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福宁:纯粹的画家应该是深度挖掘自己内心的东西
2014-10-17 16:57:14 于海元
物理神话四 150cm×120cm 布面油画 2012
物理神话五(局部) 150cm×120cm 布面油画 2012
库艺术=KU:为什么选择用黑白的方式去表达,是否与受到中国绘画的影响有关?。
夏福宁=X:画面在大的格局上呈现为黑白,但其实我是用很丰富的颜色画出来的,只是经过了多次的调和与处理,最后呈现为黑白。
这个过程对我来讲很自然,因为很多漂亮的颜色在我的画面中摆不进去,对色彩的感觉到了极致以后往往会变得很挑剔,会减掉很多描述性的元素,这就要求深度的把控,做到一种极致。
KU:在我的理解里面,您说的这个做减法的过程,既是一个绘画上的过程,可能更多的也是一个思维上的过程。
X:对,思想越有深度,语言越有力量;画面说的越少,越有说服力。一句话能概括的,不说两句话;一个颜色能概括的,绝不要两个颜色。
这与受东方美学的影响有极大的关系,像中国的水墨画,都是凝练了现实事物中的所有细节,最终浓缩成极为精炼的绘画语言,就这一点东西已经足以表达这个民族几千年的精华,这才是真正精神上的精髓。
KU:在您的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简与繁,空与有,实与虚的关系,其实也正是东方美学中最为关键的部分。您怎么看待在您的绘画中所体现出的这几种关系?
X:中国的绘画传统,特别是文人画,体现了对于绘画语言最高级的追求。这种追求既是精神性的,也是技术性的。所谓高级,就是对画面语言挑剔到了多一笔也不行少一笔也不行,硬一点也不行,软一点也不行的程度。一笔下来,该说的话全有了,情感、思想都浓缩在这一笔里面。你看徐渭和八大的东西,一条线,情绪的压抑也好,对世俗的批判也好,这一笔中全有。
我是画西画的,但对每一笔的精气神,我都会很在意,所以在我的画面当中,线条都是有说法的,不是随随便便就画一笔,其中带有我很多的思考,很多我想说的话。当然呈现方式不一样,材质不一样,但是精神实质上是一样的。不同时代的人在图式上肯定不同,但是,绘画为什么还能吸引人,还能让人流连忘返,让人神迷?就是因为它这里面有很多有趣、高级的东西,这种东西是用语言表达不出来的。有时看似不经意,其实画家在布局的时候是非常的匠心独具,从中就能看出一个艺术家的格调高低。
KU:这就像中国古人同样画几棵竹子,技术都不错,但就有的高级,有的低俗,最后甚至能看出一个人的道德修养。
X:有的人技术很好,但一看就层次很低,有的人看似不太会画,但是气质特别好,就高级。所以我们讲绘画,画到最后完全是一个精神气质的呈现。
形而上之下 150cm×120cm 布面油画 2011
坐标 60cm×70cm 布面油画 2013
KU:您的绘画有很强的抽象性,但并非抽象画,就像中国的水墨,有很强的抽象意味,但最终并未走到抽象。
X:我不会刻意的去理解抽象和具像的问题,在我的理解中,一个物体只是一个形态,无论是人是物,它就是一个存在物,在形成画面的时候,有的画家可能会描述的很具体,让大家都能够理解。但是当我看这个东西的时候,我只将之作为画面里面的一个元素,这个元素的存在不关乎像不像,甚至也不关乎别人是否理解,只关乎这个东西在我的画面里面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也即是说这个物体具象的身份已经被抽离了。所以我不关乎这个东西是抽象还是具像。
KU:您刚才说的是客观物象作为一个符号在画面的需要。还有一个问题在于,经常在您的作品中出现的比如说沙发、管子、啤酒瓶等这些很日常的东西,一方面在画面上是有它构成的意味;但另一方面,这些日常之物也确确实实表现出了当代人能感受到的某种时代氛围,我将之概括为“现代性的通病”,比如疏离、压抑、孤独等等这些情绪,这些情绪本身也是当代的。
X:画家表现任何东西都脱离不了时代与社会的烙印。在中国目前这样一个社会状态下,我完完全全的抛掉很多东西,采用一种回避的态度,让自己回归到一种纯粹的绘画上。实际上画家是应该承担起社会的责任,但当压抑到几乎要崩溃之时,我没有选择迎头撞上去,而是转移了一下,可能就是这样一种状态。我们生活在一个空气雾霾、政治雾霾、社会雾霾的状态下,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喜悦,更多的是像你刚才所讲的忧郁,压抑等时代的情绪。
KU:中国古人士大夫也常常“隐逸”,听起来很雅,其实背后可能也隐藏有一些不得已而为之的痛苦。
X:这种不得已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生活太顺畅的话,绘画往往会缺乏一些力度,缺乏一些深刻的内在性的东西。在任何一个社会里面,画家都应该带着批判的态度,只有批评才能不断的往前进步,社会怎么可能永远那么风平浪静?画家又往往是极其敏感的,往往能看到一些常人所看不见的东西,否则画家就不成立了。所以画家天生就带着悲情,天生就带着批判,天生就希望社会不断往前走。
