清大体思路。俞剑华先生称此篇“文字虽然有些错误以致不容易了解，经过多年的研讨，详加注解，大致都可以明白。”(《中国画论选读》)王世襄先生为了帮助理解原文，曾据文作图：“今试拟一图，以备参考。当草拟上图之时，实无期以必成之自信心。但据上文一一画去，居然各段俱能交待衔接。画成之后，复与原文对照，亦能一一符合，竟无脱落及十分牵强之处。”(《中国画论研究》)

　　俞剑华先生还认为顾恺之此文以实践说明了中国画论中的“意在笔先”：“作画之先必须胸中有数，所谓‘意在笔先’，所谓‘胸有成竹’，所谓‘惨淡经营’，都是这种作用。在历代画论中，像这样构图设计的文字，还只有顾恺之这一篇，所以是很可宝贵的。”(《中国画论选读》)

　　顾恺之以这篇设计文稿解决了一幅内容复杂，组织错综的画面布置的难题。根据文字说明，画面可划分为三个部分，即由东而西三大段，文中以“西去山”、“中段”、“后一段”作了划分，最后总结“凡三段山”，谨严明确。山水背景涉及山石的形势，树木之名目，罕见动物，以及具体的色彩等内容，都是围绕人物故事情节来营造整体氛围。如“夹冈乘其间而上，使势蜿蜒如龙，因抱峰直顿而上。下作积冈，使望之蓬蓬然凝而上。”言峰峦曲折蜿蜒而上之势。“当使赫巘隆崇，画险绝之势”，以高峻险绝的地理环境来表现惊心动魄的人物情节。又如“作清气带山下三分倨一以上，使耿然成二重。”则通过云气隔断的手法，突显山脉高大绵延不绝，正是仙人出没的典型场景。

　　山间有生凤、白虎点缀，即是以珍禽异兽来表现神仙之所人迹罕至的环境特点，凤凰、白虎皆神兽，古以“麟、凤、龟、龙”为四灵，《礼记·曲礼》又有：“行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汉代即以之作方位神。画面以神兽点缀，仍是为主题服务，烘托张天师所处的云台山仙境。

　　关于人物的表现，顾恺之言简意赅，仍以一贯的传神为旨。如“画天师瘦形而神气远”，“弟子中有二人临下，到身大怖，流汗失色”，王长“穆然作答问”，赵升“神爽精诣，俯盼桃树。”以求准确刻画人物的个性特点。

　　关于色彩的构想，既要体现晴天里云台山清丽明媚斑斓之色彩，又要突显宏阔奇峭，云雾缭绕人迹罕至的仙境气氛。如“清天中，凡天及水色，尽用空青，竟素上下以暎日。”又有“空青”、“紫石”、“丹崖”、“赫巘”、“丹砂”、“赤圻”、“白虎”等，可知此山多红色山石，少数紫石点缀其间，以“空青”作为天水之色，更有“生凤”、“白虎”活跃其间。云气蒸腾中，好一幅神仙山的景象。顾恺之还提出人物“衣服彩色殊鲜微”，衣服可用彩色，但一定要清淡，以表现空阔的环境和距离感。可知画面人物并无近景特写，更接近于山水画的表现。

　　此时的山水画虽然只是作为人物背景的形式呈现，但顾恺之文中还是作了非常精微的安置。《画云台山记》是顾恺之山水人物画的构思，可谓是一幅山水画构图的设计稿，但还不能算是正式的山水画论。文中多用商量的口气，如“可令”、“尽用”、“作”、“使”、“当使”、“宜”、“又别作”、“凡画人”、“可”、“当”、“欲使”等用语，共20余处，都是为了说明这只是画前之设想，在实际作画的过程中还可作适当调整改动。这就是六法中的“经营位置”，对于画面上景物的布置，是画前反复推敲的。

　　《画云台山记》中，一些关于画法的内容也值得我们重视，如“山有面则背向有影”，在对自然山水的观察中，注意到光线下的阴影表现;“清天中，凡天及水色皆用空青”，则为天光水色的表现;“凡画人，坐时可七分，衣服彩色殊鲜微，此正山高而人远耳”，体现了山水画萌芽时期对空间关系的朴素认识;“下为涧，物景皆倒作”，是对水中倒影的细节刻画;等等，皆为山水画萌芽时期，作者通过对自然山水的细致观察而记录的各种表现手法，皆以自然为中心，与后世的山水画法很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