KU:联系到我们开始时聊到的话题,为什么有的画直白,有的画深刻,可能区别就在于这些看不见的东西上。
X:我觉得任何描述性的绘画,都是一个浅层面的,当它变成一种“隐语”的时候,往往可能层次就会比较深。
KU:可不可以从这个角度看您的绘画,比如经常在远远的地平线,有一两个远远的瓶子,瓶子本身是模糊的,也是平常的,但在这种画面氛围中就显得别有一番意味。
X: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很自然,放在墙角边上两个瓶子,就勾起了我这样的想法,我把它放在一个宇宙的虚空之中,虚化、浮现……它所有的生命都是我赋予的,它即是我,我即是它,它是不是瓶子已经不重要了。所以衡量一个艺术家,作品跟他本人有没有关系这是最根本的问题,否则就只是一个图式,是没有价值的。
KU:咱们刚才所谈的很多东西,都跟文人画的精神非常接近,对于文人画来说,一竹一石也无非是自我精神价值的投射,物体本身已然变为一个符号。
X:我看文人画,不是简单的看图式上的东西,我看的是图式背后的人是不是精神上的贵族。文人画在古代是极少数士大夫的艺术,这种艺术对物质是看淡的,对世俗的东西是摒弃的,他崇尚的是一种精神上高贵而自由的品质,这些东西构成了文人画的心理特征和人格特征,没有了这些精神内核,谈文人画那就是瞎谈。所以现在很多人,他的精神气质根本够不上,离精神贵族差得很远,但是在描摹文人画的形式,我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些东西。文人画其实是有着很强的批判性的。
物理神话二(局部) 150cm×150cm 布面油画 2012
KU:也有一种无奈在里面。
X:有很强的无奈,因为没办法,现实和理想状态差距很大,所以他的内心总是无奈。现代人受到文人画的影响,往往就是在画面上做一点变形,搞一些怪异的小人,那只是在图式上做文章,古人那个时候画这些东西,可不是在故意卖弄,都是有大情怀在里面的,现在再去重复这些就毫无意义。
KU:我们一开始所聊到的“做减法”,这种减法本身也是从人格上入手的,而不只是一种绘画手段。
X:当下这个社会是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极少一部分人,至少艺术家应该承担起反思的责任,应该崇尚一些崇高的精神,虽然当下的社会氛围画家无力去改变。
我在绘画上的所谓“减法”,不止是一个简单意义上的减掉,是在“剥离”,剥离一些很庸俗、很低级的东西。画家也是人,在当下这个社会中,都会自觉不自觉的粘上很多不好的气息,如果你想把画画好,必须把这些东西剥掉,否则画是永远出不来的。
KU:所以艺术说到最终,还是跟人有关。
X:现在这个社会中的很多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人最内核最本质的东西都已经丧失掉了,叠加了很多很烂的社会价值观在里面,再去谈什么精神贵族就会觉得很滑稽。但是作为一个画家来讲,如果想在作品中体现出一些精神追求,就不得不纯粹一点,跟人更近一点,跟人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大自然赋予的最本质的美好的东西更接近一点。
KU:现在是所谓“盛世”,大家都在拼命的做加法。放在这个时代背景之下看的话,您的作品面貌呈现的是一个消极的面貌,后退的面貌。但其实在这背后有一个非常可贵的个人性的立场。从个人的独立立场对这个时代做一个冷静的审视。正如我们今天去看八大的绘画,他的绘画氛围无疑是避世的,孤冷的,但在精神品格上却是高贵的,独立的,是举世无双的艺术珍品。
X:一个健康的社会发展应该在一个自由、平等、人性的状态下去寻求法则。中国现在整个社会的发展是一种破坏性的发展,忽略人的个体价值,忽略人性的需求,缺乏自由,现在政府层面上的做法看来是想从本质上有一些回归人性的东西,这是非常好的一面。
作为画家来讲,是社会中的一个个体,有责任,有义务在这个社会当中做一种表率。艺术家在这个社会当中,应该是最具人性的,在大家都在追逐物欲的时候,还有对人性自由和纯粹性的需求。我不是唱高调的画家,我就是发自内心,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让我去逢迎社会上很多虚假的东西,我做不到。纯粹的画家应该是深度挖掘自己内心的东西。
KU:我们从东方谈起,最终回到了一个人性的层面上。是不是东方,是不是当代,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X:我们要尊重自己,尊重内心,尊重每一个个体,这个是画家最本质的东西。好的画家都应该在这个层面上思考问题。如果天天为了赚两个小钱,骨气和人格都不要了,怎么可能成为画家,成为艺术家?艺术家应该不取悦于任何人,深层次的挖掘人性,表达人性在当下的状况。这样的艺术家才是有价值的。
(责任编辑:吕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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